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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八章 我朝自有國情在此

  蘇老坡有云:老夫聊發少年狂。

  可見,少年是狂的,就如現在的康飛……狂得不行,拉著田姬采蘑菇,一直到夜色擦黑,田姬實在是遭不住了……

  好在康飛還懂得體恤婦女同志,正好肚子也餓了,田姬捂著小腹,走路別別扭扭的,在門口讓外面叫廚房整治一桌飯菜來。

  康飛瞧她夾著腿走路的樣子,未免想笑,田姬轉身,瞧見他臉上的笑,頓時嬌靨緋紅,嗔怪道:“老爺盡作怪,花頭百出,這時候卻還來嘲笑妾……”

  康飛趕緊否認,“怎么可能,我是出了名的婦女之友,在揚州城,那最是討年紀大的女人喜歡……”

  他滿嘴跑火車,田姬卻是臉色一黯。

  田姬比康飛大著好些歲數,嘴上雖然不說,實在是一塊心病。

  康飛一吹噓起來那是沒邊沒沿的,不過,撣眼瞧見田姬臉色,心中一突,頓時想起來了,趕緊把沒說完的話都給咽下肚子里頭去,走上前兩步,拽著田姬把她給按在圓鼓錦凳上坐下,柔聲就說:“我胡說八道的,你可別往心里面去……”

  田姬勉力堆了一個笑,“老爺說的都是實話,是妾,觍著臉不知羞……”

  康飛頓時伸手按住她嘴,另一只手就不輕不重地在自己臉上扇了一下,“叫你瞎說,叫你胡說八道……”

  看康飛這副模樣,田姬心里面頓時一酸,隨后那酸澀在胸前漲開,化作滿滿的甜意,把整個胸膛都包圍住了……

  一反手就把康飛的腰抱住,雙臂箍得緊緊的,恨不得把對方揉進自己身體里面,眼淚水也忍不住地就流了下來,“老爺這般對妾,妾就是死,也甘心了……”

  康飛伸手就擼她的頭發,說實話田姬的頭發是他在大明僅見的柔順,大約是天賦異稟,摸上去柔柔滑滑的,跟他家咘咘差不多……可眾所周知的是,貓的汗腺不發達,就好像他家咘咘,大夏天的穿一身長毛皮草,也不嫌熱。

  一邊擼貓他一邊就說:“以色侍人焉能長久乎!我又不是垂涎你的美色……”講這話的時候他心里面實際上有些難為情,要說自己不是饞人家身子,大約自己都不信……

  但這話絕對不能說,自己心里面有數就好,反而要大談特談感情,一定要堅信愛情是人類最美好的東西,正所謂,自古套路得人心。

  “咱們一定能和和美美,白頭偕老,等到老了,走不動道兒了,我一手拄著拐杖,一手還要攙著你哩!”

  借著直指要害的的擼貓手法和直指人心的溫柔言辭,可就把田姬給拿住了。

  一時間,田姬眼淚水兒汪汪的,把康飛腰腹間衣裳都打濕了一塊。

  外面兩個丫鬟拎著食盒,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臉上紅紅的站在門口。

  康飛瞧見,就低頭對田姬說:“好了好了,再哭,你這大奶奶的威名,都要墜了……”

  田姬聞言,趕緊撒手,紅著臉起身,讓丫鬟進來布菜,自己卻說,“妾臉上的妝花了,這便去補一補……”

  她說著,讓兩個丫鬟伺候老爺吃飯,自己轉身進了里間去。

  康飛這時候是真餓了,體力消耗嚴重,趕緊坐下,操起筷子一陣狼吞虎咽,旁邊兩個小丫鬟看著,臉上紅紅就想:老爺吃飯,龍精虎猛……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田姬這才窈窕從里間出來,坐下來也用了一些飯菜,便讓丫鬟收拾了去,又撿那上好的茶,煎了來吃。

  大明煎茶猶有前宋余韻,不過,康飛不懂欣賞,卻只叫人拿筆墨來伺候。

  羊毫他是用不來的,太軟了,就挑了個石獾筆,剛勁銳利卻又含墨量大,頗適合他這種苦手。

  把紙鋪開,筆蘸得飽,提筆就寫道:荊川哥哥如唔……

  田姬就在旁邊瞧著,看他寫到“……弟見永順土司兵頗驍勇,哥哥竟可一紙召往帳前效力……”一時間忍不住臉色一變。

  雖然說,老爺大約這也是為自己出氣,可是……

  她忍不住就說道:“老爺……”康飛聞言抬頭,可她卻又嚅囁著不知道怎么開口。

  看田姬臉上糾結猶豫的表情,康飛略一尋思,頓時一笑,“你不會以為我要弄死彭琪子罷?”

