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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六章 聊得入港

  房間里頭,鐵勝男氣得牙花子疼,心想我鐵勝男怎么能受這樣的折辱?有心要把二狗子狠狠揍一頓,也好出一出胸中這口惡氣。

  她臉色不善,下意識擼了擼袖子,不過,今天她身上沒有穿細腰窄袖的揚州樣,鐵大俠怕不體面,勒令她穿了一件正常的寬袍衣裳。

  只是,這怎么能難得住鐵勝男,雖然穿著寬肥的衣裳,但是出門的時候她悄悄問廚娘要了一根襻膊膊,廚娘要汲井上灶,寬大的衣服做事不方便,故此要用這個襻膊膊把袖子給綁起來。

  有讀者老爺或許要疑惑,窮人穿衣料更少的不就是了,為甚要穿寬大的衣裳?

  這有個緣故,天朝的傳統衣裳,大多是前后一片裁,可以平鋪的很整齊,料子用少了,穿在身上別別扭扭的,寬大裁剪更簡單,至于細腰窄袖的揚州樣大約已經涉及到立體裁剪了,不是普通師傅能裁出來的……就如康飛沒穿之前,他那世的老娘那個年代,做衣服怎么才好看呢?有一本專門的雜志叫做《魔都服飾》,得按著那個來,才時髦,即便如此,真要做上檔次的,還得找個魔都師傅來做。

  所以,細腰窄袖的揚州樣,根本不是給勞動人民穿的。

  就如一說明代,記憶中頓時浮現的是飛魚服,是鳳冠霞帔,至不濟,也得是褙子,是縐紗道袍,問題這些大約等于五百年后的雅戈爾,你家老爸燒飯會把幾千塊的雅戈爾穿身上?

  底層百姓做事,自然用這個攀膊膊把袖子一綁,做起事來方便。

  鐵勝男喜歡穿揚州樣,雖然揚州樣不是給人穿了揍人用的,但是揚州樣袖子窄,擼起來揍人,好方便的。

  至于像是今天這樣穿不著揚州樣,也難不倒鐵勝男,她又不是沒綁過這個攀膊膊。

  一口咬住攀膊膊一頭,她反手就把帶子從腋下繞過,把兩個袖子給綁了起來。

  看她臉色不善把袖子給綁起來,二狗子又不是二傻子,當下一伸手,就說:“等一下……”

  鐵勝男把拳頭一捏,豎在二狗子面前,就對他說道:“你現在可以喊救命,說不準你家康飛哥哥就來救你了,不過在那之前,你滿嘴牙都要被我打掉……”

  二狗子這時候就哼哼了一聲,“我看你也是做慣了大家小姐的,我就不信,你老子不讓自家奴婢服侍?”

  他這話,說得理直氣壯,鐵勝男頓時語塞。

  古代大家族的老爺們,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大明雖然不是奴婢例同畜產,法律似乎也規定不能奴役人,可事實上,人牙子遍地,買個小丫鬟才五兩銀子,你說不許奴役人,我沒奴役啊,來,叫爹……小丫鬟窈窕上來,叫了一聲爹……

  這還算是要臉的人家,好歹假模假式套個皮,不要臉的人家更多,我就用奴婢,我就奴役人,怎么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天朝人從骨子里面就信這句話。

  你頭懸梁錐刺股,吃那么大的苦頭,讀書做了老爺,不就是為了刮得天高三尺,不就是為了奴役人……什么?你說你是為了我大明的崛起而讀書?這話你自己信么?

  那些標榜我家三代無犯罪之男無改嫁之女,這話,聽聽就好,不違法犯罪,偌大家私,怎么積累下來的?最起碼,別的不說,你家用不用奴婢吧,大明律里面寫得清清楚楚的,可上至百官下至百姓,誰都覺得,這家人發達了,就合該他家僮仆成群,米爛成倉,誰也沒覺得哪里不對。

  紅樓夢里面有句名言,只門口兩個石獅子干凈。為什么這么說?別的不講,里面的奴婢們,哪一個,不是被主子享用過的,然后再嫁給家生子奴仆,俗話說的好,有一就有二……你早晨去做事,恰好被主子看見了,主子一笑,沖你招招手,你是去呢?還是去呢?

