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陳江河”這三個字,李銘頓時警覺,他挺怕那個人財兩空的家伙趁機鬧場的,要知道今天可是林躍的婚禮,好日子被攪了的話,是個人心里都不會舒服。
當他順著林躍的視線,看向斜前方一處廢棄廠房左側空地時,發現一個身材消瘦,穿著件灰外套的男子在種滿柳樹的堤岸來回行走,仔細觀察的話,能夠看出他的嘴不斷翕動,振振有詞的不知道在說什么。
看樣子不像來鬧場的啊。
李銘把頭探向后面,看著后座的林躍說道:“他好像是……在找什么?”
林躍輕輕點頭,他也覺得陳江河是在找什么。
這時副駕駛坐的陳平說話了。
“他這樣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上次回陳家村看姑姑,肖嬸還跟我聊起這件事呢,講陳江河這些天老愛往前面的河堤跑,多的時候一天能來三次,村里人不放心,跑過去問他找什么,他也不說,就一個勁兒地在那都噥,怎么不見了呢,怎么不見了呢,也不知道丟了什么東西。”
李銘又仔細觀察片刻,指指自己的腦子。
“躍哥,平哥,你們說……他這兒是不是有問題了?”
林躍皺眉不語。
陳平回應道:“據肖嬸講,好幾次都是駱玉珠的弟弟駱天寶過來接人,還在河堤上起過沖突,最后金銳叔把陳金水找了去,這才給陳江河趕回家。”
玉珠集團倒了,陳江河欠了一屁股債,本來以他的能力,有很多企業愿意收留的,但壞就壞在他們一家得罪的是雙烏集團的林總,陳江河又不愿意離開義烏,那誰會請一個燙手山芋放在自己公司里,等著林總給穿小鞋嗎?
即便林總沒那么小心眼兒,別家公司的管理者也不會冒這樣的險,給自己找不痛快。
駱玉珠進去后,陳江河和兩個兒子搬到了駱大力的老宅居住,那地兒離陳江村……屬實不近。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林躍的話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力。
“找什么?”
“一座橋。”
“一座橋?”
當年陳江河惹禍外逃,遇到了駱玉珠,倆人就是在這條河的橋洞下住了一段時間,一個熬糖一個去賣,如今駱玉珠進去了,他找不到人,難免會有情緒,來這里尋找過去的回憶。不過可惜的是,一晃20多年,市里建起一座座高樓,郊區通了柏油路,社區旁邊是大大小小的公園,曾經破敗的河道也變了模樣,那座日久失修的石頭橋跟著不復存在,他能去哪里找呢?
有時候仔細想想,這貨真像是電影里被下了降頭,離不開駱玉珠一樣,她進去后這才幾天,有兩個月嗎?都變得跟精神病人似的,《情滿四合院》里的傻柱被秦淮茹利用完畢一腳瞪了,也沒變成他這個樣子。
林躍沒有細加解釋,只是澹澹地說了一句:“走吧。”
李銘滿心不解,卻也不敢怠慢,忙提精神繼續開車,以免誤了吉時。
婚禮進行得非常順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邱英杰和張學夫妻沒有到場參加,對此大家也能理解,即便邱巖不在乎這個,也免不了有人指指點點,把她的父母當成議論對象,所以不來也挺好的。
楊雪倒是很大方,還把剛剛學會走路的楊思躍帶了過來。
巧姑自然是要到場的,也帶著她的兩個孩子。
陳東和陳茜覺得小孩子蠻好玩的,問楊雪他叫什么,答楊思躍。
這個名字落到小孩子耳朵里不會多想,那些賓客嘛,無不扼腕嘆息,心想楊雪給孩子起名也要有紀念意義,不知道陳婷婷知道的話,會有怎樣的想法。
陳金水夫婦沒有來。
這也正常,不提當年林躍站在鎮長家門口罵街的事,就養子陳江河跟林躍鬧到這一步,倆人也沒有道理過來捧場。
陳大光倒是來了,滿面春風的招呼各位賓客,逢人還說當年的事都過去了,他跟林躍現在是好朋友,不是敵人,以后大光集團得多跟雙烏集團展開合作才行。
