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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呵,老子不拆了

  一周后。

  還是老喬家,還是晚上,還是小馬扎、小方桌、瓜子花生和一堆人。

  喬春燕說道:“聽說沒有,周秉義出事了,被調查了。”

  大熊瓜子不磕了,倆眼一瞪:“這么說來……我們的舉報信管用了?”

  “管用了,管用了。”劉愛林把兩條腿往前一伸,暴露出大褲衩下面長著黑毛的腿:“下午我去看過了,王家屯那邊也停工了,鐵門關的死死的,里面沒有一個工人。”

  “還是我媳婦兒聰明。”曹德寶很得意:“只要咱們人一多,舉報信往上一遞,周秉義鐵定被查,等坐實了他跟周秉昆官商勾結的罪名,換一個開發商,你看他是不是老老實實滿足咱們的要求?”

  “那萬一沒人接手呢?”有人問出了內心的憂慮。

  曹德寶說道:“怎么可能沒人接手,你看周秉昆那么精明的人,一心要把光字片拿下來,以后要建什么商業地產,說要打造吉春市的核心商圈,那肯定是掌握了市政規劃的一手資料,覺得這地兒是個聚寶盆才會這么搞,如果無利可圖,他會硬著頭皮做虧本買賣?怎么可能!”

  這話說到眾人心坎兒里去了,周秉昆什么人?那是做大買賣的,既然他左手收地,右手承建,還有計劃把光字片開發成吉春市的核心商圈,那就說明這是塊風水寶地,唐城因為和周秉義的關系給攆走了,市里必然會招募新的開發商繼續推進拆遷計劃,接盤的人好不容易得到這個賺錢的機會,肯定會多讓利一些,免得大家鬧情緒,不搬遷,那時他們心里想的事情必然會被滿足。

  “說得對,周秉昆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春燕,德寶,還是你們看得透徹。”

  “呵呵,哪里,哪里。”喬春燕說道:“咱以前怎么也是當過干部的人,在這種關系到光字片居民利益的事上,當然要急大家之所急,想大家之所想。”

  二熊媳婦兒恭維道:“春燕兒的覺悟就是高哈。”

  喬春燕說道:“光覺悟高有什么用,人民的力量才是無窮的,沒有大家的努力,這事兒光靠我跟德寶怎么能行,是吧,德寶……”

  “對對對,媳婦兒說得對,這次能把周秉義拉下來都是大家的功勞。”

  曹德寶很得意,因為現在“周秉昆”這個名字在光字片成了奸商的代名詞,誰說起他不撇嘴道一個“壞”字啊。

  喬春燕說道:“各位街坊,在這件事上,最重要的是心齊,只要咱們鐵板一塊不被分化,最終妥協的一定是開發商。”

  這兒話音剛落,窗戶那邊傳來老喬的喊話:“春燕兒,春燕兒,快,你媽要方便。”

  她趕緊站起來,拿著蒲扇比劃兩下:“大家先坐著啊,我去看看我媽。”

  說完進屋了。

  曹德寶順勢招呼大家喝茶水嗑瓜子,一群人繼續有說有笑,暢想未來住進寬敞明亮的大HOUSE的生活。

  又過去一周。

  雅園小區。

  李素華跟著小區里的老頭老太太出去跳廣場舞跳累了,鄭娟在幫她按腿,一邊按還一邊吐槽她都七十多歲了,有那時間散散步就行了,廣場舞這種運動有難度,萬一摔著了碰著了怎么辦。

  林躍在餐廳跟彭心生通電話,對集團事務做宏觀上的把控。

  便在這時,門口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

  鄭娟停下手里的動作,一邊嘟噥著“誰啊,這么晚了”,一邊走過去把門打開,當她看到對面兩個人的臉,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轉頭叫人:“秉昆,呂川和唐向陽來了。”

  林躍拿著手機走出來,往門口一瞧,發現確實是呂川和唐向陽。

  “好,先這樣吧。”

  他掛斷電話:“你們怎么這么晚過來了?”

