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知道陳玉蓮肯定等著急了,要不是為了獵殺那頭野豬,昨天晚上就回來了,這個時代又沒有手機、網絡什么的,沒辦法遠程報平安,以陳玉蓮對兒子的感情,能保持平靜才怪。
“那行,我先回家了。”
他轉身就往外走。
木匠媳婦兒也是個實在人,看看手里的野雞,趕緊在后面招呼:“這野雞你拿回去……”
肖木匠把她的手壓下去:“你就別添亂了。”
“我這怎么是添亂呢?”
“你給他,他能要嗎?拉拉扯扯白白耽誤時間。”
“可我們也不能……不能占一個孩子的便宜吧。”
“還有半個多月就是中秋節了,伱到時候給嬸子多買些糕點送過去,這叫禮尚往來,你懂不懂?”
“一天天的,臭顯擺。”
“我怎么臭顯擺了?我好歹也是小學畢業,總比你這大字不識幾個的強吧。”
一住s://www.bequge.cc
林躍聽著身后的斗嘴聲,不由莞爾輕笑。
從院兒里出來,他沒有浪費時間,直奔外婆家。
門沒閂,虛掩著,院子里沒有人。
他把野雞和狐貍摘下來,又把扁擔放好,拎著提包走進堂屋,陳金柱和胡麗都不在家,他又去開東屋的門。
“外婆,外婆。”
他叫了兩聲,原本歪靠在卷筒狀的被褥上的老太太瞬間驚醒,看到是他回來,一時間很激動,險些從床上翻下來。
林躍趕緊一把將人扶住。
“你可算回來了。”
老太太死死地抓著他的手,像是生怕一松開又把人弄丟:“一整天沒有回家,你干什么去了?”
“肖伯伯沒告訴你嗎?我跟著一個老獵人去山上打獵了。”
“先別說這個了。”
老太太也是的,問問題的是她,不提這件事的也是她,這……急轉彎的腦子啊。
“你現在趕緊去鎮長家。”
林躍不解:“去鎮長家干什么?”
“你媽跟你舅舅去了一趟后山沒有找到你,剛才商量著去求金水,想讓他發動全村人幫忙找你。”老太太拿手推他:“還愣著干什么,快去。”
“好,我這就去。”林躍答應一聲,從房間里走出來,直奔陳金水家。
村子西邊那座新蓋的宅子就是陳金水的家,門檻比小孩子膝蓋都高,前天看完《霍元甲》回家,陳平被絆了一腳,差點跌個狗吃屎,氣得陳金柱哇哇大叫,放話總有一天給它鋸了。
這是氣話,更是酒話,沒人相信。
以陳金水在陳家村的權威,哪個敢放肆?別說他陳金柱,陳金水一瞪眼,全村人都得低頭認慫。
林躍來到門口,還沒進院就聽到一陣情緒激烈的對話聲。
“金水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在大喇叭上號召一下大家,幫我找找孩子吧。”
“玉蓮,我問過派出所了,人家說失蹤未到24小時,不給立案。你再等等,沒準兒孩子就回來了呢。”
“怎么沒到24小時,村口肖木匠說林躍快到中午離開的,現在都過了24小時了。”
“玉蓮,你別在我這兒胡攪蠻纏好不好,我這還有事呢,縣里有個學習班,指名道姓讓我參加,這找孩子的事,還是交給派出所的人處理吧,他們在行。”
“哥,你倒是幫我說句話啊。”
“哎,陳玉蓮,你別拉我,你拉我我也沒轍。”
“鎮長,鎮長,我求求你了。”
聽得出來,陳玉蓮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作為一個農村婦女,她是真沒辦法了。
“哎呀,都說了,你求我也沒用,你不是去過后山,沒找到嘛,要我說,他該不會是跑到杭州找他爸去了吧。”
“鎮長……”
“我真不能說了,得走了。”
林躍聽著陳玉蓮和陳金水的對話,情不自禁皺起眉頭,這個陳金水,年輕的時候人還可以,現在年紀大了,不僅剛愎自用,頑固不化,還一身官僚氣。
“媽,我回來了。”
他當然不忍心看著陳玉蓮再求陳金水,走進院子,對著堂屋門口站著的三個人喊了一聲。
陳玉蓮聽到兒子的聲音,開始以為聽錯了,直到隨著陳金柱的目光看過去,喃喃地叫了一聲“是林躍”,跑過去一把抱住他。
“回來了,回來了……終于回來了,讓媽看看,有沒有受傷?”
