宋清遠很尷尬,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他是真沒想到,那個拿他的提醒當耳旁風的哥們兒會在婚宴現場發飆,這跟喬一成以往的表現完全不同。
“親家公……這是……怎么了?”
喬祖望一看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不出面是不行了,扭頭沖葉小朗她爸問道。
“啊,沒……”
葉小朗她爸剛要說話,她媽在后面拉了他一把,搶著說道:“親家公,是這樣的,小朗以前說過,只要我們供她念完大學,以后結婚的事不僅不管家里要錢,他弟弟買婚房的錢也包在她的身上,你看……她還寫了承諾書呢。”
無視葉小朗的哀求眼神,她把承諾書遞過去。
喬祖望接在手里掃了兩眼,咂吧一下嘴,沒有說話。
他也看出來了,葉家人這是吃準喬一成是城里人,趁著女兒婚禮要錢來了。
這事兒吧,你要是不答應,婚還結不結了?不結婚的話之前給的彩禮也別想要回來,而且還會丟人現眼,被街坊鄰居恥笑。想結婚呢,就拿出男子漢大丈夫的做派,乖乖認賬,幫葉小朗還錢。
簡而言之,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葉小朗她媽一解釋,喬三麗等人一下子明白過來,怪不得大哥情緒不高,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大喜的日子,換誰攤上這樣的老丈人和丈母娘都不會好過。
關鍵是吧,他們就不考慮一下女兒的感受?以后葉小朗在喬家人面前怎么抬得起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喬祖望笑著說道:“應該的,應該的。”
他一面把承諾書遞還葉小朗她媽,一面望林躍說道:“一成呀,你跟小朗都結婚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這事兒你不管,誰管呀?”
喬四美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剛要站起來說句公道話,喬三麗把她拉了回去。
“你別多嘴。”
“憑什么,大哥請的是老丈人,不是債主。剛結婚就背上這么一筆債務,放你身上你愿意嗎?還有爸,說的那叫什么話?他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四美,你先別急,姨夫應該是想先穩住葉家人,有什么事等婚禮結束再說。”齊唯民能說什么?面對此情此景,只能想辦法給她消氣滅火。
他們不知道喬祖望怎么想的,林躍稍一琢磨,明白了。
喬一成結婚之前發生了什么事?決定從家里搬出來那天,喬祖望在飯桌上管四個兒女討要生活費,還說以后葉小朗過了門也得拿出一份給他。
結合以前他伸手找子女要錢,每次喬一成都給要求的數額打個折扣,有這樣的表現就很好理解了。
今天他幫葉家人說話,逼著喬一成認賬,后面找兒子開口要錢,葉小朗好意思不給嗎?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何樂而不為?至于說喬一成怎么辦,在電視臺工作還會為錢發愁嗎?多收一點采訪對象的紅包就可以了。
普通人家的父母,知道孩子被算計了,不說惱羞成怒掀桌子,也得和葉家人掰扯掰扯,到了喬祖望這里,以他在電視劇里表現出的性格,有如此反應實屬正常。
林躍瞄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魏淑芳:“按照你的道理,不結婚是不是就不用管了?”
喬祖望臉一橫:“你說的這叫什么話,怎么著?你還想反悔呀?”
“反悔怎么著?”
“呵,想結婚就結,想反悔就反悔?反了你了。”
“我結婚沒花你一分錢,沒勞你一點架,結不結婚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關系嗎?”林躍扯開代表喜慶的紅色領帶往桌上一拍:“這婚我還就真不結了,你愿意管葉家人,你娶她呀。”
所有人都驚呆了,想不到他的反應這么激烈,跟以前的喬一成判若兩人。
大庭廣眾之下被兒子一番搶白,喬祖望有些下不來臺。
葉小朗呢,根本無法接受他的說辭,一下子火了。
“喬一成,你說的什么話?”