  唐向陽說道:“呂川不認識你家,這不,非拉我的壯丁,讓我當向導帶他過來。”

  林躍知道呂川是為周秉義的事來的,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中午還奇怪大兒子已經快半個月沒來看她的李素華:“小區門口的烤串做得還行,這么久沒見,一起喝兩盅吧。”

  呂川似乎猜到他這么做的原因,點點頭,跟唐向陽往外面走去。

  林躍沖鄭娟使個眼色,意思是讓老太太早點睡覺,完事帶著二人來到小區門口的燒烤店,點了幾把羊肉串和幾個烤生蠔和一碟毛豆花生拼盤,要了一打啤酒,三個人坐在街邊喝。

  “我還以為你這大老板怎么也得上下勞斯萊斯,出入五星級酒店呢,沒想到這路邊攤也吃得津津有味。”唐向陽看著林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樣子……怎么說呢,跟他的身家有種割裂的感覺。

  林躍說道:“電視劇看多了吧。”

  唐向陽訕訕一笑。

  呂川捏著紙巾擦了擦嘴:“說正事,你哥沒事,再過幾天就可以回家了,我們還帶他去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醫生說問題不大,未見復發跡象,我這次來就是提前告訴你一聲,省得家里人著急。”

  林躍點點頭,沒有接話。

  唐向陽有點懵:“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廢話。”林躍說道:“他有沒有跟我官商勾結,我這個當事人最清楚了。”

  呂川說道:“說真的,一開始我也抱有懷疑,弟弟大富豪,哥哥在吉春為官,說沒有一點利益牽扯很難讓人信服,不過我現在真得很佩服他,這么大一個工程,涉及到近百億的資金,這里面的每一筆錢,去向用途都說得清清楚楚,沒有一絲差錯。我們還調查了他以前在哈陽工作時接觸過的企業家,沒有一個不佩服他的清正廉潔的。由此可見,他是真想為光字片的居民做點實事,可是……”

  說到這里他搖了搖頭,一臉失望。

  “不過也能理解,人嘛,總愛把事情依著自己的邏輯思考。”

  林躍說道:“這么多感慨啊。”

  “唉。”呂川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看咱們光字片六君子,現在成啥樣了,你就不說了,向陽也不說了,我呢,在北京工作,兩三年都不見得能來吉春一回。剩下的……趕超,為給于虹頂罪判了五年,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國慶,聽說被吳倩禍禍慘了,現在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酒鬼,醒來就是喝,躺下就是睡。還有曹德寶,這嫉妒啊,真是一個魔鬼,舉報周秉義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就算中間有誤會,別人寫舉報信可以,他和喬春燕……不應該,真的不應該……”。

咕嘟咕嘟  他也不跟二人碰,仰起頭來喝光了杯中酒。

  唐向陽,化工所的工程師,他,北京部委工作,以前好的時候講什么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是他們幫國慶、趕超做過什么?啥也沒有。

  周秉昆和周秉義兩兄弟才是真正地想拉他們一把,并付諸行動去做了,結果換來的是什么?是誤會和陷害。

  以前他還勸周秉昆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為了那仨瓜倆棗追究發小的責任,現在想想很愧疚,有前車之鑒他們為了利益還這么做呢,如果當時周秉昆心軟了,事后這些人怕是會更加過分。

  唐向陽跟著搖搖頭,端起酒杯邀林躍同飲。

  林躍說道:“這人吶,有錢容易墮落,沒錢容易瘋狂。”

  “說得好。”對于上面那句話,呂川比唐向陽更有心得體會。

  “來,喝酒。”

  唐向陽給兩人的杯子倒滿,又給自己的杯子倒滿,三人端起來碰了一下,大口喝光里面的啤酒,在此之后,他問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接下來伱是怎么打算的?光字片的拆遷工程還繼續做嗎?”

