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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八章 既有請,敢不從耳

  “姐夫做的好詩。”線娘這時候剛沐洗過,臉蛋上紅撲撲的,鼻尖上面還沁著汗珠,“讀來堂皇大氣……”

  康飛趕緊搖手,“這個可不是我寫的,這是普六茹廣寫的。”

  線娘一愣,“普鹿如廣?這是哪位詩僧的法號?”

  “普六茹,廣,不是普鹿,如廣,”康飛說道:“就是煬帝,他們老楊家被賜鮮卑姓,普六茹。”

  線娘一聽,這個也太不吉利了,煬帝在江都被殺,就葬在江都,這個人評價可太糟糕了,當下就說:“怪不得一股富貴堂皇氣,不過,姐夫,這詩不大吉利……”

  康飛從善如流,“行行行,都聽線娘的。”

  徐線娘聽他這么說,頓時臉上一暈,心中未免歡喜:姐夫與我說話口氣,與往日不一般,果然,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正在這當口,外面一個聲音響起:“世兄。”

  線娘臉色頓時一垮,心說這人太討厭了,來的真不是時候。可卻也沒辦法,總不好開口叫人家滾蛋,當下只好怏怏不樂,轉身到后面去了。

  這時候外面馬順卿進來,滿臉帶笑,“世兄,晚上學生擺個小宴,我已經請了張桓老將軍,咱們暢談國事……”

  他以為,年輕人么,都喜歡暢談國事我若為閣老便如何如何他自己當年也是如此如今雖然過了那個年歲為了好生巴結,卻也愿意再回味回味青春。

  偏生康飛其實不愛暢談國事,也沒想過做閣老,只是人家都輕了張桓老將軍了自己怎么好不把面子。

  當下他笑著便道:“既有請敢不從耳。”

  馬順卿聽他說話未免奇怪少湖說他有霸王之勇卻看不出來,倒也不脫我們讀書人習氣嗯!想是家教好……

  要是四爺聽了這話,大約要苦笑了。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老將軍也剛沐浴過老筋老骨熱水一泡之下,居然神清氣爽精神頭十足。

  他是監生出身,說起來那也算是文化人何況都八十多了,無欲無求的,面對知府老爺,毫無武將面對文官的局促,而馬順卿恰好,又是個衛籍,兩個人講起來其實頗有共同語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馬順卿這時候便對康飛說了,世兄,那梁次攄,豺狼心性,不如,你在我這府衙多住些日子。

  康飛聽了未免皺眉,心說只有千日做賊,哪里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當下他便說:“老大人,我有一問,不知道,若是他暴斃而亡……”

  馬順卿聽了暴斃而亡這四個字,頓時心中一突,這時候才察覺到康飛身上的桀驁不馴,當下趕緊搖頭,“不妥不妥,梁次攄雖然跋扈,可是,他二十多年老都司,把整個廣東軍衛打理得如同自家后院一般,若他暴斃,恐怕下面那些指揮使,指揮同知們不好應付,再則說,與朝廷目前抗倭的大計,也頗有妨礙……不瞞世兄,這梁次攄,在用兵上倒是也有那么一套的。”

  康飛聽他這么說,心中就說,這樣就更加不能留了,我總不可能一直留在廣東,到時候曾氏,曾清曾白留在廣東,豈不是要被他秋后算賬?

  雖然說,曾氏他們跟他關系不大,可是,萬沒有把事情寄托在敵人心軟的道理。

  而且,這廝還是毛半仙的仇家,我之前答應毛半仙,若不弄他,豈不是失信了?

