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快跑……”
她指著門口站著的高醫生和蕭穗子說道:“別過來……別過來……你們別過來,我……我有手榴彈……有手榴彈,有手榴彈……”
“林躍,林躍……帶我走,你……帶我走……我……我要回去,我……我要回家……”
她一面說,一面往林躍懷里擠,全身都在哆嗦,眼睛圓睜著,臉白的看不到一絲血色。
門口站的蕭穗子心里很難受,看不下去這幅畫面,眼眶微微泛紅:“淑雯……你醒……”
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高醫生制止了她,還把門輕輕帶上。
“我們走吧。”
說完看到蕭穗子沒有反應,高醫生說道:“你是叫蕭穗子吧,來,我們到辦公室去說。”
“可是高醫生……”她實在放心不下郝淑雯。
“你別看她現在情緒很激動,不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她的情況有所好轉。”高醫生一面說,一面沖旁邊站的護士使個眼色,二人點點頭,轉身走了。
“她的情況有所好轉?”
“沒錯。”高醫生說道:“都兩年多了,父母來了她也認不出,有一次還把她爸推倒在地,連院里的護士都要兩人以上才在場才敢觸碰的她的身體。但是你看現在,她不僅叫出他的名字,還主動親近別人,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
蕭穗子想起文工團還沒解散的時候,大家來看郝淑雯,作為關系最好的兩個人,自己想要抱抱她,卻被一把推開的事情,知道高醫生說的在理。
“去辦公室說吧。”
高醫生說完這句話,帶著她回到辦公室,招呼她坐下:“喝水嗎?”
蕭穗子搖搖頭:“不用了,我不渴。”
高醫生點點頭,沒有強求,習慣性地拿起鋼筆在病歷本上敲了敲,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看過她的資料,她呢,是因為被敵人俘虜,又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家伙把自己的戰友殘忍處決。她的家庭條件不錯,從小沒有經歷過這些事,精神上接受不了,就崩了,是林躍知道她所在的班組失聯,帶了兩名戰士深入敵軍控制區,把人給救回來的。”
蕭穗子說道:“沒錯。”
她也是事后才知道這件事的,聽說林躍把人救回來后安排兩名戰士護送回國內,她在路上犯病,還把護送她的戰士的臉給抓傷了。
“現在她能叫出他的名字是好事。”高醫生說道:“精神方面的疾病和身體上的疾病大為不同,中國有句老話叫心病還須心藥醫,我覺得放在郝淑雯身上很合適,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先讓他們倆呆一會兒吧。”
蕭穗子嘆了口氣,扭頭望了一眼病房的方向。
當年怎么看他都不順眼的人,卻沒想到會在一場戰爭后把他當成比父母還要親近的人,這個世界上的一些事,還真是叫人難以琢磨。
她又從郝淑雯聯想到自己,她何嘗不是如此呢,然而……一定程度上講,她還不如郝淑雯,能夠那么單純地撲到他的懷里尋找安全感。
半個小時后,蕭穗子重新回到病房門前,門開著,郝淑雯安靜地坐在床上,很認真地聽林躍吹那副已經生銹的口琴。
這首曲子很熟悉,是他調回樂隊兩年后去了一趟大西北,回來后做的曲子,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絨花》,每次別人的父母寄東西或者信過來,何小萍卻什么都沒有的時候,他都會演奏這首曲子,有時候是用鋼琴,有時候是用手風琴,還有時候用那所謂最不擅長的小提琴。
盡管樂隊的人對他意見很大,朱克、陳燦對他成見很深,但是在他演奏這首曲子的時候,都會放下手里的活兒安靜傾聽。
如果劉峰是因為助人為樂,是活雷太過耀眼,耀眼到大家自卑,自卑到想看看他善良的外表下是不是也有骯臟齷齪的一面,那對于林躍,就是出于嫉妒了,嫉妒到恨不能這種人為天所妒,英年早亡。后來劉峰哭著說林躍為了救下面的兄弟,引著敵人將近一個營的兵力進入深山時,她在后面看到朱克和小芭蕾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從那以后,她就再也沒有跟那幾個人說過話,即便在吃散伙飯的時候,也沒喝一杯離別酒……可笑那幾個人還認為她應該也是恨他的。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
“錚錚硬骨綻花開。”
“粒粒鮮血染紅它。”
“啊~啊~”
“絨花,絨花。”
“啊~啦~”
“一路芬芳滿山崖。”
“世上有朵英雄的花。”
蕭穗子的眼睛越睜越大,直勾勾地看著隨著旋律在陽光下輕聲哼唱的郝淑雯。
這首歌明明是林躍寫給何小萍的……但是現在,她唱的那么自然,就像練過很多次一樣。
她不敢打擾這一幕,直到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林躍笑著看向她,才敢走入病房。
“郝淑雯,你看誰來了。”
隨著他的提醒,病床上的女子轉過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陣,似有所想。
“蕭……穗子?穗子?”
“你……你能認出我了?”蕭穗子看了林躍一眼,臉上有難掩的驚喜。
郝淑雯用帶著幾分呆滯的眼神對她笑笑:“穗子,你輸了……你輸了,是我……贏了……”
蕭穗子聽著這句話,看著對面也許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是單純想說這句話的人,哇得哭出聲來,抱著郝淑雯的身體淚流滿面,更咽著道:“是,你贏了,我輸了……我……輸了。”
林躍看著病床上的兩個人,心情有些復雜,《芳華》里是何小萍受不了戰爭的刺激,精神崩了,到這兒變成了郝淑雯,這也算是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應有的代價了吧。
高醫生知道郝淑雯好轉十分開心,想要把這件事告訴她的父母,林躍給制止了,讓他等二人走后再說。
他答應了,不過希望林躍能多陪郝淑雯一會兒,于是兩人從上午一直呆到傍晚才離開。
走之前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本來以為郝淑雯會像小孩子一樣哭鬧著不讓他走,這種情況并沒有發生,不過她做了一件讓蕭穗子無法理解的事情。兩人離開病房前,她叫住了林躍,就像突然清醒一樣跑過去摟住他的脖子,然后扯了他的衣服一下。
蕭穗子還以為她犯病了,想叫護士,結果倆人很快分開,郝淑雯唱著“絨花”回到病床坐下,握著林躍留給她的口琴對著窗戶吹起來。
以前她就是團里的手風琴手,會吹口琴當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從醫院里出來,林躍往前走了一程才發現蕭穗子落后一大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在為郝淑雯的情況擔憂,還是覺得走的快了,和他相處的時間就少了,一旦坐上公交車,她回大院,他去車站,從此再無交集。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林躍停住腳步,等她追上自己。
蕭穗子抬起頭來,先是欲言又止,猶豫片刻后還是沒有忍住,指指身后醫院的方向:“剛才……郝淑雯跟你……”
林躍說道:“你是想問離開病房前她對我做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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