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眾邦一聽以后的皮膚和新英雄沒有了,那股子難受勁兒,比手機摔壞了還要心疼。
“你……你……你不講信用。”
“沒錯,我就不講信用。”林躍說道:“我這人吧,一向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跟你們家講信用?你想太多了。”
趙眾邦屁股往沙發一磕,兩手撲打,兩腳踢蹬,像個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哇哇大叫:“爸,媽,他欺負我,他欺負我。”
這一幕看得蔡根花別過頭去,感覺挺丟人的,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得不到想要的就哭鼻子告爸媽,這……唉。
蘇大強坐那兒一言不發。
石紅花還在擦臉上的水漬。
趙正指著林躍說道:“蘇明成,你敢打你表弟?我要告你,我要讓你去坐牢。”
“趙正,你難道不知道嗎?現如今這世道,要當流氓得比老百姓懂法,你兒子先動我,我不過是正當防衛,手機掉地上純屬意外,就這?能讓我坐牢?法盲真可怕。”
石紅花恨聲說道:“那我呢?”
“你?你來我們家撒潑,還怪我拿水潑你?是,警察來了會要求我向你道歉,但是你也得為在我們家胡鬧道歉,這事兒最多打平,那你覺得我一個小輩跟舅媽道歉說出去難聽?還是當舅媽的給外甥道歉說出去難聽?”
石紅花被問住了。
趙正轉過頭去,梗著脖子指定林躍:“姐夫,你就不管管他嗎?”
蘇大強輕晃上身,很有節奏地說道:“管不了,也不敢管。”
這說的是實話,大實話。
三個兒女,他除了老大蘇明哲敢說兩句,剩下的二兒子和三女兒敢得罪誰?
“反正我不管,要么你們蘇家給錢,要么幫眾邦找一個好學校。”
林躍說道:“還是那句話,誰答應你的你找誰去要。”
趙正完全沒有意識到這話的邏輯漏洞,蘇明成明明才到不久,他是怎么知道蘇大強講過這句話的。
“我要是能找到蘇明玉,還用得著來這里找你爸?”
林躍從兜里拿出一張紙條,推到趙正面前:“這是蘇明玉住的酒店房間的號碼,你不是要找她嗎?打吧。”
房間內幾個人都愣住了。
蘇大強和蘇明哲聯系不上的人,作為仇敵的老二居然能拿到她的號碼?
趙正將信將疑地在撥號盤按下紙條上的號碼。
屬地顯示為海南三亞。
也就是說蘇明玉跑到三亞去了。
嘟,嘟,嘟……
電話接通后告訴話務員接8302,又等了差不多10秒鐘,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喂,你哪位?”
果然是她!
趙正一聽這話來了精神:“蘇明玉,我是你舅舅。”
“舅舅?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的?”
能夠打通酒店內線電話,意味著不僅知道她在哪里,還知道她住哪個房間,站在蘇明玉的角度,自然會產生疑問。
“明成告訴我的。”
“蘇明成?”聽筒里傳出的聲音明顯低了一層溫度。
“你別轉移話題,這馬上就開學了,到底什么時候幫眾邦找學校?”
“找不了。”
“找不了?你當初怎么跟我說的?只要到法庭上……”
他這兒話沒說完,那邊就把電話掛了。
趙正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嘿,她掛我電話,她居然 掛我電話。”
石紅花在旁邊攛掇道:“打,再打。”
趙正聽說重撥剛才的號碼,然而這一次怎么打都不通了。
“姐夫,你看,這就是你的女兒,我姐一死,你們蘇家人就不拿我當親戚了是吧?”
蘇大強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就耷拉著眼皮死盯地板。
石紅花把濕漉漉的頭往沙發一枕:“要么給錢,要么幫眾邦找學校,不給辦我就不走了。”
“眾邦,把東西拿出來。”
親爹一聲令下,那邊傻兒子不再裝死,拉開背包拉鏈,把趙美蘭的遺像取出來捧在懷里。
趙正說道:“姐夫,你看著我姐的遺像告訴我,眾邦的事你管還是不管?”