反正這家伙的臉皮讓所有陳家村的人開了眼。
親爹給別人送進監獄,他還能講我們是朋友,也是個奇葩。
王旭是要來鬧場的,不過駱天寶攔住了他,一整天都寸步不離,就怕他落得個尋釁滋事的罪名,被林躍送去監獄跟他媽團聚。論輩分駱天寶是王旭的舅舅,所以即便再不甘心,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在煎熬中度過這一天。
這同樣也是陳江河犯病跑去河邊尋找石橋的原因,駱天寶一個人嘛,看不好兩個,王旭最危險,就只好先顧王旭這邊了,而且說到底駱天寶跟陳江河沒有血緣關系,照顧個十天半月可以,每天都發瘋似地往河邊跑,心里肯定不爽,也會有隨他去吧的想法。
趁著駱玉珠被判十一年這份大禮,林躍和陳婷婷結束了快二十年的感情長跑,邁入婚姻的殿堂。
半年后,王旭也調整好了心態……不,準確地說是精神勝利法大成。
陳江河的情況時好時不好,駱玉珠又進了監獄,弟弟還在上學,總不能把養家湖口的責任都推給駱天寶吧,沒辦法,他只能去找工作。
浙江師范大學放在國內也是一本大學了,而外語系畢業生在義烏這個全世界小商品集散地是非常吃香的,找工作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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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析的很好,想的也很好,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然而事實卻是沒有哪一家企業愿意接納他,這不僅僅因為他得罪了林躍,還因為他當年買水軍給林躍和邱巖潑臟水的事鬧得很兇,簡單來講,他成了這個時代的網黑,正經公司的hr當然不愿意招一個有損企業形象的人進來。
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什么叫出來混,早晚都要還的。
就在王旭連連碰壁,又沒有辦法丟下不清醒的養父,還在上學的弟弟去外地打拼,整個人陷入消沉的時候,陳大光打來電話,請他到大光集團工作。
放在以前,王旭肯定會讓這個整垮玉珠集團的罪魁禍首之一有多遠滾多遠。
但是現在,他沒有資格,也沒有勇氣拒絕陳大光,掛斷電話后考慮了一天時間,選擇了答應。
當然,他不是真的要為陳大光打工,他是想找機會拿回本該屬于他的東西,畢竟大光集團里有很多跟隨陳江河白手起家的老人,只要能跟這些人接上線,玉珠集團就有東山再起的可能陳大光挑選的工廠都是生產面向國內市場的產品的,陳江河說過,國內市場趨于飽和,未來國外市場才是國內企業的贏利渠道,雖然新材料的專利給了阮氏集團,可是他跟盧教授的關系還是很好的,如果能夠利用好這些資源,把它們整合到一起的話……
他的算盤打得很好,然而進了大光集團,陳大光啥事兒都不讓他干,就跟當初陳江河和駱玉珠的操作一樣,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搞行政,不,應該說更過分,平日里負責什么呢,端茶倒水,復印文件,打電話訂酒店,上車拿包下車打傘,都是些跑腿兒打雜的活兒,正經事一件沒有。
陳大光還振振有詞,說什么年輕人太浮躁,不夠踏實穩重,有句話怎么說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之所以這樣安排他,是要磨煉他的意志,改善他的性格,多看多想多做少問為什么,這樣時間長了,才能真正成長起來,還讓他放心,一旦時機成熟,副總的位子將會是他的。
瞧這大餅畫的……
時機成熟,什么才叫時機成熟?
