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李萌不做沖刺班班主任了?甚至不教他們數學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很多人想起上午她被校長叫出去談話的一幕,有幾個心思活泛的把目光投向林躍,心說這件事不會和他有關吧?
便在這時,那個好像怎么睡也睡不醒的家伙打個呵欠,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把頭抬起來,瞇眼看著窗外。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嘿,你說這家伙壞不壞,李萌那邊致辭告別,他在這兒悠哉悠哉,一副生活如此美好,人生這般得意的姿態,啥意思?傻子都知道他在嘲諷李鐵棍。
王一迪瞪了他一眼,趕緊擺手,意思是這種時候你就別說話了,老老實實睡你的覺吧。
林躍視而不見,用帶點慵懶的聲音說道:“讓我猜猜,教育局是不是要調你去156中?我在母校里有幾個關系不錯的老師,需要我幫忙打聲招呼,讓他們關照你一下嗎?”
臺下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李萌要被調去156中?好像林躍就是156中的學生吧,聽說他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喬衛東想把他放到沖刺班,畢竟他一模二模三模的成績不錯,因為高考前遭逢大變,以致發揮失常沒有考好,作為復讀生,進沖刺班的水平是夠的,但是李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要,兩人從而結仇。
一般的學生,吃了這么個啞巴虧,即便心里不舒服,也沒有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地用實力證明李萌看走了眼,但是這家伙……瞧他干的那些事,打了李萌的臉不說,最后還要騎在她頭上搞一坨。
你不是看不起156中的學生嗎?現在讓你去156中教書,有種別去,圓潤地滾粗教育系統。
太狠了,也太陰險了。
雖然沒有殺人,但是毫無疑問,這是比殺人更甚的誅心一擊。
父母在體制內工作的學生想得更多,從春風中學到156中,這是跨區調動,怕是有市教育系統的領導插手此事,換句話說,李萌要么接受調職,要么辭職去編,她的父母出面找人也甭想翻盤。
李萌忍無可忍,憤而言道:“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卑鄙?沒錯,我是挺卑鄙的。”林躍并不否認這個形容詞,系統讓他做惡人都好幾回了,區區“卑鄙小人”的稱呼,毛毛雨灑灑水了。
“不過我早就提醒過你,卷入喬、童兩家的鬧劇是會引火燒身的,可你不聽啊,那現在報應來了,又有什么好委屈的?有些人吧,只看到別人身上的虱子腳,看不見自己身上的駱駝印,第一,如果你真是一位負責任,有擔當的好老師,調去156中和在春風中學有什么區別?都是教書育人,都是培育棟梁,你只需要做好份內的事情就好了。第二,丁一是你的學生,喬英子也是你的學生,現在他們兩個人都有輕生的舉止,你作為班主任,一點責任沒有嗎?現在只是調你去一所普通中學教書,沒有吊銷你的教師資格證,你不覺得這已經是從輕發落了嗎?”
李萌被他講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因為這都是實話,丁一和喬英子的事鬧得不小,區教育局和學校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必須要給輿論一個交代,或者說必須要犧牲一個人去頂這個雷,作為那兩個人的班主任,還有比把她調到普通中學任教更能表達態度的做法嗎?
“還如果你是校長已經開除我800回了,就你這點兒政治素養?給黃凱鈞提鞋都不配。”
“你……”
“我什么我,敗軍之將不言勇,事到如今還想圖個嘴上痛快,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愚蠢呢,還是傻得可愛呢。”
李萌本就找不到反駁的說辭,被他一番搶白,氣得身體亂顫,呼吸不暢,臉白的不見一絲血色。
“咦,李老師……”
帶著無框眼鏡的物理老師打斷教室里的針鋒相對:“我還以為你走了呢,那我待會兒在過來。”
“董老師。”李萌叫住轉身想走的男老師:“我講完了,不耽誤你上課了。”
林躍似笑非笑地看著走進教室的男子,物理老師對上他的目光打了個寒戰,心想難不成他看出自己是故意給李萌找臺階下?這小子的眼睛可真毒。
當晚,黃芷陶看著林躍手持一對木雕離開,想想今天學校發生的事情不由搖頭苦笑。
李萌就這么給他擠兌走了……
當初李萌不讓他進沖刺班,看不起156中的學生,現在別說做沖刺班班主任,春風中學都待不下去了,想要繼續當老師就得忍著恥辱去156中混。
唉,平心而論李萌待她不錯,現在落得這般下場,挺讓人唏噓的。
“黃芷陶。”
身后傳來的男生打斷她的思考,回頭一瞧,只見季楊楊穿著一件白色棉服朝她走來。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春節前夕。”
“哦,回來就好。”
她發現說完這句話就不知道該怎么交流了,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季楊楊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離家出走嗎?”