林躍站起來說道:“人話。”
講完不顧在場眾人反應,直接推門離開,走的那叫一個瀟灑。
新郎官在婚宴上掀桌子……
這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大哥……”喬三麗跑到門口,發現人早沒影了。
葉小朗氣得渾身顫抖,就要去找林躍理論,宋清遠及時站起來攔住她,陪笑道:“我去跟他說,你呢,最好是去勸下你爸媽,這事兒的關鍵在他們身上。”
她仔細一想是這么個理,便沒有堅持,帶著怨氣去找父母了。
宴會廳會有怎樣的雞飛狗跳,林躍不知道,他也不在意,出了酒店往前幾步就是新街口,可能是已經入秋的緣故,街上寒意正濃,遛彎兒的人不多。
“喬一成,喬一成,你慢點兒。”
后面傳來宋清遠的喊聲:“行啊你,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干出這種事兒,哥們兒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佩服,佩服。”
“不說風涼話能死呀你?”
“這個……真沒有。”
宋清遠確實沒有說風涼話,喬一成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通俗一點講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這種人遇到葉小朗的情況,一般都會強撐著辦完婚禮,有什么矛盾私下解決,可他倒好,剛才的表態近乎掀桌子了。
親戚友人通知一遍,彩禮給了房子租了,事到臨頭一句“不結了”,太牛了。
林躍說道:“你追出來是想勸我回去嗎?”
宋清遠直搖頭。
“那你出來干什么?”
“我這不是怕你哭嘛。”
“嘴欠的家伙。”林躍一揚手,這貨趕緊往旁邊躲,笑的樣子有幾分不正經,不過林躍很清楚,宋清遠對喬一成確實不錯,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一般同事,誰會冒著得罪人的風險,在情侶熱戀的時候出言提醒,平時大忙小忙幫了不少,后面又極力撮合喬一成和項南方。
“哎,說真的,這婚……你真不打算結了?”
林躍說道:“你當我鬧著玩兒呢?我現在后悔呀,后悔當初沒聽你的勸。”
“現在說這個沒用。”宋清遠擺擺手:“現在的問題是,你怎么善后。”
“什么怎么善后?”
“別裝傻。都知道你要結婚,突然之間不結了,不說單位上的人怎么議論你,親戚朋友這關就不好過。”
“生活是自己的,又不是演給他們看的,有什么不好過的。”
“嘿……”宋清遠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好一陣:“你還是喬一成嗎?”
“我不是喬一成,我叫宋清遠,成了吧?”
林躍說完這句話不待他反應,走到一個天都黑了還在路邊擺攤的老人面前,拿起一個梨子在手心擦了擦,往后一丟:“大爺,這些有多少?”
“七八斤吧。”
“好,我都要了。”
宋清遠接住他丟過來的梨子咬了一口,別說,又脆又甜水汽也足,解了嘴里的油膩和酒氣。
“你買這么多梨干什么?”
林躍從兜里翻出兩塊錢遞過去,接過老人手里的網兜。
“買回去做冰糖雪梨膏呀,潤肺止咳,秋天吃最好了。”
“你就貧吧你。”喬一成什么人宋清遠會不知道?他們一起工作有段時間了,平時就沒見他買水果吃,同事分給他的蘋果、桃子、香蕉什么的,基本上都進了自己肚子。
“如果我說想讓老頭兒早點回家你信嗎?”
宋清遠回頭打量一眼正在折疊麻布,準備收攤回家的老人:“這我還真信。”
林躍掂了掂手上的梨子,放在嘴邊咬了一口:“你車停哪兒了?送我回家吧。”
“真不結了?”
“當然。”
宋清遠沖他豎起大拇指,完事拍拍他的肩膀:“在這兒等著,我去開車。”
“好。”
他答應一聲,在剛剛停運的公交車站牌前面停住,不一會兒,宋清遠開著那輛豐田霸道靠過來。
十五分鐘后,林躍從車上下來,把人送走后來到租住的一室一廳,這里離電視臺挺近的,搭公交車也就三站地,離南京日報社更近,兩站地不到。
先把衣服脫下來掛到衣架上,然后拎著網兜走進廚房,在水槽里把梨子沖洗干凈,裝在果盤里端到客廳,之后喝了半杯水,感覺酒氣又上來了,就到衛生巾接了點水準備刷牙。
這時只聽房門咔的一聲輕響,然后是急促的腳步聲。
“喬一成,喬一成,你給我出來。”
沒錯,是葉小朗,她還是追了過來。
可能是看到客廳燈開著,以為他在臥室里,快步上前把門一推。
“喬一成,你什么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