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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仙皆梵名也

  康娘子流淚,旁邊陪嫁丫鬟知書就從袖中摸出手帕,勸說自家小姐,康飛也安慰老娘,“胖迪不是說了么,惟愿侍妾,小老婆嘛,不妨礙我娶馬馬……”

  看兒子觍著臉一副不要臉的樣子,康娘子頓時破泣為笑,伸手就想去扇兒子腦殼,不過看看旁邊跪著的胖迪,遲疑了下,終究把手收回去,“你說她姓龐?閨名是叫蝶么?”

  呃!康飛結巴了一下,幸虧腦子活,接著就說:“不是,她叫迪……迪……她叫亞歷桑德拉.迪卡普里奧,因為胖,所以叫她胖迪……”

  “渾說八道。”康娘子忍不住“你當娘是眼瞎么?她哪里胖了?”

  康飛肚里面叫屈,我也覺得好多人眼瞎但是嘴上只能強硬,就胡說八道,“不是全部胖,有些地方是真的胖……”

  他這么一說,康娘子再低頭看胖迪……上下打量了好幾眼,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臉上頓時一紅,忍不住,就狠狠拿眼珠子剮了康飛一眼,想伸手在他腦殼上來一巴掌,到底胖迪還跪在地上,總要給兒子留點顏面,何況,胖迪自稱不過是一個小小天人,可那就地一道光,就算大明赫赫有名的秉一真人來了,他敢觍著臉說這就是一個小小天人么?

  也就是康飛遇仙,康娘子自己也算是親眼目睹了道士一巴掌拍在兒子腦門上隨后不見,旁人也言之鑿鑿,都說是呂祖點化,一個人眼花了,難道數百人都眼花了?

  要不是這個緣故,就那道光一閃然后變出個大活人來,換了旁人,就要驚叫起來,屁滾尿流了,葉公好龍這個詞怎么來的?

  這么一個神仙跪在跟前,你要說康娘子心里面一點不慌,那真是騙人的。

  干咳了一聲,康娘子忍不住,又拿眼狠狠剮了康飛一眼,看著跪著的胖迪,遲疑著,實在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對方,難道真觍著臉以婆婆自居么?

  就像普通朋友見面打招呼,趕明兒我請你吃飯,結果你劈口就說,明兒幾點鐘?在哪塊?這個秋天了,螃蟹不丑,弄幾只吃了玩玩……你還當真了。

  揚州城里面一句話不是說么,我跟你客氣,你倒當福氣了。

  這時候胖迪就抬頭,滿臉的笑容,“婆婆不把奴當外人,就叫奴胖迪……”

  旁邊康飛心里面狂吐槽,大哥……不是,大姐,你這么合適么?

  胖迪直接在心里面回應,宿主你不知道,不能改變大歷史,改變個人命運,這也是增加能量值的一種方式,雖然少了一點,但是積少成多,聚沙成塔……

  行行行,我還集腋成裘呢!這不就是個人力電池么?一點都不科學。

  康飛一邊吐槽,一邊也沒奈何,改變大歷史會被化為灰灰,改變個人命運雖然少一點,不過,誰還不是從新手村走出來的,辦法總比困難多,有一條路總比沒有路要強……

  等到晚上,康飛他老子戴春林家來,糾結個不行的四娘娘這時候終于可以把重擔分給四爺一半。

  四爺不憂反喜,“飛兒遇仙一事,我原本是不信的,如今看來……”說著,忍不住就摸了摸上唇的短髭,還是按捺不住的得意,“吾家千里駒也,我兒子到底還是有出息的。”

  他這話一說,四娘娘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行行行,你兒子有出息……小時候打起兒子來,也不知道是誰說的,瞧你兒子這個沒出息的樣子……”

  夫妻因為孩子拌嘴,吵架起來,不都是一個德性么!瞧瞧你兒子(閨女),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

  換旁人或許要訕訕然,四爺毫不在意,甚至還探首在四娘娘臉頰上香了一口,“是是是,千錯萬錯,都是為夫的錯,辛苦娘子了……”

  四娘娘臉上頓時就大紅起來,看了一眼正在替他寬衣的知書,忍不住就拿白眼剮了自家丈夫一眼,知書低頭噗嗤一笑,把四爺身上的曳撒脫下來,放在拔步床旁邊的薰籠里頭,隨后又轉身去把剛才準備好的熱水倒進面盆里面,端著面盆放在拔步床旁的細腰到底黃花梨嵌貝羅的面盆架子上,然后用香胰子把手打濕了,再伸手過去,給四爺卸妝。

  是的,諸位客官你沒有看錯,四爺在卸妝。

  大明朝中期,江南民風奢靡,好服妖,傅粉熏香……別的不說,只舉一個例子,張居正同志,好傅粉熏香,這可是史書里面寫著的,堂堂一國宰執都這樣,民間的風氣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而揚州府,作為古代版的魔都,那必須要走在時尚最前沿啊!

