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很清楚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這玩意兒實際就是傳銷,通過不斷吸引投資者加入來搞錢,只要有源源不斷的新人進來當韭菜,就能一直干下去,一旦拆東墻補西墻的把戲玩兒不轉了,卷起鋪蓋往國外一躲,投資人想把錢要回去?難了。
非法集資罪是1995年才有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打著集資經營回饋社會的旗號干壞事的這批人,別說普通人無法識破,一看最初進去的人賺到錢了,也跟風掏錢集資,就連司法部門對這群人的罪行都難以界定,后面不斷有打著集資名義斂財的公司破產,負責人跑路,導致廣大投資者蒙受損失引發群體性事件,這才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出臺了對應的法律法規作為判罰依據。
“徐總,這個……不會賠錢吧?”
林躍假裝害怕賺不到錢,道出內心的憂慮。
“對呀。”宋清遠附和道:“我可是準備把娶媳婦的錢都拿出來集資的。”
“放心吧,絕對不會賠錢。”徐福年拍著胸脯說道:“劉總什么人?南到廣州、北到東三省,全國各地都有朋友,路子寬的很。盤條你們知道嗎?”
宋清遠趕緊捧哏:“知道,這可是緊俏物資,沒有批條甭想買到。”
“這玩意兒對劉總來說,只要他想搞,分分鐘的事。”說起劉總的能耐,徐福年臉上的表情跟見了真神一樣:“不怕告訴你們,劉總在海關系統也很吃得開,弄點兒進口汽車、家電什么的,完全不是事兒。”
那個年代的倒爺,一說起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噸鋼筋,在甲乙丙丁等人手里倒騰幾次,鋼筋在倉庫里沒動,最后需要鋼筋的人買到,價格不知道翻了多少番。
這“甲乙丙丁”是一般人嗎?
在林躍看來,哪個時代要想忽悠人,都得有一個漂亮的文案或者炒作概念,就像20年后的“水氫汽車”、“微商”、“P2P理財”。要么電視劇里喬祖望的大有貿易公司開業之初會舉行所謂的宣講會呢,給那些見識短的鄰居洗腦唄,不斷渲染劉總的神通廣大,再有徐福年發家致富的榜樣,那還不趨之若鶩呀。
林躍和宋清遠對望一眼,點點頭,各自拿出3000塊錢遞給喬祖望。
“這些錢呢,算先期投入。”宋清遠說道:“如果效益好,還會追加錢款,另外幫你們做宣傳的事,我們得見見劉總,具體了解一下公司的情況才好寫稿子。”
林躍補充道:“電視臺把關很嚴的,我同意宋清遠的提議,先在《金陵晚報》寫兩篇文章試試水,如果反響不錯,我們才好跟臺里申請資源。而且他跟《金陵晚報》的主編很熟,這件事做起來比較容易。”
“應該的,應該的。”徐福年說道:“放心吧,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好,那先這樣,天不早了,我們還得回臺里放設備。”
林躍出言告辭,跟宋清遠往外面走去。
徐福年和喬祖望送到院外。
宋清遠駕車離開紗帽享,一面關注路面狀況,一面埋怨道:“三千塊,將近半年的工資,你可真行呀。”
林躍說道:“怎么?肉疼了?”
“3000塊呀,你不肉疼?能吃多少頓肯德基全家桶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呀。”林躍拍拍他的肩膀:“不放點血,怎么能取得徐福年信任呢,現在我們投進去不少錢,那邊又有求于我們,有這種互惠互利的關系在,后面的計劃才好實施。”
“就那個人,一副獐頭鼠目的樣子,像你爸那么摳門的人,怎么就能幾次三番上他的當?”宋清遠連連搖頭,重重嘆氣。
“人越貪婪,越容易蒙騙。同樣的道理,徐福年那群人想吸引更多人搞集資,膽肥到把主意打到電視臺頭上,我們不是也在利用他們的貪婪?”
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市場形勢充分詮釋了什么叫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后世有名有姓的商業大佬干的事情,有多少不是在當時的人看來難以接受的行為?比如丟了鐵飯碗下海經商,比如大量貸款做生意。
“那倒也是……我的3000塊呀。”說著說著話題又拐回去了:“喬一成,如果后面拿不回來,你可得一分不少補給我。”
“你是差這點兒錢的人嗎?”
