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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 奴幫叔叔煎個茶

  張大郎到底沒有真正把康飛當做客人,這時候撕了一個雞腿在手上吃,一邊吃一邊就說:“為甚不考個武舉?你說的倒是輕巧,我襲了家里面這個百戶,已經要賣祖宅,這還是因為我這兒是揚州衛,我只是個百戶官,只需要去南京兵部衙門上下打點一翻,考武舉?嗤……”

  他鼻腔出氣,切了一聲,一邊吃著雞腿一邊含含糊糊就說:“那是要去北京兵部衙門上下打點的,我又不是你老丈人鳳指揮家里面,富得流油……日后你小舅子襲職,說不準,還要你這個姐夫陪伴哩!”

  康飛啊地一聲,臉上頓時就紅了,“這事……大郎哥哥怎么知道?”他心說我也是剛從老娘那里知道的。

  “你說話多新鮮啊?”張大郎乜著眼,“揚州城攏共才多大?何況你家結親的,那是我們揚州衛指揮僉事,哥哥我的上官……”

  廣義上的揚州城,有百萬人口,但狹義上的揚州城可就小多了,看看后世揚州東關街就知道了,全長也就1122米,穿城而過,也就是說,揚州城,也就這么一丁點兒大。

  這里面有多種因素,從國家層面說,漢唐以降,朝廷是下意識削弱南方兵力的,道理很簡單,你又有錢,你又能打,你還想修堅固的城池,你想干什么?做陳友諒么?謀朝篡位么?

  萬歷年的時候,蘇州府因為倭寇,想擴建一下城池,結果折子上了上去,皇帝還沒開口,已經有閣老發話了,你們這些基層干部就是亂搞,擴建城池知道要花多少銀子么?知道要征發多少徭役么?不知道體恤民間疾苦,你們都是當的什么官?王八蛋……

  蘇州知府或許很委屈,蘇州有錢的很,擴建城池保護百姓,花這點小錢怎么了?我樂意。但是,當蘇州知府,當內閣閣老,考慮問題的出發點完全不一樣了,哪怕這個閣老本身就是蘇州人。

  關鍵在哪里?關鍵就在這里了,所以說,別人說什么,你要仔細分析,字面上的意思,可未必是真正的意思。

  至于倭寇,倭寇來了才搶幾個錢?殺幾個人?頂多,免今年錢糧就是了,反正是紙筆公文,嘴巴一張,惠而不費的事情,因為蘇州府欠著朝廷大筆的錢糧……你欠我十萬塊錢,今年的錢就免了,記住啊,你還欠我九萬九千……

  大明后期為什么完蛋?不就是因為北方精窮,南方不愿意掏錢么!

  但是,城池小,是不是人就少?不是的,山東臨清才一個縣,那也是百萬人口呢!

  像揚州城下,從城墻開始往外面延伸,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頭,全是街巷房子,類似于扶桑國的所謂城下町,這時候,城池里面的百姓,自然就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你瞧,我是城里面的,街上人,你們是城外的,鄉下人。城里面上街買東西叫做上街,城外面上街買東西,叫做上揚州,連語言,城里面叫做街上話,城外面,就叫鄉下話,這區區一道城墻,儼然就割裂成兩個文化。

  張百戶就是街上人,揚州城里面的消息,今天不知道,明天不知道,后天,還能不知道么?也就是康飛,以前是個愣種二甩子,不知道自己已經定了親,當然,這也是因為四娘娘保護得太過的緣故。

  “說起來。”張百戶繼續吃著雞腿,“等鳳二小姐真過門那一天,我還得狠出一筆銀子……”

  或許是想到要大出血,張百戶說道這兒未免臉上有點抽搐,咬雞腿都有些惡狠狠的。

  康飛看他那樣子,忍不住,就笑著說,“大郎哥哥,那照你這么說,以后我就是鳳家的姑爺,也算是你的半個頂頭上司了,怎么不見大郎哥哥你奉承我一下……”

  張大郎咦了一聲,“你這小子,倒是奇怪,我就算是要去上官家里面站衙,那也是去鳳家,又不是去你老戴家,我為甚要奉承你?”

  后世康南海有一句話,說我國古代在承平時候的兵,只是掛著兵的名目,用來給上官以壯觀瞻,而不是用來打仗的……這句話最是妥帖。

  “那我就不能吹枕頭風么?”康飛笑嘻嘻說,“然后讓老婆給老丈人遞小話,打張百戶的板子……”

  張百戶忍不住噓了一聲,“你這臉皮倒是厚……”說話間,其實根本也沒當一回事,到底,康飛和他家二狗子是尿尿和爛泥的交情,這種玩笑話自然不會當真。

  這邊康飛也笑著給他斟酒,陪他喝了一個照杯,放下杯子就心說,韓寒我都喊他老丈人,臉皮什么的,后世不講究這個啦!

  這一頓飯,吃得也算是賓主俱歡,城里都有午睡的習慣,張大郎吃了酒,格外想睡,對康飛說了一句你自便,就踉蹌著到里面屋子,倒頭就睡,還沒兩下,呼嚕聲就響起來了。

  那邊潘娘子喊著小叔子抬桌子,康飛趕緊接了一句,我來我來,走到潘娘子身邊搭手,幫著抬開桌子,潘娘子臉面一紅,“那奴幫戴家叔叔煎個茶吃……”

  康飛一邊抬桌子一邊頭也不回就說:“嫂嫂不忙,我和二狗子一會兒出去玩玩。”潘娘子只做未聞,依舊往灶上走,只是走動間兩腿夾得古怪。

  坐到灶后,潘娘子拿塘灰里面未熄的木柴點了幾根干稻草引燃,又塞了幾根木柴進去,然后任由里面嗶哩嗶哩地燒著,火勢映得臉上紅通通的……

  等她煎好了茶,端到堂屋,剛才吃飯的桌子已經放在了長條供桌的下面,桌子上面放著一盤香圓,一盤佛手,香爐里面燃了半截香,香煙渺渺,康飛和她小叔子都已經不在……她嘆一口氣,把茶放在桌子上,在旁邊幾凳上坐下,一手托著腮,怔怔發呆。

  這時候里面張大郎睡了刻把鐘,醒了,走出來看見娘子把手撐在桌子上發呆,手旁邊一盞茶,走過去端起來,喝了一口,將將好,溫溫的,當下一口飲盡,放下茶盞就說:“娘子這般賢惠,我張大郎前世敲穿也不知道多少木魚……”

  外面康飛和張二扣正在街上閑逛,買了兩個糖葫蘆在手上吃,二狗子吃了三四顆山楂后,猶豫著就說:“康飛哥哥,我家太逼仄,以后,還是我去你家找你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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