  之前康飛覺得老爸在府學里面招人恨,也不是沒有緣故的,他老子性好華奢……

  看知書從他身上脫下來的是什么,是曳撒,前朝叫做質孫,是大元朝內廷大宴的禮服,洪武年,令校尉衣質孫,這就是后世錦衣衛飛魚服的濫觴。

  比照一下后世影視劇里面大太監或者錦衣衛指揮使之類拽了吧唧的打扮,就能明白四爺戴春林在這個時代多么地騷包。

  如果說,儒生穿的儒衫是工作服、校服,百元起步,那么,章秀才穿的道袍就可以看做是七匹狼海瀾之家,千元起步,而四爺穿的曳撒,則是薩維爾街上的定制服,兩萬元起步……

  什么?洪武爺爺年間穿個綢緞靴子把腳剁了?那不是洪武年么,如今是嘉靖年,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穿個曳撒,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民間還有穿蟒袍的呢!張居正同志能傅粉熏香,憑什么戴春林同志不能傅粉熏香呢?

  一說大明朝,好像都是理學森嚴,這是真小看了大明的開放程度,名妓參禪,老僧釀酒,少年郎白衣長劍嘯馬而過一身酒香,嬌女兒穿金戴銀傾家蕩產滿載而歸,這,才是真實的大明,當然了,還得加個括號,江南。

  把臉上粉卸了,知書又幫四爺倒水燙腳,四爺坐在床邊上一邊泡腳一邊就滿臉的愜意。

  看四爺的這個狀態,其實大概就能猜出他為什么到現在還是個廩膳生員了。

  老婆是女強人,掙大把的銀子,自己是廩膳生員,武斷鄉里,生活不要太美好,沒啥追求了,什么舉人進士的,能比現在更加舒服么?

  明朝異地為官多辛苦,那是不用說的,千里迢迢上任,還不能帶老婆,只能用清俊的書童解決生理需要,到了當地還得跟豪門大戶和手底下胥吏斗智斗勇……考功差了要被上官訓斥,考功良好也未必升官發財,得看有沒有后臺,說不準還要牽扯到派系斗爭做了炮灰,哪里有在天底下最繁華的地方當坐地虎舒坦。

  四爺真這么想的。

  不是每個人都有那么高的追求的。

  四娘娘看四爺瞇著眼睛,就坐在床邊伸手給他捏肩膀,可把四爺給美的,這日子,給個進士也不換。

  一邊給四爺捏肩膀康娘子一邊就說:“要說起來,這個媳婦神仙一般,我也是滿意的,就是這個名字,叫,叫,叫……什么桑德羅迪尼奧的,哎呀,總是拗口得很。”

  蹲在下面給四爺洗腳的知書這時候就說了,“亞歷桑德拉.迪卡普里奧,奴特意問了小少爺,念了好幾遍呢!少爺學問大,給奴說說這名字有什么講究么?”

  知書從康家陪嫁過來的時候十一歲,那時候戴家的老頭老太太還在,二十年下來,她也改不了這個小姐少爺的口。

  四爺一邊享受知書捏腳,一邊就說:“這應該是梵名,唐玄奘就說過,詳其文字,梵天所制,原始垂則,四十七言……”

  “是取西經的唐僧么?”知書一邊給四爺捏腳一邊就拿崇拜的眼神看著四爺,“少爺懂的真多。”

  男人么,大家懂的,四爺這時候忍不住就自我吹噓了一句,“所以說,你家小姐不懂,神仙皆是梵名……”后面四娘娘聽了,就恨恨在他肩膀上掐了一把。

  神仙皆是梵名,這個說法,大概最初是從唐玄奘口中說出來的,說梵王天帝作則隨時,異道諸仙各制文字,后來道教也接受了這種說法,明人小說里面一般也說神仙往來皆梵語,后世更是有一種歷史語言比較學認為梵語是絕大部分語言的母系形態之一。