  林躍沖他們笑了笑:“做,當然做,為什么不做。”

  是的,他在笑,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二人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第三個星期。

  周秉義回家了。

  郝冬梅打開門的那一刻,呂川正笑呵呵地站在她老公身邊。

  “嫂子,人我可安全地給你送回來了。”

  郝冬梅瞪了他一眼,啥話也沒說。

  呂川知道這是正常情況,你不能指望把人帶走后查無罪責再把人放了,對方家人還能跟你談笑風生,客氣相待。

  “走了。”

  “進屋坐會兒,喝杯水歇歇吧。”

  “不了,我還趕著回北京呢。”

  呂川婉拒了周秉義的邀請,轉過身去,噔噔噔下樓離開。

  郝冬梅拉著周秉義走進房間,上上下下打量他的情況。

  “我沒事,好得很,瞧你這樣子,喲,怎么還抹淚了?”

  他一面說一面走到沙發坐下:“你還別說,偶爾這樣也不錯,就當放松放松,休幾天假了。”

  郝冬梅很生氣:“你說得輕松,知道我們多著急嗎,而且你的身體……”

  周秉義招招手,打斷她的抱怨,拉著她到身邊坐下:“你不相信我?怕我真有違法亂紀啊?”

  “怎么可能。”

  “那不就結了,既然知道我沒問題,就當出了一趟差,有酒店住,好吃好喝,還不用為哪家企業的工人開不出工資來了,誰把投資商唬走了,那個廠子安全生產責任沒到位出事故了……這樣的糟心事傷腦筋,你看多好。”

  郝冬梅嘆了口氣:“唉,我真不希望你再當什么市長了。”

  周秉義回了一句讓她倍覺意外的話:“那就不當了。”

  “不當了?”

  “正好胃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過幾天我就遞交退居二線的申請。”

  郝冬梅說道:“那拆遷計劃怎么辦?”

  “交給秉昆和我的后繼者處理吧。”

  周秉義說這句話時眼睛深處閃過一抹感傷,他是真想把拆遷計劃繼續下去,但現在的情況是,光字片的人懷疑他官商勾結,哪怕現在查清楚了,他是個清官,要改變那些人的想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而秉昆那邊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他是光字片的大地主,一個人占了近半房子,這可不是幾個釘子戶那么簡單,只要他寧肯砸手里也不同意拆,就誰也拆不動。

  光字片的人以為光字片是個聚寶盆,以后會變成寸土寸金的核心商圈,但是在周秉昆的規劃里,是要用五年免租來吸引那些商戶入駐的,而且周圍還要再建幾個新小區和一個兒童公園及大型停車場,這些都需要大量資金和時間,也只有深成集團可以不計得失地賭一把。

  一個大型商業綜合體,能為市里拉動多少就業和消費?就因為一部分人的貪欲停擺了,身為吉春市市長,怎么可能不痛心,怎么可能不難過。

  郝冬梅聽得出他話里話外的傷感和無可奈何,不過沒關系,她才不在乎光字片咋樣呢,周秉義愿意退居二線對她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

  一個月后。

  周秉義調職人大的消息傳入光字片居民的耳朵里,盡管調查組給出的報告是周秉義同志兩袖清風,一身正氣,三十年來一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沒有任何違法違紀行為,但是曹德寶、喬春燕等人不相信,用劉愛林的話說,沒事兒他干嗎放著市長不當選擇退居二線,這里面必然有不為人知的貓膩,八成是周秉昆用錢打通了關隘,保住了周秉義的名聲。

  當然,不爽歸不爽,他們也沒有辦法改變結果,罵了一段時間后也就安靜下來,等候新市長上任,繼續主導光字片拆遷計劃,最好是能換一個開發商。

  二十天后,二熊從外面帶回來一個消息,說王家屯的工地開工了,很多人摩拳擦掌,準備和新開發商討價還價,然而等了一個月,兩個月,轉眼三個月過去,這都年底了,負責光字片這塊的拆遷辦一直關著門。

  周秉義退居二線,新市長需要熟悉工作,重新規劃拆遷進度,一個月兩個月還能說得過去,但是一等就是仨月,為免也太長了。

  轉眼進入2004年。

  過完春節一個月,曹德寶和喬春燕得到一個消息,王家屯小區開盤了。

  倆人心說不對啊,這光字片的居民還沒往里面搬呢,王家屯小區開盤是啥意思?

