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走到店面門口停放的三輛自行車前面,拿抹布擦了擦用鳳凰牌自行車框架攢的那輛二手車:“看中哪一輛了?”
馮艷的眼珠子轉來轉去,指著中間那輛八成新的自行車說道:“這輛多少錢?”
“別人來買最少也得80,這樣,你給75吧。”
“都是熟人,再便宜點。”
林躍笑著說道:“都是熟人我才直接報底價的。”
馮艷又指指七成新那輛:“這個呢?”
“馮姐,你的目標就是它吧。”林躍用手撥了撥上面的鈴鐺:“這個63你推走,我再奉送你一個小玩意兒。”
他把那樣東西往自行車前叉一卡。
“什么東西?”馮艷很好奇,她發現自己沒見過這個。
“這叫磨電燈,晚上騎車的時候可以發光,你弟弟不是發愁沒女工愿意跟他一路嗎?有了這個,還愁泡不到妞兒?”
馮艷頓時心花怒放。
“行行行,就它了,就它了。”
說完從兜里掏出一沓錢,數夠63塊遞過去:“你點點啊。”
林躍接過來往兜里一揣:“不用點了,信得過你。”
“唉,擺攤半個多月掙的那點錢全搭進去了。”
馮艷輕嘆一聲,推著自行車準備走人,扭臉看見坐在馬扎上給一輛自行車補胎的何瘸子,表情微變:“你不跟你老板商量一下?就這么把自行車給我了?”
她本不該這么問的,畢竟占了大便宜,可林躍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萬一出現交易糾紛會很麻煩。
林躍回頭看了何瘸子一眼。
“不用。”
“不用?為什么?”
“因為里面有我的股份。”
馮艷的腦子稍做運轉,明白了,人家是讀書掙錢兩不誤。
“玉珠總在我們面前夸陳江河,我看你才是陳家村最會做生意的那個人,行了,別送了。”
她跨上自行車,揮揮手,走了。
何瘸子回過頭來,看著她的背影小聲滴咕道:“算你有眼光。”
作為和陳金柱對接的中間商,他很清楚一輛破舊自行車的收購價,最高不超過15塊錢,可是經過林躍翻新,轉手就是幾十塊往外賣,九成新賣得好能過百,就這都被人搶著要,畢竟全新的鳳凰牌自行車得180多,二三線品牌自行車,比如大金鹿,也要一百四五,還得憑工業券購買,對于農民來講又是一筆額外花銷,所以花個幾十塊買輛二手自行車是最具性價比的。
馮艷擺了半個多月攤掙了六十多塊,豈不知刨去翻新過程中的零件損耗,這一輛車,林躍就能賺到50塊。
“對了,你剛才送給她的那什么磨電燈哪兒來的?”
“從省城淘來的,就我早晨提過來的那個箱子,里面有二十幾個呢。”
“這個……不便宜吧,就這么白送她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什么意思?”何瘸子發現自己聽不懂。
“她不是說弟弟在工廠上班嗎,你想,這個治安環境,女孩子回家是不是最怕黑?一旦他弟弟依靠這個獲得送廠花回家的機會,其他人知道了怎么想?應該會考慮給自己的自行車裝一個吧,畢竟磨電燈還算實用。”
“你……你也太精明了。”
林躍繼續說道:“其實裝這個對輪胎不好。”
小兒麻痹的后果是肢體功能障礙,對智力影響不大,何瘸子當然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
奸商啊。
妥妥的奸商。
林躍說道:“這都是陳江河教我的啦。”
與此同時,縣長辦公室。
謝縣長拿出一份報表遞過去:“看看這個。”
“這個是……佛堂鎮肉制品廠的業務報表?”邱英杰把文件接在手里翻了翻:“吆喝,出貨量不錯嘛,都快有市里肉聯廠三分之一規模了。”
謝縣長很開心,端起茶杯一邊喝熱水一邊說道:“老金說進入第二季度,業務數據還在增長,現在肉制品廠的產品都有些供不應求了。”
邱英杰彈了彈報表:“這是好事啊。”
“是好事,但是目前的情況是,面對農戶的生豬收購業務增長乏力,老金送來這份報表,是想讓直供市肉聯廠的國營養殖場分一部分生豬給他們,收購價格嘛,可以提高12個百分點。”
“縣長,這個……恐怕有點難度,今年幾個養殖場的負責人向我反映,講飼料方面遇到了難題,符合出欄標準的生豬產量本就有所減少,再勻一部分給佛堂鎮肉制品廠,肉聯廠的人又會去市里鬧的。”
謝縣長用手指點點他:“你以為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嗎?這個老金,簡直不要太精明。”
他又拿出一張信箋紙遞過去。
邱英杰看了一眼:“他們想跟銀行申請低息貸款?”
