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玻璃窗,灑在鮮花盛開的陽臺上,年輕人平托著一把枚紅色小提琴,閉著眼睛忘我地拉著,溫柔的夕照為側臉的線條鋪上一層暖色,淡淡的黃在琴弦與弓弦間雀躍,在距離他的右腳不到一米的地方還有一只通體雪白,特別干凈漂亮的布偶貓半蹲著,像是聽得入神,又似眺望窗那邊,外面吹來一陣風,拂動嬌嫩的花骨朵,也揚起它背上的毛發,仿佛綿軟的水波。
一人一貓和這日落晚景特別和諧。
裴音看呆了,沒有想到這家伙小提琴拉得那么好。
她聽錢三一講,林躍在運動會上跑癱了體育老師,還是一個木雕能手,會作詞能寫歌,沒想到換成古典樂器同樣駕輕就熟,再加上前天發生在殯儀館的事,毫不客氣地講,除了學習成績,幾稱全能。
世界上有這樣的人呢?
雖然她不愿意承認,但是比起寶貝兒子錢三一,撇開學習成績的話,他確實超過很多。
不,不,不……
她怎么能有這種想法呢?
就像昨天看到他去江泉陵葬禮踢館的視頻,放在以前,那肯定要大加貶斥,講他沒有道德的,但是看到最后,腦海里只有一個“帥”字了。
她是文藝工作者不假,可是說到底也是一個女人,對拳擊、MMA這種賽事不感興趣不代表看到陽剛美不會動心,不會分泌多巴胺。
“來客人了,啊,來客人了。”
突如其來的尖刻叫喊將她驚醒,轉頭一看,這才發現客廳那邊還有一只紅嘴綠毛鸚鵡,羽毛泛著光澤,眼珠子轉來轉去的超有精神,養得特別好,關鍵是說話字正腔圓,沒錯,她從未見過普通話說得這么標準的鸚鵡,驚訝之余,她還注意到鸚鵡后面的背景墻上掛滿了具有異域風情的藝術面具,應該都是非洲貨。
樂聲戛然而止,布偶貓第一個轉過頭來,對稱的斑紋和又藍又清澈的眼睛實實在在電了她一下,以往覺得養寵物太麻煩,而且錢三一小時候被貓抓傷過,多少有點心理陰影,但是看到他養的寵物,情不自禁生出一種想養的沖動。
“咦,我沒關門嗎?”
林躍放下小提琴,面帶“驚訝”看著她。
裴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有點……難為情,緊張且尷尬地指指打開的房門:“你沒關,我……聽到有人拉小提琴,就好奇……過來看了一眼。”
她在心里不斷地告誡自己,上次這小子闖入自己家,這次自己在沒征得同意下過來他家,可以說是扯平了,完全沒有必要難為情,更沒必要慌張。
林躍偏偏頭,確定一下她說的真偽,發現門確實沒關。
“可能……我沒關好吧。”
裴音說道:“你小提琴拉得真好,從小學的?”
林躍稍作沉吟:“算是吧。”
算是吧?
這是什么回答?
“進來坐吧。”林躍指指客廳的沙發,邀請她落座。
喵……
布偶貓沖她叫了一聲,似在發出邀請。
那只多話鸚鵡更是舌燦蓮花地問道:“喝什么?啊,喝什么?COFEEORTEA?”
說普通話就說普通話吧,它還冷不丁來個英漢結合,真不知道這鳥兒是怎么教的。
裴音忽然覺得甭管是他,還是與他有關的東西,都透著一股子神秘感。
“啊,不……不必了,我菜還放在門口呢,就好奇,過來看看,得回去做飯了。”她當然不好意思在這里做客,就算因為上次的事情,敵對情緒有所緩和,那跟朋友也差得遠了不是嗎?而且錢三一也絕不會接受她和林躍走得近。
林躍點點頭,沒有說什么。
她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提起放在地上的青蝦和芹菜,回到自家房子。
先將蔬菜放進冰箱,又接了半盆水把蝦倒進去,看著里面幾個活力大的在蝦堆里彈啊彈,濺起一朵朵水花,眼神有些恍惚。
他拉小提琴的樣子,家里的陳設,還有溫柔的貓聰明的鳥,無不說明他是一個品味高雅,才藝雙全的人,然而再對比一下他做的那些事情,就有非常嚴重的撕裂感,這種人……他是怎么做到可以厚顏無恥地泡同學的媽,又能展現維納斯的美的,他是怎么做到拳打敬老院腳踢幼兒園,又能激發動物靈性的?
她搞不懂,這些矛盾特質怎么可能集于一人之身。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她驚醒,這才發現水龍頭還開著,水流早就注滿塑料盆,正嘩嘩地鉆進漏水塞子。
她趕緊關好水龍頭,拿著毛巾擦了擦手朝玄關走去。
是誰呢?
錢三一手里有鑰匙,不會敲門,而且還不到放學時間。
林躍嗎?