“是因為你爸在會議室里訓斥你。”
“不,是那天晚上林躍找到我用了激將法。”
黃芷陶明白了,以季楊楊的脾氣,激將法確實會讓他抓狂。
“知道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嗎?”
“什么?”
“破壞父母和我的關系,以及我跟你的關系。”
“所以你知道嗎,你就是他用來報復我的一件工具,他根本就不愛你。”
黃芷陶面露不悅,當初說“你仰慕他去做他女朋友”的是他,現在想要破壞她跟林躍關系的人也是他:“季楊楊,知道么,你跟以前比……變得……我不知道你在這兩個月里遭遇了什么,但是我們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希望你也能調整好自己,以積極樂觀的心態面對明天。”
季楊楊說道:“如果你還在生我的氣,那我收回在學校會議室說的那句話。”
她搖了搖頭:“你怎么還不明白……這么說吧,其實早在你跟他賭球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喜歡他了,只不過當時沒有意識到,直到他和喬英子假借談戀愛的名義給父母施壓,我才敢面對內心的想法。”
“假借談戀愛的名義給父母施壓?”
季楊楊把插在棉服兜里的手拔出來,一臉不屑地道:“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好閨蜜喬英子背著你跟他成了男女朋友,就在你去非洲過春節的這段時間,為了迫使父母同意他們交往,連床都上了。”
“你說什么?怎么可能!”黃芷陶被這個消息驚呆了。
“不然你以為他為什么會去幫喬英子反擊李萌,甚至把人逼離春風中學,因為李萌是站在宋茜和喬衛東一邊的,我還知道喬英子現在已經跟林躍同居半個月了。你以前常說你和喬英子是十幾年的閨蜜,結果呢?林躍帶著我爸媽去深圳找我,她怎么就恰到好處地搭乘同一艘客機?怎么就突然想不開要跳樓?還偏偏給林躍打電話控訴?她是為了南大冬令營才去深圳的嗎?黃芷陶,相信我,你斗不過喬英子的,在喬家那種家庭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你覺得她是用什么‘說服’宋茜十年不婚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可能?不相信你可以去問喬英子的父母,”
黃芷陶嘴上說著不相信,心里其實已經信了,因為她回想起早些時候喬英子看她的目光,跟以前認為她背叛閨蜜情誼的怨恨不同,帶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喬英子在愧疚什么?
答案顯而易見。
黃芷陶沒有繼續逗留,失魂落魄地往自家所在的單元樓走去。
季楊楊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看不見黃芷陶的身影,卻才轉身向前,與此同時,十幾米外的景觀石后面走出一個人來。
“事情辦妥了?”
“辦妥了。”
“你這也算報了一箭之仇。”
“算是吧。”
季楊楊不置可否地答應著,轉身往5號樓走去。
童文潔看著他的背影,緊了緊呢子大衣最上面兩顆扣子,感覺今天的夜晚格外冷。
要說為什么不讓方一凡和林磊兒告訴黃芷陶林躍和喬英子確立男女朋友關系的消息,一是因為黃芷陶對她兒子和外甥已經有了逆反心理,會弄巧成拙,但是在面對季楊楊的時候,肯定會有一點內疚,能夠認真地聽他把話說完,二是因為這樣做可以把方家和喬家擇出來,就算后面東窗事發,林躍要怪也只能怪季楊楊,這家伙不是跟季勝利和劉靜關系好嗎,干兒子和親兒子發生沖突,他們會選擇誰?季勝利有本事再在她面前裝清高啊。
叮鈴鈴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她拿起來一看,是宋茜打來的。
“你就等著看戲吧。”
“都是女人,都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高三學習壓力那么大,父母又不在身邊,肯定要有一個宣泄情緒的途徑,我很確定這個叫黃芷陶的對那小雜種用情很深,綜合各方面條件,英子沒有勝算的。”
“行了,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做磊兒的思想工作呢,他從放學回來就情緒低落,無心學習,一直抱著手機發呆。”
“是,我聽方一凡說了,磊兒應該就是受這件事刺激才會一反常態,所以我才說那小雜種極其惡毒,這么做十有八九是沖磊兒來的。”
“這種人,怎么不去死!”