“怎么不差?你除了工資還能給報社寫寫稿子賺點外快,我呢?就指著它們娶媳婦兒了。”
“你就裝吧你。”
其他人不知道宋清遠什么家世,林躍還不知道嗎,能跟項北方、項南方那種省級干部家庭出身的孩子在一塊兒玩的人,家里條件能差得了?
電視劇里不是沒給過側面描寫,喬四美去西藏找戚成鋼時,喬一成就讓宋清遠托關系查戚成鋼的底細,從后面的情節可以看出,事情辦的很順利,由此可見宋家的關系網多么強大。
“咦,等等……停,停,停!”
他連喊三聲停,宋清遠一腳剎車踩下去,車子停住了。
“怎么了這是?好好的停什么車?”
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沒人受傷,也不見危險要素,宋清遠郁悶極了。
林躍沒有理他,推開副駕駛的門走下去,沿著人行道往回走了幾步,看著湯王酒店的窗戶皺起眉頭。
沒有錯,坐在第一排餐桌前后的人是陳俊良和孫小沫,就是電視劇里在新華書店上班的那對男女,前者是主任,后者是售貨員,也是喬二強的第一任妻子,嗯,給丈夫戴綠帽的那種……雖說喬二強的心也沒在她身上。
林躍在婚宴上掀了老丈人丈母娘的桌子,婚沒結成,自然也就不會有葉小朗介紹喬二強和孫小沫認識的橋段,他都快把這個女人忽略了,沒想到剛才隨心一瞥,居然發現她跟那個劇集里比李和滿還猥瑣的家伙在共進晚餐。
按理說,以現在的局面,二者一點關系都沒有,但是電視劇里陳俊良沒有得到該有的懲罰,如果一直沒有交集還則罷了,現在好巧不巧地撞見倆人幽會,那不得想法子惡心惡心這貨呀。
“嘿,看什么呢?吃飯有什么好看的?”宋清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
林躍稍作思忖,計上心來:“去把攝像機拿過來。”
“拿攝像機?你想干什么?”
“做采訪呀?”
“采訪誰?”
“讓你拿你就拿,問這么多干什么?”
“嘿,合著把我當跟班兒使喚了。”
他嘴上這么說,不過還是很聽話地走回豐田車旁,打開后方車門,取出攝像機和話筒。
“說吧,你要采訪誰?”
林躍歸置一下話筒的線纜,確定宋清遠準備好了,攔住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先生你好,我是南京電視臺的,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一聽要上電視,男子挺興奮的:“好,你問吧。”
“請過來一些,這邊采光比較好。”
林躍帶著男子來到湯王酒店櫥窗前面一點的地方:“先生,請問你知道集資嗎?”
男子點點頭:“知道一點。”
“那你覺得集資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事吧,我覺得集資能夠幫企業解決缺錢的問題,從而擴大生產規模,帶來更多的效益和就業機會,另一方面呢,投資人也能獲得回報,比把錢存銀行劃算。”
嘿,這家伙還挺能白話的。
宋清遠眨著一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的眼睛,心里滿滿都是吐槽欲。
“好,謝謝你的配合。”林躍沖男子微笑著點點頭。
“這就完了?不多問幾個問題?”
“對不起,資源有限,我們必須控制好采訪時長。”
“也對。”
男子轉身要走,宋清遠突然把人拉住:“哥們兒,你做什么工作的?”
“我呀,我開出租車的。”
“開出租車的?”
宋清遠一臉懵逼,開租車的能有這份見識?
“你說你,還電視臺記者呢,新聞聯播不知道嗎?但凡多看點兒新聞聯播,都不會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那人丟下這句話走了。
宋清遠別提多氣了,在后面張張嘴,想說點什么,但是最終啥也沒說,只是象征性地揮了揮拳頭。
好嘛,一名電視臺記者,絕對的文化人,給個出租車司機懟得說不出話來。
“傻了吧,高手在民間。”林躍在他耳邊揶揄。
宋清遠瞪了他一眼:“說吧,你到底在搞什么?”
林躍指了指窗戶那邊餐桌前后的兩個人。
宋清遠滿臉不解:“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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