想到這個名字,她有點緊張,心跳稍快。
鄉村花園小區是老小區,也不知道房東怎么想的,門上沒有貓眼,要知道是誰只能開門確認。
咔嚓。
隨著一聲輕響,門打開,對面站的人并不是林躍,這一瞬間,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是松了一口氣呢?還有多多少少有那么一點期待落空的不痛快?
不過這種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因為出現在對面的是安麗麗,沒錯,就是錢鈺琨的姘頭,她們兩個其實早在錢三一還小的時候就見過。
“你怎么來了?”
裴音自然不會有心情讓這樣的客人進屋。
“裴音,事情都這樣了,你還不跟錢鈺琨離婚,不覺得很沒意思嗎?”
原來是上門激她離婚的。
這樣的場景也不是第一次。
“我跟錢鈺琨離不離婚是我們的事,和你沒有關系。”
裴音不是沒有想過跟錢鈺琨離婚,但是她很擔心錢三一,兒子馬上就讀高三了,可以說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年,這時候和錢鈺琨離婚,會不會造成一些不好的影響?她可是看過很多報道,也聽過蠻多事例,說父母離婚后孩子成績一落千丈,無緣上大學,反過來想想,為什么高考后是中年夫妻離婚季?就是擔心子女學業嘛,所以她不想在這件事上冒險,哪怕錢三一是狀元郎,哪怕他早有心理準備,另外,錢守中知道后病情會不會惡化也是個大問題。
“裴音,你可真不要臉,知道外人怎么議論嗎?裴家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安麗麗毫不掩飾自己的攻擊性。
裴音知道網上怎么議論自己的,很多女網友對她恨鐵不成鋼,甚至發展出她貪圖錢家財產的說法,是,裴家并非院士之家,但是在江州,也屬有頭有臉的家族,正房夫人對男人找姘頭不聞不問這種情況,只會發生在古代社會和女人高攀豪門的情況,現代社會要么各玩各的,要么干脆離婚。
“那你呢?丟不丟安家的臉?”
聲音是從后面傳來的。
安麗麗回頭一看,只見林躍抱著一只布偶貓走出來。
“跟著一個大自己快十歲的男人十幾年還沒有轉正,沒轉正你就沒法主張財產,沒有安全感,你們兩個人其實半斤八兩,大哥別笑二哥。”
這話說得一點沒錯,安麗麗缺乏安全感,總害怕錢鈺琨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娶她,而裴音是獨守空房,過了十幾年無性婚姻。
“你……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你們爭男人是跟我沒關系,但是站在門口爭執吵到我家糯米睡覺了。”他用手摸了摸布偶貓的頭,換來一聲綿柔的“喵……”
“爭男人?”安麗麗一臉鄙夷看著裴音,妥妥的勝利者姿態:“你說她跟我爭男人?呵,她沒這個資格。”
錢守中壽宴發生的事情曝光后,錢鈺錕沒有向外界否認他跟安麗麗的關系,任何一個智商在線的人都知道這意味什么,很明顯,正房已經輸了。
“實話告訴你,鈺琨知道我來這里找你,你該不會……還拿兒子當借口吧?好巧,我這里也有一個。”這話是對裴音說得。
這話啥意思?
裴音低頭掃過她的小腹,表情變得超級難看,倒不是為自己傷心,而是想到錢三一有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或者妹妹,替兒子委屈別扭。
林躍笑瞇瞇地看著她。
“你傍上一個比自己大好多的款爺十幾年才拿到豪門入場券,這些你心心念念的財富,她只要委身一個年輕人就能得到,我真不知道這有什么好囂張炫耀的。”
“你是說那個蔣昱文嗎?”
“蔣昱文?”林躍笑了:“一條資本的狗,他算什么豪門。”
電視劇里把蔣昱文抬得很高,不過仔細想想挺扯的,設定是裴音大蔣昱文好幾歲,就按理工男35歲算吧,在麻省理工讀完博士出來30了吧,學以致用最少也得兩三年,而且人工智能這種項目一般都是硅谷的科技公司在背后提供資金、實驗環境及數據支持,有業界大牛的實驗室里,一個博士生想要獨當一面,起碼也得五六年的沉淀時間,還回國發展?2016年什么環境,就六七年后的人工智能技術能都沒法在社會層面廣泛應用呢,本質上講跟某度的自動駕駛一樣,基本就是搞個噱頭回國圈錢騙補貼的路數。
“那你說的是誰?”
安麗麗想不明白除了一直惦記嫂子的蔣昱文,裴音還能委身哪個年輕人。
林躍笑而不語。
她先是皺了皺眉,幾個呼吸后眼睛一亮。
“你?!”