“好,明天見。”
童文潔掛斷電話,往自己家走去。
看到家長群的信息,得知林躍考了年級第一的消息,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搞錯了,直至方一凡回來,再三確認過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以及林磊兒的情緒變化,又聽說李萌因為丁一和喬英子跳樓的事被調離春風中學,而且校長有意袒護那個小雜種,她才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想起當初在卡丁車場的對話,姓林的說他會讓林磊兒連本科都上不了,十有八九這就是后招了是,林磊兒在學習上很有天賦,自己也夠努力,但是他的心理素質就很一般了,這點從上次在602宋茜砸毀空間站模型那件事發展到最后林磊兒無法控制情緒拿刀捅人可見一斑,就像那句話說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次次考試第一,突然之間被鄙視對象反超,成了年級老二,這種心理落差是會把人逼瘋的。
其實從家長群的反應來看,受刺激的不僅僅是林磊兒,還有好多平時考試名列前茅的學生。
不務正業的學渣突然一鳴驚人變學霸了,但凡有點好勝心的學生都不會開心快樂。
十五分鐘后。
林磊兒躺在童文潔的腿上睡著了,也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這幾個月來勉強提著的那口勁兒一散,身心俱疲,扛不住了,總之把她當成了過世的媽媽,很安心地沉沉睡去。
房門傳來一聲輕響。
方一凡從外面走進來,看到躺在童文潔腿上的表弟愣了一下。
噓……
她做個噤聲的手勢,指指林磊兒,再指指次臥的門,意思是讓他別吵到表弟休息,自己去屋里睡覺。
方一凡也沒多想,小聲腹誹一句多大事兒啊,轉身進了房間。
作為一名學渣,他對名次的升升降降,自然是沒那么在意的,現在童文潔把精力用在哄林磊兒上,他是樂于看到這一幕的,原因嘛……很簡單,對比期中考試,他的成績退步了。
與此同時,王一迪家。
王婧看看女兒的成績單,再看看公告牌第一頁第一行的名字,表情十分古怪。
“迪迪,不是你給他補習嗎?怎么……你確定分數沒搞錯?”
“教育局派專人做了審核,你說有沒有搞錯?”
“那他就算文化成績特別好,好吧,整個春風中學都沒有比他更優秀的,那咱家這條件也不錯啊,迪迪,聽媽一句話,這女人啊,首先要學會自重,男人才會尊重你,看重你,可不能學那個什么……黃芷陶,沒有父母管著,你看都瘋成什么樣了,就在小區里做那個,被鄰居看到不定背后怎么議論她呢。”
“我不跟你說了。”
王一迪抓起桌上放的成績單和自己的手機轉身進屋。
“哎,你這孩子,我傳授給你戀愛經驗還有錯了?”
沒錯,當然沒錯,可是王一迪覺著吧,她媽的經驗都是用來吸引男生的,以前林躍說要跟她考一所大學,那時候她是有優勢的,端著點沒錯,不能讓他輕易追到自己也沒錯,但是現在情況變了,黃芷陶、喬英子、蔣諾涵、張小寧,她們的心思傻瓜都看得出來,這個冬天她整整一個暑假都沒有聯系林躍,結果怎么著?那邊一點反應都沒有,完全無視她在朋友圈發的那些旅游圖片和文藝雞湯,反倒是初中的幾個討厭鬼校友天天在動態下面點贊留言,她都快煩死了。這期間她也有反省,后來看到林躍把喬英子救出的照片,又對他和黃芷陶的關系產生了懷疑,心想難不成情況跟她想的有出入?所以不主動一點去接觸了解,再保持矜持,端著挺著,怕是連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了。
翌日。
王一迪特意選了幾道數學難題,準備在課后找林躍解答,以便緩解緊張關系,尋求某種程度的突破,起碼得搞清楚他和黃芷陶的關系吧,不然她不甘心。
然而讓她意想不到的是整整一上午林躍都沒出現。
這怎么說的,昨天才拿了年級第一,把李萌趕出春風中學,今天就曠課?
