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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章 小戴相公是個好人

  吳金城這么開心,這里面有個緣由,他手上積累了太多的倭刀,都是喜之郎打造的。

  原本,這倭刀在大明也還是有市場的,大家普遍認為這玩意兒辟邪畫兒一樣,也辟邪,所以,倭刀和辟邪畫兒一樣,是嫁女兒的剛需,必備的,辟邪畫兒叫壓箱畫,倭刀就叫壓裙刀。

  這么一個龐大的嫁妝市場,吳金城吳老板原本以為,把喜之郎招為女婿,他不說霸占整個揚州城的壓裙刀市場,起碼,成為壓裙刀市場的一霸,總沒問題罷!

  問題來了,揚州城百萬人口,加上儀真,泰州等周圍州縣,整個揚州府轄下,他的刀愣是好幾年沒賣出一把去。

  吳金城就苦思冥想,問題在哪兒呢?不應該啊!

  直到有一天,有個身家不菲的鹽商家里面的管家來打銅巷采買,在吳老板這兒買了不少東西,臨走的時候,像是想起了什么,問他再要兩把壓裙刀。

  他當時一喜,這是要開張啊!頓時臉上堆笑說,老哥,兩把壓裙刀二十兩……那采買的管家臉上頓時就一變,轉身便走。

  吳金城急了,趕緊伸手拽住管家,說,老哥哥,這是何意?

  管家一口唾沫啐了他滿臉,就罵他,整個打銅巷倭刀都八百文,你的刀縱好些,我算你一兩銀子,你一張嘴就是十兩銀子,你是把我當冤大頭呢?

  吳金城就苦苦哀求,說,老哥哥哎,我要有這個心,叫我天打五雷轟,實在是我這壓裙刀,出自倭國的大師之手,我為了拉攏這位大師,連女兒都搭上了,好不容易,招了人家做女婿……

  管家當時就嗤之以鼻孔,說,老吳,咱們也吃了不少回酒,我當你自己人,就老實跟你說一句話,你這女婿,趕緊和離了,你女兒還能再嫁,若不然,虧死你……

  吳金城就問他這話怎么說的,管家看看左右,拉他到里面就說,老吳,我這個外事管家,每年還要孝敬家里頭掌房大奶奶,靠管家的薪水,我怎么去孝敬?自然就要從采買中暗下其手,克扣銀子,才好孝敬家里頭大奶奶,我這個管家,才能繼續做得下去……你來跟我說說看,你這倭刀,縱好,我能給大奶奶報賬的時候報十兩銀子一把么?我要報十兩,大奶奶也不傻,什么刀要十兩?蔣家橋那砍肉的上好菜刀,一刀下去,豬大腿都能砍斷了,那才三十文錢一把……

  當時吳金城就苦笑,說,老哥哥,帳不能這么算,我這個倭刀……

  管家就打斷了他,說,你說破大天去,他也變不成青面獸楊志賣的寶刀,人家楊志賣刀,賣的是祖上楊老令公的威名,你賣刀十兩銀子,我來問你,你祖上是哪個大將軍?

  被那管家一問,吳金城當時啞口無言,但還要感謝人家管家說這番道理,別的不講,若不是真當你自己人,人家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來,所以,他還送了兩把喜之郎打造的倭刀給人家,真是虧大了。

  他雖然明白了其中道理,但是,喜之郎打造出來的倭刀,總要賣罷,不然砸在手里面,豈不是虧大了。

  喜之郎大約也曉得丈人沒賣掉一把他打造的刀,越發勤懇,刀也打造的愈發好,可是,刀打造的越是好,吳金城就越是賣不掉……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有戴遇仙這樣的冤大頭來接盤,吳金城真是笑得見牙不見齒,“小老爺放心,小老爺放心……小老爺,這刀鞘,用多少銀子的材料方才算得上好?”