  田姬猶豫著就說:“彭琪子到底年輕,再則說,我家……”

  “我懂。”康飛打斷了她的話頭,“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既然土兵能打,我那荊川老哥哥如今正是淮揚巡撫,手底下就缺能打的精兵,這也算是兩得其便,淮揚乃是富庶的地方,養得起你們永順土司這數千土兵……”

  他看田姬臉色,忍不住一笑,把筆放下,伸手捏了捏田姬,“怎么說,那也算是你娘家,我怎么能故意往死了坑他們?你放心,我大人有大量……真要弄死他,我不過就是一拳而已,何必費那么大的事,想我戴康飛,那也是堂堂一條好漢……”

  田姬瞧康飛這么說了,這才放了心。

  雖然彭琪子之前帶人圍困讓她惱怒得緊,可她家田家洞長官司到底是永順土司三州六洞之一,世世代代生活之地,總不能因此就把土司老爺家的嫡子給弄死了,那她田家以后還怎么在永順土司做人。

  這時候康飛繼續說道:“既然如此,你去親自請那位彭德軒老大人再來一次,我跟他當面鑼對面鼓說清楚,說起來,這也是介紹一筆生意與他,我還要問他要一筆中介銀子哩。”

  田姬自無不可,畢竟,永順土司給朝廷做雇傭兵打仗那也是老傳統了,聞言便要去,康飛叫住她,讓她再往建寧行都司去一趟,叫自己手下家丁前來。

  “是了,妾正好順路把銀子給二哥送去。”田姬到底是做慣大奶奶的,這當家做主迎來接往的,深深知道,銀子要么不掏,要么就大鳴大放地掏,這,也算是深宅大婦的一種手段了。

  這話說的,把康飛心里面一陣愜意,瞧瞧,瞧瞧,這樣的女人,多懂事……再對比鳳指揮家的蓉娘,那差距,可真大了去了。

  有心要開一句玩笑,我來寵妾滅嫡,把你抬做正頭大娘子……可再一想,在大明朝,大約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的,何況,他老子戴春林,那也是要臉的人,估摸著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

  故此,他便把手一揮,“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了。”說罷,美不滋地坐下,先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隨后,再提起筆來,摸了摸頭,想了想,繼續就給唐荊川寫信。

  之前唐荊川在湖州,職位是南京兵部主事,故此招人招不到,可如今,他是淮揚巡撫了,做到巡撫這一級的高官,在地方上來說,可以說是數得著的大佬了。

  可是,大明朝時候也沒聽說淮揚產什么精兵,像是歷史上揚州城幾次抗倭,都是募得西商家中的驍勇。

  故此,如果真把永順土司兵給弄過去,這還是非常之劃算的一筆買賣。

  并且,康飛蔫壞,在信里面攛掇唐荊川鑄幣。

  有讀者老爺大約要說,你私鑄怕不是要殺頭?

  但實際上,古代的統治者其實是默許私鑄的。

  鑄造貨幣,大約講究三點如下:

  足夠的儲量或者來源。

  統治者足夠要臉。

  有足夠的實力懲罰不要臉的仿制者。

  可我朝自有國情在此,歷代統治者最頭痛的事情不是私鑄,而是民間把貨幣給融了。

  對于朝廷來說,鑄幣,其實是一件非常虧本,但是,又必須干的職責所在。

  而對于民間來講,把銅幣融成銅器,是一件非常賺錢的事情,基本上,朝廷但凡抓到,都是要嚴懲的。

  我朝貴金屬稀缺,如果真有大量成色好的貨幣進入市場,朝廷大約是歡迎歡迎,鼓掌歡迎。

  這不是給我們送錢花么!哪兒來的傻子?真好。

  像是扶桑,自己不鑄幣,用的全是大明永樂錢,永樂皇帝得鑄造多少錢才夠?

  這些錢,其實絕大多數都是沿海的海商們自己私鑄的,他們在扶桑大宗購進銅塊,再鑄造成永樂錢花到扶桑去。

  諸位讀者老爺看了是不是感覺很眼熟?

  就如網絡上說好些年前我朝欠發達時候,扶桑在我朝買花生,把花生殼制成纖維板賣回來,白賺花生米不說還倒掙一筆錢。

  又說扶桑買我朝木頭,邊角料制成一次性筷子,白賺木料還倒掙一筆錢。

  段子的真假不說,其實道理是一樣的,落后就要挨打。

  康飛攛掇唐荊川私鑄,對于作為嚴黨的唐荊川大老爺來說,還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要知道,江南的民間是有錢的,像是揚州城,那些鹽商老西們,最喜歡的就是把銀子鑄造成一個個的銀冬瓜窖藏起來……

  這不是缺德么,貨幣之所以是貨幣,自然是要流通起來才有用。

  康飛就在信里面攛掇他,去問那些老西們要銀子,咱不是白要,咱們這叫抗倭債券,老哥哥如今是淮揚巡撫,背后還站著嚴閣老,按說,抗倭,保護的可是你們的財貨,你們要報效銀子出來的,如今,你今年掏出來四百兩銀子,五年以后,我還給你五百兩……

  朝廷仁義吶!,

  陛下仁德吶!

  閣老仁厚吶!