  當然,不認可這種說法的更多,認為你們幾個人在家閉門造車,牽強附會,你說薛寶釵在書里面有幾天不快活,然后就認為薛寶釵是選秀沒被選上,你說是就是啦?老子不認可。

  這套東西有點像是后世網絡文學的設定,你說金丹元嬰,我說練骨練筋,你說你信,這一套好像也能圓起來,你說你不信,破綻也比比皆是。

  總之,不管你信不信,戴春林好像是信了,覺得這個亞歷桑德拉.迪卡普里奧名字不是老婆口中說的怪怪的,而是神仙么,就應該是梵名。

  掐了四爺一把的四娘娘這時候自己起身,把外面比甲脫了,坐在鏡前卸頭面簪子,一邊卸一邊就說:“白天時候小潘說你府學里面一個姓章號季堯的同學來鬧事。”

  “章季堯,小人也。”四爺哼了一聲,“不過是一些蠅營狗茍上不得臺面的手段。”

  “我就怕對方上不得臺面的手段,都說,只有千日做賊,哪里有千日防賊的。”康娘子把頭面簪子卸下來,有心要說,你一個空心大佬倌,又不問事,也不知道我一個婦道人家肩膀上擔著多重,但是呢,二十年夫妻,丈夫什么性子也很清楚,讓他看個什么宋朝的善本或許高興得很,要是讓他幫著問店里面事情肯定一推干凈……

  可話又說回來了,所謂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四爺真要勇猛精進,中舉人中進士,康娘子內心深處恐怕未必真愿意。

  丈夫在外地為官十幾年不回家,原配的妻子在家中不就是守活寡么?

  所以真說起來,康娘子還是能夠感受到小幸福的,只是,康飛的遇仙,太虛幻太傳奇了,一切都像是一個美夢。

  她忍不住就說,“這些天我總是心里面不安穩,康飛這孩子,遇仙一事,我總覺得就像是一場美夢,就怕醒過來依然……”

  話說了一半,四爺就嗤之以鼻,說妻子杞人憂天,把四娘娘氣得半死,干脆就把他趕到隔斷外面知書的床上去睡了,又想到兒子雖然不傻了,可開竅了,好像又沒那么聽自己這個娘的話了,這孩子會不會娶了媳婦忘了娘?她一時間想東想西的,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生悶氣。

  過了一會兒,知書把戴春林又趕回來,康娘子看丈夫在身邊躺下,一轉身就把屁股朝他,不跟他說話。

  四爺躺在拔步床上,很賢者,“張石洲送了我幾本宋朝的善本,他建了一個書堂,請我去做先生……”

  四娘娘不理他。

  四爺繼續說道:“他建這個學堂,那是要收受一些貧苦人家的孩子發蒙,我想著這乃是有陰德的事情,就捐了一百兩……”

  四娘娘噗通一聲一下在拔步床上一個大翻身,伸手指就在戴春林腰間狠狠擰住一塊軟肉,賭咒發狠,“你個空心大佬倌,旁人坐館,不指望發財,總能收些束脩臘肉,你倒好,非但不收錢,還往里面貼錢……”想到這兒,心里面凄苦得緊,又是一陣小拳拳捶四爺胸口。

  四爺好脾性,伸手摟住四娘娘柔聲就說:“那些窮鬼怎么跟我比,我命好,娶了一個又好看又能干的馬馬……”他一個讀書人,廩膳生員,肯這么伏低做小,四娘娘就算是這個時代的女強人,也扛不住,在他懷中掙扎了一會兒就軟了下來,忍不住,又捶了他胸口一拳,“你就這一張嘴甜。”

  四爺就嘻嘻地笑,“甜不甜,娘子你還不知道么?”

  “剛作踐玩知書,還不知足……”四娘娘到底心里面還有點小小的不快活,忍不住拿話刺了丈夫一句,外面知書聽見了,忍不住,就說了一句,“你們夫妻吵架,帶累我做什么?”

  東廂房這邊戴春林夫妻間小爭執不講,這時候,西廂房里面,康飛正跟胖迪說話。

  “我說胖迪,你講你能搞定,我看搞的不是很定啊?再說了,你做設定就做設定,干嘛要把自己說成我的小老婆?你是不是垂涎我的肉體?”康飛看著胖迪很是認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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