同樣糾結的還有黃芷陶,自從昨天被季楊楊告知林躍和喬英子的關系,她失眠了,幾次想要給他打電話,又怕電話里說不清楚,反而搞砸了兩個人的關系,好不容易挺到天亮,覺得可以當面詢問,未想到醞釀了一晚的話根本沒有機會說出口。
這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因為走神被老師點名兩次,直到下晚自習,仔細想想今天學了什么,發現腦子里空空如也。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喬英子堵在了學校門口。
“你別走。”
“喬英子。”
“你不敢面對我是嗎?因為你也知道自己很卑鄙。”
面對這樣的質問,喬英子頓住腳步,不過沒有回頭,看著前方說道:“是林躍告訴你的嗎?”
“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林躍去哪兒了?”
黃芷陶走到喬英子跟前,兩道目光劍一般指著曾經的閨蜜,當下的情敵,被怒氣罩著的臉把初春的寒意逼退三尺。
“不知道。”
“不知道?你騙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跟他同居了。”
“……”喬英子沉默片刻,臉上毅色一閃:“你既然知道我已經跟他同居,為什么還要糾纏不休,季楊楊回來了,你們破鏡重圓不是挺好嗎?”
“喬英子,我真沒想到你是這么卑鄙的一個人,趁著我去爸媽那里過春節,居然用這樣的手段把他搶走。”
“什么叫搶走,林躍有說過你是他女朋友嗎?沒有吧,既然沒有,你用‘搶’這個字眼合適嗎?”
黃芷陶表情一僵,一瞬間很是心堵,她為了把林躍從小夢身邊拉過來,表現得特別乖巧,特別小女人,結果誰能想到喬英子把倆人全截胡了。
之前林躍說他介入小夢的生活太深,不知道該怎么抽身,由此可見他看似勇猛,在感情方面其實有些優柔寡斷,這樣的男生比較慢熱,日常生活里跟他的互動越多,關系就越緊密,所以她為自己立的人設是溫柔的鄰家女孩兒,想著林躍只要在北京上大學,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成為男女朋友是水到渠成的事,然而她機關算盡,卻栽在了同時了解她和林躍的閨蜜手里,用跳樓來博取同情,然后裝弱小,扮可憐,把他當成生命里的唯一,連自己最寶貴的東西都毫不猶豫地給了他,面對這樣的局面,林躍有招架之力嗎?
答案顯而易見。
“為了跟他在一起,你連親情都不要了,喬英子,你對自己太狠了,在這一點上我承認不如你。”
雖然事情并不像她說的那么極端,但是喬英子并不打算在爭男朋友這件事上退讓,何況跟喬衛東、宋茜劃清界限確有其事:“沒錯,我現在只有他了,陶子,你……別跟我爭了成嗎?”
“是你在跟我爭!”黃芷陶大聲說道,這時一束銀白色的車燈光漫過她劇烈起伏的胸脯。
“如果你們當初不是假裝情侶,我可能就識趣地退出了,但是你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是為了拿到南大冬令營的入場券跟他演戲,后來我向他表白了,我們發展的不錯,這時你又后悔了,喬英子,你當感情是什么了?你拿我當什么了?”
喬英子很想說就是在看到倆人的親昵舉止后她才認清內心深處壓抑的情感,可惜黃芷陶并沒有給她機會。
“我是不會就這么放棄的,絕不,還有……從今往后我沒你這樣的姐妹。”
黃芷陶一甩身,書包拉鏈拴著的小青蛙布偶一跳一跳地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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