  鑒于朝廷銀子成色混亂,不如,大家一起監督,鑄造出一種大家都認可的成色銀幣出來……就以此種為指定。

  此外,大家買了這個抗倭債券,還可免稅。

  總之,這里面埋著坑。

  這年月,商人里面大有聰明人在,大約,會有人看出坑來,五年免稅,五年后是不是就要繳了?

  可是,這又如何,我又不白要你的銀子,真說起來,朝廷抗倭,你們敢不報效?

  康飛在信里面諄諄善誘,說老哥哥你放心,抗倭,那是大有賺頭的,那倭寇就是海商,海商就是倭寇,個個肥的流油,真還不上,拿那些繳獲的大福船抵債就是了,老西們都貪鄙,肯定能答應。

  這一旦成為慣例,日后朝廷自可循例。

  正所謂,自古以來。

  至于讀書老爺們會不會喊什么與民爭利之類的話,這,與我何干?又不是我戴康飛干的。

  嘉靖皇帝對銀子不要太渴望哦!沒銀子,怎么修仙?

  至于嚴閣老,雖然嚴閣老也不是事事都依著皇帝,可作為歷史上數得著的大奸臣,想必對于賺錢那也是很有興趣的。

  康飛相信,以嘉靖皇帝那政治手腕,再加上嚴閣老,這對君臣,在歷朝歷代都是數得著的,真給他們指一條路,未必成不了事。

  這種偷偷使壞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康飛寫著寫著,自己都樂呵,放下石獾筆來,揉著手腕子,咧開嘴就笑。

  他這邊笑,那邊建寧行都司,卞狴犴看田大奶奶親自帶著人送銀子來,哪里還不明白,一時間臉上臊得通紅。

  他又不是老三,軟飯硬吃毫無廉恥,他卞狴犴卞二爺那也是要臉的。

  一時間,卞二爺訥訥說不出話來,有心不收,可是再一想,這不是打田大奶奶的臉么?

  田姬執掌木家,自然曉得事理,看卞二爺臉色,當即臉上笑盈盈就說道:“二老爺和康飛是八拜之交,便如妾身的親二哥一般,妾身親自前來,便沒把自己當外人,說起來,二哥莫不是以為田姬不知羞,上趕著倒貼……”

  田姬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卞二爺再不收,那就是要做仇人了,趕緊臉上堆笑,“呃……弟妹說的甚話……是為兄在這官場上打轉久了,假道學了,卻叫弟妹笑話……”

  他說著,趕緊叫人去把俞家小姐叫來親自陪田姬。

  按說,俞家小姐和他還沒成婚,這沒結婚之前的男女雙方,那規矩,大了去了,可是,俞家小姐如今算是私奔來的,都私奔了,那還講究甚,何況,俞家小姐不來相陪,難道叫他卞二爺在這兒陪著不成?那也忒不成話了。

  那俞家小姐沒一忽兒便來了,田姬有心結交,俞家小姐也不是難玩的主兒,當然,兩人之間的紐帶,主要還是康飛。

  至于卞二爺,自然不好再陪著,早早就去了,正好和向大爺一起,說起這事兒,臉上還一陣尷尬。

  向鼎向大爺就勸他,說三弟非同常人,何況咱們乃是八拜之交,感情非同尋常,三弟這么做,那也是應當的。

  古人對結拜這種事情看得極重,既然結成異性兄弟,那真是,比親兄弟還親了。

  那邊田姬和俞家小姐說了不少話,隨后告辭。

  俞家小姐好生把銀子收入賬中,一點之下,卻發現有六千兩,趕緊去把卞二爺尋來,二人在幾個箱子里面仔細一找,找到田姬留下的一封眉書。

  田姬說,跟俞家姐姐一見如故,今后,既是嫂嫂又是姐姐……故此留一千兩銀子給俞家姐姐傍身……

  二人面面相覷。

  卞二爺拿眼睛在俞家小姐手上的眉書上來回看了好幾次,也只好嘆氣,說,三弟能耐大,我這做哥哥的,只好觍顏生受了。

  俞家小姐內心不安,心說我與康飛小弟那是至誠姐弟關系,如今讓田姬出這么一大筆銀子,這,會不會叫小弟為難?

  她卻不知道,康飛素來軟飯硬吃,這才哪兒到哪兒,之前在揚州,非但觍顏讓人家扶桑上杉公主上趕著做妾,還要倒貼二十萬兩銀子哩。

  那邊田姬叫了康飛手下家丁二人,又拜會了彭德軒老大人,老土司疑惑,這都這么晚了,那少年尋我何事?

  田姬怕老土司多想,便先說了,老大人,咱們給朝廷放馬打仗,那是常例了,如今我家老爺的意思,南贛巡撫老大人既然在當地籌措銀子,想必手頭緊張的很,這建寧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既如此,何不往南直隸去,他那八拜之交的老哥哥乃是淮揚巡撫,這天下之富,莫過鹽漕,揚州乃是鹽漕兩衙所在,正是這天底下一等一富庶的地方。

  彭德軒一聽這話,頓時心思就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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