還不是陳大光說了算。
王旭雖然氣憤,但也沒轍,誰叫別人胳膊粗呢,拗不過就只能忍。
另一邊,林躍在新婚蜜月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去馬來西亞的首都吉隆坡。
阮氏集團總部大樓最高層,陽光把整個房間照亮,出風口的冷氣呲呲地吹,下面的白色飄帶左搖右擺,一副弱不禁風地樣子。
茶幾上的咖啡已經涼了,從門口望去,茶盤的勺子反射著奪目的光彩。
林躍看了看腕表的表盤。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看表。
看得出來,他等的有些心急。
穿著工裝的女秘書陪著笑容站在門口,兩手放在身前的姿勢與其說謙恭,不如講內疚。
任何時候讓客人等待都不是一種好的禮數。
“哎呀,林先生,讓你久等了,實在是會上要討論的事情很多,偏偏都很重要,沒辦法,脫不開身。”阮文雄面帶笑容由外面走進來。
女秘書松了一口氣,跟老板有過眼神交流,轉身離開房間。
阮文雄走到林躍對面的沙發坐下來,看到咖啡涼了。
“怎么?不對胃口?劉梅,給林先生換我上次從tw帶回來的凍頂烏龍。”
剛剛出去的女秘書又走了進來。
林躍做了個“不用”的手勢。
“我在這里等了21分鐘。”
“抱歉啊,讓林先生久等了,這樣,klcc開了一家全新的高星酒店,待會兒我做東,權當向林先生賠罪了。”
普通人聽到這樣的說辭,心里的氣也該消了,但是林躍不一樣,因為他很清楚阮文雄說在開會什么的是在放屁,這老小子是故意把他晾在會客室將近半個小時的。
下馬威也好,想看看他多有耐心也罷,總之這是叫人十分不爽的一件事。
林躍一臉玩味地看著他:“請吃一頓飯怎么夠?”
“這……”阮文雄表情微變,不過很快恢復過來:“那依林先生的意思,我該怎么表達歉意?你說什么,我都認罰,好不好?”
球踢回到林躍腳下。
正常情況下,想要繼續談話的客人就應該適可而止了,但……林躍這個客人最喜歡干喧賓奪主的事了。
“認罰?那簡單,一分鐘一千萬美元,我足足等了你21分鐘,那就是兩億一千萬美金。”
“什么?”阮文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我說認罰就賠我兩億一千萬美金。”
這下阮文雄聽清楚了。
門口站的女秘書劉梅也聽清楚了,面部表情那叫一個夸張,嘴角在抽,眼角在抽,鼻翼在抖。
她就沒見過這種人,等過阮文雄的客戶多了去了,哪怕眼前這位林總身家豐厚,是中國知名企業家,那也夠奇葩的。
21分鐘兩億一千萬美金?
誰的時間這么金貴?比爾蓋茨都做不到吧。
阮文雄說道:“你是在開玩笑嗎?”
林躍搖搖頭:“誰跟你在開玩笑,21分鐘,兩億一千萬美金,你沒聽錯,我是認真的。”
阮文雄多少帶點惱意:“林先生,讓你等了這么久,我深感抱歉,但是這兩億一千萬美金……我覺得你不是來談合作的,是來耍我的。”
“耍你?”
林躍說道:“我可不會跟錢過不去……還是說,你自認為自己不值這兩億一千萬美金?”
阮文雄再三確認,知道林躍沒有在說笑,這事兒很奇怪,誰給他的勇氣說這種話?
“什么意思?”
林躍微微一笑,拿出手機,在按鍵面板點了幾下。
“我打電話來是告訴你們,陳江河的玉珠集團已經沒有錢了,那一億美金他籌不來的。”
“我看不如這樣,在這件事上,我們可以各取所需,你們覺得怎么樣?不過價格方面,可能得打個折扣。”
“你要知道,在這個時間點,除了我肯接手這個爛攤子,再沒有人拿得出這么大一筆錢,難不成你們真要撕票,這樣做除了在警察局的檔桉里記上一筆,對你們沒有一點好處。”
“成交。”
“合作愉快。”
都都都都……
接下來是掛斷電話的忙音。
阮文雄的表情超級難看,劉梅更加慌張,因為她聽到了了不得的東西。做秘書的人都很機靈,她當然懂得事情知道多了,對自己沒有半分好處的道理。
“我……我……我去整理會議紀要。”
她這兒一臉蒼白地逃出房間。
阮文雄往門口瞪了一眼,回頭說道:“這東西你是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