蘇大強頭埋得更低了,兩條腿不安地抖著,他為啥不敢回老宅住,為啥搬了新房老宅的東西一件都不要,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心里有鬼,現在趙正搬出趙美蘭的遺像,他能不慌嗎?能不怕嗎?
林躍心說這貨還挺聰明,看到自己在葬禮上拿趙美蘭的遺像擠兌蘇大強,老頭子一個響屁都不敢放,現在有樣學樣,也把趙美蘭的遺像拿來當尚方寶劍。
“是不是老頭子不給你錢,你就住在這里不走了?”
趙正和石紅花對望一眼。
“沒錯,不給錢就不走了,看你們以后怎么生活。”
林躍點點頭,起身走進主臥,大約三分鐘后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大紅色的,中間有藝術“工”字的銀行卡。
蘇大強的眼一下子瞪直了。
因為那是他的工資卡。
這東西被他藏在衣櫥最里面放內褲的紙盒的夾層里,蘇明成是怎么找到的?
“這是我的……我的。”
林躍說道:“我知道。媽走后這里面剩將近四萬塊,從去年十月到今年八月,共計10個月,你每個月的退休金是5600塊,將近一年時間基本沒動,換句話說,這張卡里沒有十萬,也有九萬多,對不對?”
蘇大強:“……”
“我記得你有開通電話銀行,是豪富理財的銷售人員攛掇你開的。”林躍把卡丟到茶幾上:“現在給銀行打電話,把里面的錢轉給趙正。”
“那是我的錢,我不轉。”蘇大強對于兒女的事漠不關心,但是遇到錢的問題,那叫一個用心。
“你不轉,這事兒我就不管了,從今往后你們四口人住一起,你要轉了,后面蘇明玉回來,我幫你作證,逼她還錢,畢竟禍是她闖得,總不能讓親爹蒙受損失。”
蘇大強是不愿意給錢的,但是看看趙正和石紅花還有他們的傻兒子的嘴臉,想像一下未來四口人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窘困,他妥協的。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是蘇明成說得在理,禍是蘇明玉闖的,這錢不能讓親爹出,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蘇明玉被眾誠開除,要拿出十萬塊錢出來也非難事。
“好,我打,我打。”
蘇大強讓蔡根花去拿手機,接下來撥通工行的電話,給趙正的賬號轉了10萬塊。
“姐夫,這就對了嘛。”
趙正很開心,讓兒子收起趙美蘭的遺像,別再惡心蘇大強。
一開始他想不明白蘇明成為什么站到他這邊,現在他想明白了,很明顯,蘇明成是在慷蘇明玉的慨,蘇大強拿出十萬塊錢屬于墊付,之后能從女兒那邊合情合理地要回來。
“爸,那我的手機……”
趙眾邦還記掛著他的手機。
“爸給你修,不,爸給你買新的。”
趙正拍拍 屁股站起來,一臉得意地望向石紅花:“媳婦兒,走了。”
“哼!”
她用手捋了捋濕漉漉的頭發,沖林躍投去一道仇恨的目光,拉著兒子的胳膊就往外走。
“別生氣,蘇明成潑你一杯水,我就割老蘇家一塊肉。”
“怎么割?”
“找人疏通關系,十萬塊夠嗎?可能夠,也可能差個兩三萬,等蘇明成走了,過幾天我們再來。”
“你沒聽說嗎?蘇大強已經沒錢了,積蓄都給我們了。”
“他沒有,他大兒子有錢啊,兩三萬塊錢幾天就掙出來了,多大點事。”
趙正和石紅花一面往外走,一面小聲議論。
很明顯,倆人把蘇家當成了搖錢樹,且毫無愧色。
當然,他們自認為有充分理由這么做,誰叫蘇明玉慫恿他做偽證呢,名聲臭了,錢被罰沒,兒子落榜……這件事帶來的一系列惡果,蘇家不賠誰賠?
蔡根花的臉色有些難看,蘇大強覺得她是在心疼自己,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
便在這時,林躍拿著手機走向陽臺。
“喂,湖西派出所嗎?我要報案,有人從我父親手里敲詐了十萬塊錢。”
蔡根花一臉問號。
蘇大強也抬起頭來,面露疑惑。
這時房門剛好關上。
來到外面走廊的趙正和石紅花隱約聽到“派出所”三個字,不由得面面相覷,搞不清蘇明成要干什么。
趙眾邦還往前走,被趙正一把拉住。
“回去。”
石紅花不解:“為啥?”