  這些大家族的陰私,就如窨井蓋下面的臭水溝,不能掏,一掏,都是臭氣沖天。

  鐵勝男這個姑娘是蠻橫,但是,也只是蠻橫,還沒有歷練到理直氣壯不要臉的地步,故此,她被二狗子這么一問,頓時就說不出話來。

  二狗子看鐵勝男捏著拳頭卻無言以對的樣子,頓時就咧嘴一笑,露出黑洞洞的后槽牙,心情極得意。

  鐵勝男尷尬,這時候看他笑,忍不住就呵斥,“你笑什么?我看你這樣子,也就知道學你那康飛哥哥,你也不仔細打量打量自己……”

  二狗子未免一怔,“你意思是讓我豬八戒撒泡尿照一照自己?”

  鐵勝男暗暗把拳頭給收回來,這時候就一翹下巴,“哼,你也不是一竅不通的二傻子嘛!”

  可二狗子摸了摸自己的臉,卻是有些疑惑,“不是啊?人家都夸我長得好……”

  鐵勝男未免腹誹,是,后槽牙都爛沒了,還學人家笑,那人一嘴雪白的牙齒你有么?

  二狗子繼續嘀咕,“……我打小的時候,人家都叫我二姑娘,很多老爺都想睡我哩。”說著,未免一挺胸,“只我家康飛哥哥一個人,叫我二狗子……”

  鐵勝男雖然蠻橫,性子也不算頂頂開竅的,可是到底二十歲了,女兒家本來就比男孩子又成熟些,故此懂這些,當下一撇嘴,“你這不是犯賤么?最后還不是要陪你家哥哥去睡,不但自己去,還要讓自家娘子去,你臊不臊啊!”

  “那能一樣?”二狗子未免撇嘴,“為銀子?那才是賤哩!”

  說著,就一挺胸,“我與哥哥卻是青梅竹馬……”

  鐵勝男忍不住就挖苦他,“就你還揚州衛的千戶老爺?你們揚州衛怕是沒衛學吧?你和康飛能叫青梅竹馬?你們那是尿尿和爛泥好不好。”

  湖州有一個左軍都督府下屬的湖州千戶所,所千戶周云泉,師從武當張松溪,和她老子鐵蟒鐵大俠齊名,她不服氣,心想,我打我爸,那就跟揍小孩兒一樣……就掂根棒,上湖州千戶所挑戰周云泉。

  這話,也有幾年了,從哪以后,周云泉就不大跟江湖上往來,這兩年名聲也淡了。

  她知道衛所的衛學,就是因為她上門挑戰周云泉的時候,周云泉正在衛學里面給衛中子弟開蒙講學。

  鐵勝男本來要揍二狗子的,不曾想,居然跟二狗子拉起家常來了,聊了幾句,居然覺得還挺談得來的,忍不住柳眉一動,“你這個小屁孩,似乎也不是那么討厭。”

  二狗子未免咧嘴一笑,旁邊鐵勝男忍不住,就說了,“你可別學康飛笑了,他一嘴雪白的牙,你那后槽牙爛得……”說著,還拿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二狗子聽了這話,就學著康飛,把手掌一窩,哈了一口氣,聞了聞,然后皺眉,“你亂說,根本不臭……”

  兩人在房間內聊著,隔壁康飛聽得尷尬,這時候未免就吐槽,二狗子這廝,三觀完全扭曲。

  他翻了一個身,心里面就想,以后,跟二狗子說話,是要注意一些了,這大明和五百年后的語言環境不一樣。

  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門輕輕開了,隨后,張老將軍躡手躡腳就進來,看見他睜著個眼,頓時嘿然一笑,“你家二狗子對你著實不丑……還曉得讓自己的馬馬來伺候你。”

  康飛聞言,都不想跟老將軍分辨,一翻身,也不去看他,拿件衣裳就往耳朵上面一蓋,心里面就想:老將軍雖然睿智,到底也姓趙,居然覺得這很正常……簡直……太變態了,該死的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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