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沒有說話,因為面皮用完了,他拿刀割了一塊發好的面團放到搟面板上,撒了點面粉,揉了幾下后搓成長條,幾刀下去切成一個一個小面塊。
喬三麗拍拍手上的面粉,一邊拿搟面杖把面塊壓成面片,一邊解釋道:“爸,你想呀,大哥這么做,等于幫你和徐福年那些人撇清關系,證明你也是上了他們的當,那些把錢交給你的街坊還會找你要錢嗎?要是大哥不這么做,哪天劉新富和徐福年卷款跑路,吳姨和麻雀眼那群人會饒得了你?”
喬祖望一聽這話,不言語了。
喬三麗說得在理,真要走到那一步,上門要賬的人能把家給掀了,現在把劉新富和徐福年抓進去,集資款能追回個七七八八,到時候對照賬單一分,起碼不會惹出大亂子。
“這么說來,我還得謝謝你了?”
林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喬祖望被他一句話差點噎死,被兒子送進警局,挨訓受凍蹲班房,反過頭來還得跟他道謝,你說這叫個什么事兒呀。
叮鈴鈴 便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喬二強在套袖上抹掉面粉,走過去拿起話筒放在耳邊。
“喂,二姨呀。”
說了一會兒話,喬二強掛斷電話,沖喬祖望說道:“二姨擔心你的情況,問你回來沒有。”
“哼,算她有良心,知道還有我這個姐夫。”
林躍無語極了,早知道就不該催警局放人,喬家兄妹的二姨夫幫了他們家那么多,被喬祖望描述為“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魏淑芳幫他把喬七七拉扯成人,平時沒少關照幾個孩子,前些天他知道她跟馬毓霖的事后,說了一堆陰陽怪氣的屁話。
“真應該讓你在里面過年。”
“哥,我錯了,你原諒我這回行嗎?”林躍吐槽的是喬祖望,但是接話的聲音來自門口。
喬三麗和喬二強偏頭一瞧,頂著一頭雞窩發型的喬四美就站在屋檐下面,怯生生地看著正對屋門的大哥。
“四美,你回來了。”
喬三麗顧不得清理手上的面粉,走過去把她拉近屋里:“瞧你這樣子,路上受了不少罪吧?”
南京到西藏,在成都下火車后要轉汽車,就那路況,就那環境,可想而知一來一回有多么痛苦。
幫她脫下衣服和圍巾,又捂著她的手暖和一會兒,喬三麗說道:“先喝點熱水吧。”
她眼望林躍,見沒有迎來預想中的斥責,點點頭走到喬祖望身邊坐下,端起喬三麗給她倒的水喝了一口,舒服地發出一聲長嘆。
喬祖望剝開花生殼,把花生仁塞進嘴里,一臉玩味看著最小的女兒。
“一個為了男人大冬天跑去西藏,一個為了正義把親爹送進警局,好啊,我喬祖望上輩子做了多少善事,才……”
他這兒話說到一邊,站在飯桌和電視之間的喬三麗突然回過頭來,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完事指指電視機。
喬祖望和喬四美一起看去,只見南京電視臺正在播報新聞。
“三天前,在我臺記者的幫助下,警方成功搗毀了一處以集資為名,行詐騙之實的犯罪團伙,一舉抓獲八名犯罪嫌疑人……”端莊秀麗的女主持人面對鏡頭流暢地背著稿子。
畫面一閃,出現在屏幕里的是一段采訪視頻,湯王飯店窗戶外面的人行道上,一名中等身材,留著港式中分頭的男子正在侃侃而談自己對于“集資”這件事的看法。
畫面再閃,切換到警察突擊金陵飯店,抓獲徐福、劉新富等人的畫面,然后是市局經偵大隊大隊長的采訪視頻。
“近一段時間,有些犯罪分子打著集資分紅的旗號大肆斂財,表面上看,這是造福社會,發展經濟的商業行為,實際上這是一種具有很強迷惑性和針對性的投機欺詐,其目標人物多為缺乏信息來源的工人、老人……”
報道的最后,女主持人說了一番總結語,然后切換下一條新聞。
“不對呀。”
“三姐,什么不對?”