“我總覺得這事兒不對。”說完話他走過去使勁拍門。
“開門!”
嘭嘭嘭 “開門!”
嘭嘭嘭 過有十幾秒鐘,蔡根花再次把門打開,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外面三人:“你們怎么又回來了?”
趙正沒有理他,進屋指著林躍說道:“你剛才給誰打電話?”
“湖西派出所啊。”
“給湖西派出所打電話干什么?”
“報警。”
“報什么警?”
“有人敲詐勒索蘇家老頭兒的警。”
趙正大怒:“你個王八蛋敢告我?我是你舅舅。”
林躍說道:“你都能上法庭做偽證告我,我為什么不能告你?實話告訴你,這次我要不把你送進監獄,我就不叫蘇明成。”
趙正急了,抓起茶幾上的花瓶朝他投過去。
東西沒有砸中人,把后面的55寸大彩電弄壞了。
他又把果盤舉起來,嚇得蘇大強轉身就跑,跟蔡根花躲進廚房。
又是一聲響,還是沒有砸到人,果盤掉在地上,因為是塑料制品,沒有摔碎,但是水果的漿液把墻弄花了。
“敲詐勒索加入室打砸。”林躍冷笑道:“繼續,最好能玩出個火災什么的,那樣你就可以把牢底坐穿了。”
趙正恨得牙癢,又往廚房沖,嚇得石紅花趕緊把丈夫拉住,她算看出來了,蘇明成這個混蛋是故意激怒趙正,一門心思要把娘舅送進監獄。
“這是蘇明玉答應我們的,這是你們蘇家欠我們的,蘇明成,你居然要告你舅舅敲詐,你對得起你媽嗎?”
“陷害姐姐最疼愛的兒子,你們還有臉說這種話?”林躍讓過向他撞來的趙眾邦,
傻小子一時沒有剎住,咚的一聲頂在鞋柜上,坐倒在地茫然四顧。
夫妻二人急了,趕緊跑過去查看好兒子的傷勢。
林躍繼續說道:“是蘇明玉欠你們的,不是蘇大強欠你們的,用鳩占鵲巢來要挾蘇大強給錢,這不是敲詐是什么?十萬塊,足夠你進去呆幾年了。”
石紅花像個瘋子一樣吼道:“誰要挾他了?我們沒有。”
林躍指指電視柜上放的路由器:“上回打官司的結果你們應該知道吧,蘇明玉和蘇明哲出錢,我負責照顧老頭子,那你們知道我為什么平時不住這里,你們上門鬧事卻能及時回家嗎?沒錯,這是路由器,也是攝像頭,剛才你們的談話都被錄了下來,錢已經到了你們的賬戶,證據就在我手里,那你覺得警察會怎么辦?”
趙正和石紅花,也包括蘇大強與蔡根花,全傻了,感情蘇明成是挖坑給趙正一家跳。
這也太陰險了。
只有趙眾邦,對于爹媽遭遇了什么完全沒有概念,捂著頭頂撞出的包在那兒喊疼。
“我……我不活了。”
石紅花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遇到這種事,下意識的想法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
如果是蘇明哲和蘇明玉,八成就慫了,前者要面子,后者嘛,會覺得再怎么說趙正也是舅舅,何況這件事根源在她,但是林躍不一樣,對于蘇家和趙家沒啥感情,便走到陽臺把窗戶一拉,指著外面說道:“跳吧,活夠了就跳下去,反正蘇家已經很有名了,在鬧出點幺蛾子又算的了什么,債多不壓身嘛。”
她就是想鬧一鬧,沒真想死,一看蘇明成不吃這套,立刻軟了。
“眾邦啊,你記住他,記住蘇家人,他們要把爹媽逼死了。”
咚咚咚 這時外面響起敲門聲。
蔡根花趕緊走過去把門打開,兩名警察走進客廳。
朱警官看到站在陽臺上的人,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又是你?”
“沒錯,又是我。”
后面跟著的民警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你們認識?”