  康飛看他到底露出商人本色,忍不住就好笑,當下說道:“你放心,我還能短了你的銀子?十兩銀子的刀,怎么也要用二十兩銀子的刀鞘裹上,方才不負了好刀……”

  吳金城頓時大喜,連忙挑起大拇指,“是這個道理,小老爺果然是神仙點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通天下道理……”他把康飛夸得天上有地上無,臾詞如潮一般。

  康飛笑瞇瞇就回了他一句,“你應該這樣說,我對你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旁邊二狗子聽康飛哥哥這么說,愈發喜愛哥哥,他在揚州衛的衛學里面也讀過書的,心說原來諛辭如潮還能這么解釋,哥哥果然是了得,話說,哥哥這般說話,想來是諷刺那吳老板……

  他一邊琢磨一邊就看吳金城,看吳金城笑得皺紋舒展,心里面就想,果然,這廝是沒念過書,不懂哥哥在諷刺他,還是哥哥厲害,好生了得……

  二狗子這邊過度解讀,卻不知道康飛不過感慨一下而已:一嘩啦就是五百年,哎!上次美人魚我也沒買票,欠著星爺的電影票,怕是還不上了。

  康飛則格外交代吳金城,“你把那刀里面上好的挑出來,格外用心做刀柄、刀鞘,能鑲金就別鑲銀,那刀鞘的鞘口要用上好的水牛角,再找那好聽的詞句,用酸陰刻在刀身上面,譬如甚么小樓一夜聽春雨之類,日后我拿著好送人……我教你個乖,他們倭國有一把名刀,價格六百貫永樂通寶,正好契合般若經六百卷,故此這把刀就叫大般若長光,被倭國國王所收藏,這,才是做藝術品的道理,你不炒作,誰知道你的刀好?且記住了,明天開始你就大肆炫耀,說我,戴康飛,在你們店里面訂購了十把刀,每把紋銀六百兩……”

  吳金城聽了這話,抓耳撓腮,喜不自勝,自覺醍醐灌頂,心說原來生意還能這般做。

  隨后,康飛笑瞇瞇就說:“你說說,我的名頭借給你用,你該付給我多少銀子?”

  吳金城這時候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有心說不給,一來不敢,二來,他在生意人當中還算是有半顆良心的,沒全把良心喂狗,當然,正因為如此,所以也沒發大財。

  康飛看他一臉便秘說不出話來的表情,心里面就舒暢,哈哈大笑著拍了拍他身邊木訥的喜之郎的肩膀,“你招的好女婿,這銀子且先欠著,日后你發了大財,可別忘記我今天說的這番話。”

  他笑著轉身出門,扔下內心糾結不已的吳金城,領著洛璃們就回到了瞎婆婆巷巷口的宅子。

  那劉清江正在和鳳蓉娘以及徐線娘烹茶吃,看他回來了,忍不住詫異,康飛瞧瞧蓉娘和線娘,就對劉清江說道:“姑娘們還放你這兒,不過,我可交代你,別再教她們那些伺候男人的功夫了,我看你穿著儒衫,想必平日也深恨自己是個女兒身,不能去讀書考狀元……”

  康飛這話,可是說到了劉清江的心坎兒里面去了,她得江南士子們追捧,固然有背后的禮部尚書張希尹支撐,但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她肚子里面有貨,文詞雅達,能和士子們唱酬不落下風,導致很多人都嘆息,說清江君若是個男兒身,想那進士,定是探囊取物一般。

  這話雖然有拍馬屁的嫌疑,但是,由此也可側面證明,劉清江的學問,著實不丑,不要跟五百年后比較,五百年的差距,不是一兩個聰明人能夠彌補的,別的不說,五百年后隨便拉個上學的小姑娘,肚子里面的唐詩三百首,就能碾壓這個年代絕大多數的讀書人,道理很簡單,絕大多數讀書人都沒讀過啊!

  劉清江平日愛穿儒衫做士子打扮,內心未嘗不是這個想法,吹捧一下,未嘗不能說這是女權覺醒的萌芽。

  故此,康飛所說,劉清江內心是認同的。

  康飛看她沒吱聲,繼續就說道:“我只請你把她們都當做好人家的兒女,細心教她們讀書認字,別灌輸讀書人那一套,我自請泰山學派的大儒來教她們……”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要求,說著說著,對面劉清江不由自主就流下淚來。

  徐線娘看了,忍不住就要為劉清江抱打不平,上去抱住劉清江就瞪著康飛說道:“不許你欺負劉姐姐。”

  康飛正莫名其妙呢,心說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說哭就哭,聽徐線娘這么說,當即撇嘴,“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欺負她了?我連她的手都沒碰一下好不好……”

  “不關小戴相公的事。”劉清江這時候掙扎著擦拭了一下淚水,“我只是,只是自傷其類,當初,當初我怎么就沒碰到小戴相公這樣的好人。”

  康飛一愣,心說,哎呦!我這是被人發好人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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