  不過,既然這位馬知府如此說了,倒是要好好盤桓盤桓。

  馬順卿看他臉上若有所思,倒是不好多說。

  等馬知府離開了,康飛就跟張老將軍商量,把擔憂的事情說了。

  老將軍皺眉,按說,一個廣東都司老爺,你戴康飛隨便就想動人家,這,不符合朝廷的規矩,老將軍自己本身是個講究人,不喜歡破壞規矩。

  但是,康飛的擔憂又不是沒有道理,這廣東軍衛上下,如果真的如馬知府說的那樣被梁次攄弄得鐵桶一般,那么,曾氏在廣東就不大靠譜了。

  康飛知道老將軍是講究人,看他臉上神色,趁熱打鐵,就說,老爹爹,不是我不守規矩,你還不曉得我吶?我要真不守規矩,何必跟你老人家一起巴巴地跑到廣州來?

  講真話,老將軍也這么認為的,要說不守規矩,那些給事中之流不守規矩的多了,皇帝圣旨拿在手上一看,然后封駁,來一句,臣期期不敢奉詔。

  這不就是說,陛下,你這個寫的不如我的意思,趕緊回去改改再來。

  況且,梁次攄那滅人滿門的事情,也叫張老將軍實在看不下去。

  他自己也是個紈绔子弟,你紈绔子弟,玩玩門子,玩玩表子,哪怕你花錢勾搭勾搭良家……這些,老將軍感覺都還能接受,可是,滅人滿門上下兩百多口,這個,老將軍表示的確是接受不能了。

  說起來,朝廷有時候辦事的確是不大妥當,這種事情,哪兒能因為自家老子是閣老,就殺人兩百多口屁事沒有還升官發財的?

  想到此處,老將軍就嘆了一口氣,說:“我老了,眼神也不大好,看東西有時候都感覺糊了一層窗戶紙,還是你們年輕人辦事利索啊!”

  康飛聞言大喜,他怕就怕老將軍不贊同,老將軍是個好人,跟他也算是忘年交了,不想因此弄出隔閡來。

  看他臉上喜色,老將軍又說:“不過,康飛,小伙哇!你聽我說,這個,不急,緩緩,緩一緩,要不然,你剛到廣東,結果廣東都司就暴斃而亡了,這讓旁人怎么看?”

  康飛未免撇嘴,“我又不在乎別人怎么看。”

  老將軍一瞪眼,“渾說,人既在這世上活著,哪里有不在乎旁人看法的?”

  “那你老養個老門子,怎么說?”康飛未免劈口嘲他。

  可他完全不明白當時人的心態,玩門子真不是什么過錯,三扁不如一圓,風雅事也……果然,老將軍一陣吹胡子瞪眼,“你懂個甚。”

  算了,老頭八十二了,別一瞪眼,咯噔一下上不來氣,當下康飛便道:“行行行,我懂個腎,你老人家就是腎不好,要是腎氣堅固,那是要白發變黑,落齒重生的……”

  閑話不提。

  第二天,康飛想了想,給唐荊川老哥哥就寫了一封信,意思大概就是,我要搞廣東都司,但是,廣州知府說,這位都司老爺在廣東威嚴極甚,如果搞他,怕有礙朝廷抗倭,老哥哥你跟趙梅村好得穿一條褲子,不如,你請趙梅村表咱們揚州知府吳桂芳到廣東來做兩廣總督。

  吳桂芳好哇!老好人,又會和稀泥,又有抗倭經驗,廣東就缺這樣的人才來主政,老哥哥你看我建議如何。

  他寫好了信,叫來家丁,快馬送去淮陽巡撫處。

  花開兩支,話說,前南京兵部尚書韓石溪的幕僚張師古到了扶桑,他先是在博多町下船,與周良和尚道別后,便尋當地華商,詢問五峰先生。

  博多町有華商數千,自成一股勢力,這些華商,幾乎個他找五峰先生,便指點他,五峰先生去府內町和小平等將軍做一筆大買賣去了,你要尋五峰先生,需得去府內町。

  張師古便雇傭了兩個用心棒,護送他去府內町,結果到了筑前國和長門國向望的海邊,兩個用心棒合謀,把他連犢鼻褲都給打劫掉了,幸好,看他到底是明國老爺,不敢謀害他的性命。