  為了弄清這是怎么一回事,他們趕緊坐上新開通的216路公交車,來到王家屯。

  最先建設的四棟高層業已封頂,還有四棟正在緊鑼密鼓施工,二期的八棟也在打地基,工程車輛由后門進進出出,將一車車土方運往城郊磚廠。

  在正對公交車站的地方,售樓處已經開始營業,門口鋪著紅毯,公告牌上是海報,上面有樓盤的相關介紹,包括新區的市政規劃,未來將落成什么公共設施。

  喬春燕和曹德寶往里面走的時候,趕巧二熊帶著媳婦兒走出大門,倆人碰了個對臉。

  “怎么了這是?瞧這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跟丟了多少錢似得。”

  “你們才來啊?自己看去吧。”

  扔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二熊拉著媳婦兒走了。

  倆人對望一眼,趕緊走進售樓處。

  門口的售樓小姐剛送走二熊和二熊媳婦兒,見他們進來很客氣地上前打招呼,詢問要不要幫忙介紹一下樓盤。

  喬春燕沒讓她跟著,說自己先看看,完事帶著曹德寶往圍著一群人的沙盤走過去。

  燈光映照下,沙盤上聳立著一個個樓房模型,旁邊還有對應的戶型介紹,一位售樓小姐正準備帶領幾個意向客戶去參觀樣板間,再過去是休息區,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和一對夫妻在簽購房協議。

  “是大姐和二姐。”

  曹德寶在人群里發現了喬春梅和喬春華的身影,趕緊拉著四下打量的喬春燕走過去。

  “姐,你們問了嗎?這……什么情況?王家屯的房子不是用來安置光字片居民的嗎,怎么就拿來賣了?”

  喬春燕的大姐喬春梅滿臉沮喪:“我剛才問了,售樓處的經理說光字片暫時不拆了,這片地已經轉換用途,唐城給了市里一筆錢,把地買下來建商品房。”

  “啥?光字片不拆了?”

  喬春燕和曹德寶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不安分的手都摸到胸口了,怎么說不干就不干了呢?

  這時一個年輕貌美的售樓小姐手持購房協議,帶著個只剩軟趴趴的幾根毛蓋在頭頂的中年男子往休息區走去:“孟先生,咱們的房子現在處于開盤促銷階段,所以價格方面才會這么低,基本上就是成本價吧,等周邊配套都起來了,以后肯定不會是這個價的,我們老板說了,咱們吉春的城市化率還很低,只要經濟搞上去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匯集到這座城市,無論是投資還是自住,您在這里置業絕對沒錯。”

  “呵呵,聽說唐城的控股股東是深成集團?”

  “呵,是,是深成集團,其實我們這些員工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我呀,就是沖著深成集團的名頭過來買房的,周老板的眼光我信的過,跟著他不說吃肉,起碼能喝口湯的。”

  “那這么說來,您……”

  “三套,全款,對了,可得給我選個好一點的樓層。”

  “您放心,這沒問題。”售樓小姐心花怒放。

  她這兒高興了,喬春燕和曹德寶傻了。

  “這……搞啥玩意兒這是?咱們的小區,就這么賣給別人了?”

  喬春梅和喬春華急得兩只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喬春燕還看到一對來自光字片的夫妻因為這事兒吵了起來,丈夫埋怨妻子跟著那群禍害瞎搞,非要告周秉義貪污工程款,這下好了,周秉昆撂挑子不干了吧。

  “這家伙又把我們給騙了。”曹德寶氣得直跺腳。

  可能是看到他們這邊情況有異,一名售樓小姐走過來,很有禮貌地說:“幾位,請問有什么可以幫你們的嗎?”

  喬春燕兒沒有理這茬,帶著一肚子怨氣往外走:“我找他去。”

  曹德寶趕緊追上去:“媳婦兒,這事兒……你找誰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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