朱警官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算是吧。”
說完打量一眼旁邊悲憤交加的一家三口說道:“怎么回事?”
“他們敲詐我家老頭子。”
林躍講完把手機遞過去:“這是監控錄像。”
趙正一看警察來到,早就嚇傻了,石紅花只是哭,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傻小子一看媽哭了,也跟著鬼哭狼嚎。
蘇大強瞅準時機走到林躍身邊。
“明成,趙正好歹是你舅舅,算了吧。”
“舅舅?我可沒這樣的舅舅。他跟石紅花什么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今天耍花招要到錢,下次還會這么做。蘇明玉為什么不聽他說完就掛電話?因為這兩個月來,他以各種理由從她手上坑走11萬,像這種人,不把他送進監獄,他只會把蘇家當成提款機。”
朱警官注意到父子二人的對話,心里直犯嘀咕,第一次是暴揍親妹妹,第二次是把頂頭上司送進監獄,這次換成親舅舅了,這家伙啥來歷?怎么專挑身邊的人坑?
“警察同志,錢我們不要了,不要了好不好?你別把我們當家的抓走。”石紅花在一邊哀求道。
“這個還需要調查,先跟我們去派出所走一趟吧。”
趙眾邦一聽要去派出所,嚇壞了,拉開門就往外跑,一面大聲喊道:“我不去派出所,我不要坐牢,要錢的是他們,跟我沒關系。”
石紅花擔心他的安全,第一時間去追。
兩名警察相顧搖頭。
不過這樣也好,農村婦女不在,對付一個老爺們兒就簡單多了。
當天傍晚。
林躍和蘇大強回到南山麗舍小區。
“你把他送去坐牢,那你舅媽和表弟誰養?”
“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我只知道如果不把他送進去,石紅花和趙眾邦一定會由蘇家人養。”
“你媽如果活著,知道你這么做一定不會高興的。”
“蘇大強,你是怕石紅花帶著眾邦過來鬧吧?那把他們一家三口都送進去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你……”
蘇大強憋了半天也沒把話講清楚。
林躍已經打開房門走進客廳。
廚房里飄來燉肉的香味,蔡根花聽到開門聲迎出來:“蘇大哥,你們回來了。”
蘇大強點點頭。
“那個誰……怎么樣了?”
蘇大強知道“那個誰”是誰:“關起來了。”
“那他的老婆孩子呢?”
“被警察勸回家了。”
蘇大強沒有說實話,石紅花是被警察嚇唬回家的,講她再在派出所胡攪蠻纏,就以尋釁滋事,妨礙公務的罪名拘留,她這才老老實實回家等信。
林躍沒有參與兩個人的對話,走到沙發坐下:“這個月的賬單拿給我看一下。”
一句話把蔡根花的心吊了起來。
蘇大強就開始的那幾天瞟過幾眼賬單,后面就不看了,蘇明玉和蘇明哲只管給錢,也沒問過明細,只有這個討厭鬼蘇明成,一個多月不回家,回家就查賬。
“什么意思?是要查賬嗎?”
林躍直言不諱地道:“沒錯。”
蘇大強一看蔡根花不高興了,趕緊幫她說話:“賬目我都看過了,沒問題。”
林躍看向蔡根花:“讓你拿你就拿,哪兒那么多廢話。”
“拿就拿。”
蔡根花轉身走進廚房,幾個呼吸后把一個小冊子丟到茶幾上。
這保姆脾氣挺大。
想想也是,蘇州人十個有一半都知道蘇明成跟蘇大強關系很差,不然父子二人怎么可能因為贍養問題對薄公堂,而蔡根花,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自覺吃定了蘇大強,當然不會把他放在眼里。
“前天買的牛肉,一斤100塊,大前天的蘋果,15塊一斤,昨天買米,10斤100,今天早餐小籠包,3塊5毛錢一個……什么牛肉這么貴,和牛嗎?這蘋果又是什么品種?大米啥牌子的?小籠包哪兒買的?如果我沒記錯,小區西邊的老臺門包子是一塊一個吧,帶蝦仁的最多一塊五。”
蔡根花說道:“你什么意思?懷疑我昧錢了?”
林躍說道:“沒錯,你昧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