“沒錯,申請貸款擴大規模,在生豬屠宰加工的基礎上增加一條雞肉制品生產線。”謝縣長敲敲申請書:“后來我才想明白,上面的要求就是個幌子,他在這兒等我呢。”
邱英杰說道:“好家伙,先拋出一個高要求,再提出一個低要求,跑到縣長辦公室來討價還價,這個老金……去年我到佛堂鎮時見過,感覺挺老實的一個人啊,怎么半年沒見,生了這么多花花腸子。”
“誰說不是呢。”
“縣長,你答應他了?”
“對啊,要不然怎么說被他算計了。”
“說起老金,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咱們縣城好多家肉食店的招牌都有他們廠的宣傳標志,叫什么,雙烏,對,就是這個。”
“何止啊,你去火車站看一看,前后三站地的攤位上,都掛著佛堂鎮肉制品廠的橫幅呢,這廣告打的,嘖嘖……老金還是很有商業頭腦的。”
“那我可得抽空去一趟佛堂鎮了,也跟他取取經。”
“你啊,還是先幫我解決養殖廠的飼料難題吧。”
“行,下午我就去養殖場。”
邱英杰下午去了養殖場,還帶上了好些日子沒有回陳家村的陳江河。
自從林躍當眾罵了陳金水,陳江河就對養父產生了懷疑,也算是找到了說服自己和駱玉珠繼續接觸的理由,這一天,他去市場上找駱玉珠,馮艷告訴他駱玉珠發瘋了,跑到富陽進了好多貨,現在還沒回來呢。
看看天色都中午了,陳江河擔心她出事,趕緊去富陽找人。
傍晚時分人是找到了,貨少了兩袋,倆人又找貨,最后在富陽一個糧站找到了丟失的貨物,并得到一個好點子。
今年大麥豐收,多到糧站都不知道怎么處理,打算把它們漚成肥料,陳江河便盤算著要不要把糧站的大麥買下來,運回義烏,賣給縣里的養殖場。
駱玉珠那邊呢,如果不是陳江河幫忙,她得虧不少錢,感動之余,倆人就這么和好了。
無論是本著投桃報李的想法,還是一心一意對陳江河好,三天后,駱玉珠來到林躍投資的修車店前。
何瘸子正拿著一把小銼刀打磨自行車的內胎,看到她過來熱情地招呼:“修車還是買車?”
駱玉珠打量一樣店面,又用手敲敲“車”字招牌:“林躍呢?我找他。”
何瘸子放下手里的活兒,朝店里偏頭喊道:“林躍,有人找。”
“誰找我?”
少時,林躍拿著一塊破破爛爛的抹布從里面出來,擦拭完手上沾的油污,抬頭一瞧,發現是駱玉珠,不由得愣住了。
“咦,玉珠姐。”
“你少跟我套近乎。”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都親切地喊姐了,對面居然甩臉子。
何瘸子狠吃一驚,想不明白林躍是怎么得罪她了。
他想不明白,事件的主人公也想不明白。
駱玉珠走到林躍面前,當著何瘸子的面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從今往后,如果你再敢拿陳江河當槍使,信不信我對你不客氣。”
這話說得……比剛才還重。
何瘸子的手已經握住板凳后面盤出包漿的拐杖,只等林躍一聲令下,就要舞棍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