喬四美抱著杯子,把小臉埋在蒙蒙水汽中,一臉不解看著電視機前的好姐妹。
她這幾天不是在去西藏的路上,就是在回南京的路上,自然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
喬三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扭頭望向林躍,看見大哥一副輕松自然的表情,正小聲指點二強討論做臭鱖魚是殺洗后腌制和直接用刀拍暈后腌制更容易入味。
“大哥,大哥……”
“怎么了三麗?”
“剛才的新聞你看了沒有?”
“看了呀,有問題嗎?”
林躍一面問,隨手把竹簍里的餃子擺放整齊,避免粘在一起。
喬三麗說道:“這不是你跟宋大哥的新聞嗎?怎么沒有你們的名字?”
“大哥的新聞?”
喬四美說道:“大哥太厲害了,這是為民除害呀。”
傻瓜都看得出來她是在拍馬屁,以求大哥原諒她的作妖。
“為民除害,為民除害……他還大義滅親呢,哼!”一提起這事兒,喬祖望就來氣,他都可以想象出麻友們說起這件事會樂成啥樣。
喬四美很尷尬,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這位爺頭上,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心說難不成大哥搗毀的賊窩,跟喬祖望在搞的集資經營有關?
她這兒順線索摸瓜的時候,林躍回答了喬三麗的疑問。
“假集資之名行詐騙之實,這種事情以后還會發生,也就是換一種方式,換一個概念的問題,報道這些惡行的記者做的可是斷人財路的事情,一旦有人因此利益受損,難免把怨氣撒到揭露罪惡的人身上。”
他當然不怕那些壞坯子找他麻煩,送上門的人頭,那還不是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干一雙,關鍵是還有宋清遠呀,想想后世因為揭露無良商家殘害國人而橫死街頭的記者,他讓王主任下了報道中兩個人的名字。
喬四美終于找到搭話的機會:“大哥,這事兒都上電視了,還有人會被騙嗎?”
“有啊,怎么沒有。”林躍說道:“最近深圳證交所和上海證交所試營業的事知道嗎?”
喬四美點點頭:“聽說過。”
她“聽說過”才怪,不過她很清楚,眼下的情況是沒聽過也得說聽過。
林躍說道:“這種事以后在股市會天天上演。”
喬三麗說道:“大哥,我不明白。”
“說實話,股市跟這種集資情況差不多,只不過股民通過買股票,把錢給予上市公司做大做強,然而普通人并不知道這家公司的管理層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們一邊忽悠投資者,各種畫大餅,吹牛炒作,一邊通過各種方法掏空公司資產,比如操縱股價高位套現,再比如定向發行超高利率債券,然后通過自己家族控制的基金購買這些債券,另一邊到期后以公司的名義優先償還這部分外債,還有關聯交易等等行徑,最后優質資產都進了自己腰包,留下一個負債累累的空殼給股民,要你們說,這跟徐福年、劉新富等人干的事情有區別嗎?也不過是后者簡單粗暴,欺騙的都是普通人,前者有門檻,收割的都是有些儲蓄的中產,二者造成的社會影響不一樣罷了。”
一家人都聽懵了,喬祖望、喬二強、喬四美發現自己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什么債券,什么高位套現,什么關聯交易,別說理解,聽都沒有聽過。
喬三麗也聽不懂,但是女孩兒內秀于心,多少能夠理解他要表達的意思。
喬四美說道:“大哥懂得可真多呀。”
這次可沒有恭維,說得都是實話。
林躍眨眨眼,半真半假說道:“因為我來自未來。”
喬二強說道:“大哥也學會說笑話了。”
喬三麗沒有回話,看林躍的目光里滿是崇拜。
“到底是文化人啊,這說出來的話,一般人聽不懂。”喬祖望陰陽怪氣地道。
這時林躍突然站了起來,喬祖望嚇了一跳:“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