  大冬天的,張師古差一點沒被凍死,也虧他運道好,碰上有馬家家叫大村純前的,上京活動官位,看他一個明國人,便救了他。

  大村是個文化人,還是個連歌師,大明的官話雖然說得蹩腳得很,卻也還能和張師古交流。

  兩人一聊,大村對張師古就欽佩非常,說,張桑,你的才華,大大地厲害,我如今上京,要給家督活動一個美職,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張桑何以教我。

  張師古一聽,什么有馬家?沒聽過,看來是個小藩鎮,怪不得連活動官職都不大懂。

  當下他就給大村說,大村兄,我聽你意思,去京都要去直接找你們那位大將軍?

  大村就點頭。

  張師古就說,這樣不對,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你啊,應該先找個不大相干的人,從中斡旋……

  張師古隨著大村到了洛京,打聽了一番后,張師古就說,大村兄,咱們不是打聽了有個你們老家有馬地方出身的連歌師叫桂正和的,經常往來幕府相伴眾大館常興宅邸……

  他們這么一找人,隨后又通過大館常興認識了蜷川親俊,這家伙是幕府政所致事,看大村送上的二十兩金子,歡喜得找不著北……

  在蜷川親俊活動下,最終,當時的幕府將軍義晴就寫了一道并且還給了個修理大夫的官職。

  這個修理大夫,是屬于幕府相伴眾,的確算是個美職,只是,義晴賜予的修理大夫太濫了,差一點買一送一人手一個。

  不過,大村不知道哇!喜滋滋地領了,從此,有馬家的家主就是一字偏諱下賜、幕府御相伴眾修理大夫、肥前國守護有馬義晴了。

  關鍵是,大村還沒怎么花錢,給幕府將軍的禮物,居然就是送上太刀一枚,魚干兩桶……總之,那是大大地便宜。

  對于張師古,大村那是打心眼里面佩服,張桑,你的才華,可做宰相,不如,來我們有馬家仕官。

  張師古心說我再怎么那也是跟兵部尚書老大人混的,如今落魄了,卻也不至于跟你們家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小藩鎮混,你家要是大友,說不準我就允了……

  他打了一個哈哈,說,我與五峰先生有約……

  汪直的名頭,五峰船主,在扶桑那也是響當當的,大村聽了,未免有些惋惜,卻也不好強求,當下就說,我有馬家大門隨時為張桑你敞開著。

  隨大村返回九州島,他在府內町和大村分手,終于順利找到了汪直。

  淚水漣漣啊!

  他握著汪直的手,就說,汪公,我有一樁大富貴,要送與汪公。

  汪直多狡猾的人,聽了他的話,未置可否,卻幫他引薦了徐海。

  徐海雖然聰明機智,到底歷練還不夠,跟汪直這樣的老狐貍比,差距還不小。

  張師古把話說了,徐海就動心了。

  殺人放火受招安,這話,水滸都說爛了。

  但是,把條陳仔細鋪開,一樁樁一件件一條條,這個,水滸里面真沒說。

  而張師古作為前南京兵部尚書的幕僚,他肚子里面自有幾乎整個南方的地圖,加上什么什么衛所,誰誰是指揮使,這些,別說徐海,即便汪直,也不清楚。

  故此,徐海當即動心。

  不過,這等大事,那也是要從長計議的,汪直之前和徐海商量,那是要說服他合二為一,再造巨艦,一統整個浙江福建的倭寇。

  徐海頗為猶豫,寧為雞頭不為牛后嘛,汪直心中暗笑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平等將軍了。

  這時候汪直看徐海如此動心,便想著讓他為王前驅,就說,小平等將軍,你如今手上有跟大友家借來的一大筆銀子,如今,我再借你一筆銀子,你大可多募真倭,待來年信風,往杭州一展你平等將軍得聲望。

  徐海回去后,和手下商量,他如今最是倚重自己的義妹駱冰,駱冰聽了徐海的話,心想,或許,回去能瞧見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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