林躍還是不說話。
安麗麗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你會跑到錢守中的壽宴上鬧,原來是為了刺激裴音,讓她和錢鈺琨盡快離婚。”
聽罷她的邏輯,裴音原地宕機。
因為仔細一琢磨還真是這樣,上回她在房間里哭,林躍就說過去錢守中壽宴鬧場是為了把她逼到角落,正所謂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而這貨在網上的風評……最為人詬病的一點就是喜歡熟女。
那么,女同學的媽媽得到了,又看上男同學的媽媽,多正常的一件事啊。
裴音感覺臉頰皮膚發燙,完全不能應付安麗麗捅破窗戶紙的操作,心砰砰地跳了半天才發出一聲怒吼:“安麗麗,你胡說什么?”
安麗麗充耳不聞,一臉得意看著林躍:“我說呢,為什么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蔣昱文覬覦嫂子很久了,這是為了在他還沒行動前就把他的名聲搞臭,以防他跟你搶女人。報復錢三一,迫裴音離婚,逼蔣昱文知難而退,好一個一石三鳥。”
林躍也不辯解,一副隨你怎么想的樣子。
便在這時,下面傳來一個聲音。
“媽?”
伴著噔噔噔的上樓聲。
錢三一的臉出現在三人的視野里。
看到林躍,狀元郎只是拉下臉來,滿心不悅,但是看到破壞他的家庭的安麗麗,體內火氣直透天靈感。
“你來干什么?走,馬上給我走。”
他不由分說,緊趕兩步來到三樓,抓住安麗麗的衣服就往下拉,由此可見不是第一次撞見她上門叫板母親。
這可以理解,畢竟狀元郎是從小聽著父母因為這個女人吵架長大的。
安麗麗被他拉了一個趔趄,一腳踏空,不由得哎喲一聲,滿臉痛苦,險些栽倒在階梯上。
林躍冷笑道:“錢三一,你要是再大力點,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沒了,錢鈺琨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狀元郎聽說,整個人如遭雷亟。
安麗麗肚子里懷了他爹的孩子?豈不是說他要多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雖然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他很難接受這個殘酷事實。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林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抱著布偶貓回屋了。
與此同時,精英中學食堂。
“小琪,小琪。”
江天昊掃視一圈,看到了坐在角落獨自一人吃飯的鄧小琪。
“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呢?”
他在對面的座位坐下,才發現鄧小琪用筷子在米飯上戳了很多洞,至于那兩份素菜,一口沒吃。
“小琪,你這是怎么了?”
鄧小琪搖搖頭,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難不成告訴富二代舔狗她跟錢三一談崩了嗎?
“是不是因為林妙妙?”
聽到這句話,鄧小琪抬起頭來,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少有點慌張。
難不成……錢三一把二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告訴江天昊了?
“別說你,我知道后都嚇了一跳,林妙妙居然喜歡林躍,害得她媽跑到非洲去找林躍父母討說法。誰能想到,她居然喜歡那個害了她小姨的無恥之徒,你說她腦袋是不是被門板夾了?”
聽到這里,鄧小琪松了一口氣,江天昊應該跟班里其他人一樣,是從踢館事件的評論里知道林躍和王勝男的近期恩怨的。
她還記得同學們看兩個人的眼神……超復雜。
都知道她媽是林躍的P友,而林妙妙是她閨蜜,那這關系,只能說真會玩兒。
當然,如果給他們知道了錢三一喜歡林妙妙,她喜歡錢三一,江天昊喜歡鄧小琪,那這一串關系會讓他們更加眼暈。
“我給你看個視頻里沒有的東西。”江天昊認為鄧小琪因為這件事跟林妙妙掰了,便拿出在追悼會現場拍的圖片,指著主持人的臉說道:“看著眼熟吧?”
網上流傳的視頻他看了好幾遍,因為是手機拍的,像素并不高,鏡頭基本在林躍和那群一身大紅色的練家子間打轉,沒有拍到林大為的臉。
“這不是……”
鄧小琪原本興趣不大,但是瞄了一眼后,整個人像是被電了一下。
“沒錯,林妙妙她爸。”
“她爸不是地產公司的副總嗎?怎么跑去做葬禮主持人了?”
當初林妙妙可是很自豪地跟大家吹噓,講他爸是大器晚成,現在終于有了合適的平臺一展抱負了。
這就是她說的平臺?殯儀館?
江天昊說道:“我當時也納悶,還以為看錯了,你說……林妙妙知不知道他爸在干這個?”
“應該不知道吧。”鄧小琪想起林妙妙跟她吐槽王勝男,說父母真的離婚了,她一定不會跟著母老虎時的表情,那是沒有半點猶豫和不悅的眼神:“你把照片發我一份。”
“干什么?”
“問什么,發我就是了。”
“好好,這就發給你。”女神發話了,舔狗哪有不照辦的道理。
鄧小琪聽到手機傳來提示音,剛要拿出來確認收到,江天昊突然抓住她的手,往旁邊使個眼色。
她注意到汪紅英正往這邊走。
等生活老師走遠,江天昊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小琪,其實這次來我是有要事跟你商量的。”
“什么事?”
江天昊說了一段話。
鄧小琪稍作沉吟:“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