她摸摸他的肩膀,胳膊,雙手,發現沒事后又一把將人抱住,紅著眼睛說道:“你去哪兒了?知不知道媽有多著急?”
林躍說道:“肖伯伯沒有告訴你嗎?我去山上打獵了,本來昨晚能回來的,但是因為太累了,夜路難走,就在王井頭那邊休息了一晚。”
陳金柱和陳金水聞言愕然,王井頭?佛堂鎮那個王井頭?距離陳家村足有20多公里。
一個14歲的少年居然跑出20多公里去打獵?真他娘是個人才啊!
陳玉蓮也反應過來,剛才還是心疼的表情,轉眼間就變成了憤怒,掰過林躍的肩膀,對準他的屁股就是啪啪啪幾巴掌。
“上山打獵?我叫你上山打獵,不讓你跟雞毛做生意,你就跟媽賭這樣的氣,是想把我氣死嗎?”
打屁股什么的,林躍表示很尷尬。
但是說到底這事兒怨他,當媽的也是心疼他,害怕他遇到危險,將心比心,為了讓她消氣,打兩巴掌就打兩巴掌吧。
首富想過有一天會被打屁股么?
皇帝想過有一天會被打屁股么?
他這兒被打屁股了……
陳玉蓮打了兩下,見他一聲不吭,又一把將人摟住。
“媽不該打你,是媽不好,是媽做的不好,媽做的不好……”
說著說著還嗚嗚地哭了。
林躍:“……”
他自認為自己最擅長的一件事就是對付女人,然而面對陳玉蓮,他發現自己沒轍了。
陳金水急著去縣里,非常沒有風度地打斷母子重逢的一幕:“玉蓮啊,孩子找回來就好,你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這樣,你帶他回家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講完不待陳玉蓮回話,把公文包往那輛永久牌自行車車把手一掛,搬著自行車走出大門。
“對了,陳金柱,村里的拖拉機趕緊給我找回來。”
“知道了,金水哥。”
陳金柱拍拍陳玉蓮的肩膀:“走吧,有什么話回家再說。”
陳玉蓮抹干眼角的淚痕,起身抓住林躍的手:“走,咱們回家。”
三個人邁過高高的門檻,走了。
陳金水的媳婦兒端著一盆咸魚干走出來,往門口望了望,又轉身回屋了。
“林躍,我跟你說,以后不能再這樣了,你知不知道外婆有多著急?”
“還打獵,你才多大年紀就學人家打獵?山里那么多毒蟲野獸,路又難走,出點危險的話,你讓你媽可怎么辦?”
“我跟你說話呢,別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舅舅也是為你好。”
仨人走了一路,陳金柱數落了他一路。
林躍沉默以對,畢竟他幫著妹妹找了一天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讓他說兩句吧。
“咦,胡麗,你回來了?”
眼看就到家門,后面胡同口人影一閃,胡麗頭上包著一塊綠色圍巾,手里拿著鐮刀拐進來,一邊走還一邊用麻布袖套抽打身上附著的灰塵。
“人找到了?”
她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陳玉蓮笑臉相迎,把林躍拉到前面:“嗯,找到了。”
“哪兒找到的?”
“跑佛堂鎮那邊去了。”
“行啊,夠野的,這一跑就是二十多公里,你陳洪哥今年都二十了,還沒出過咱們縣呢。”
這陰陽怪氣的腔調,以前那個林躍聽了半年多,可以說習慣了,現在嘛……很不習慣,感覺非常刺耳,不過上山打獵的事他確實理虧,念在陳金柱幫著陳玉蓮找了一天人的份上,稍微忍耐一下吧。
“行了,孩子都回來了,別說了。”
陳金柱在旁邊勸了一句,前天晚上他借著酒勁兒跟陳玉蓮吵了一架,回到家里又因胡麗不愿意殺雞給老太太煲湯斗嘴,隔天林躍就消失了,早晨他和妹妹找到肖木匠家,這才知道外甥用人家的工坊做了一把弓箭,口口聲聲說要進山打獵,搞只野雞給外婆補身子,試想如果沒有那天晚上的事,孩子會這么做嗎?
所以他為什么沒有怨言地幫忙尋找?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內疚。
“不說?不說再有下次怎么辦?是不是還要放著地里的活兒不干,漫山遍野去找人?”胡麗急了,倆孩子去跟陳江河做生意,陳金柱幫陳玉蓮找孩子,今天就她一人下地干活兒,本就憋了一肚子氣,回來再被男人教訓,這能忍嗎?肯定是要鬧一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