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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二章 三進三出濠鏡澳

  康飛因廣州知府馬順卿之請,就帶了烏仲麟和幾個家丁,和香山知縣一起返回香山。

  香山知縣叫周如芝,大約是的意思,反正,康飛對大明讀書人動不動叫什么,桂啊芳啊,梅啊雪啊,芝啊蘭啊,已經免疫了。

  周如芝是個三甲同進士,自稱四十歲,不過康飛看他,肯定不止四十歲了。

  也不跟他客氣,張嘴問他,你老兄哪一年中的?

  周如芝之前得了馬順卿的吩咐,曉得這位是禮部侍郎徐階的人……康飛要是聽了,大約會罵,辣塊媽媽我什么時候成了徐階的人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下官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三甲,籍貫是浙江紹興。”周如芝小心翼翼伺候這位小爺。

  沒辦法,在浙江紹興這個文風極盛的地方,又是一把年紀才中的,何況還是個三甲,打小他就是周圍一堆學霸,想張狂也沒那個本錢。

  “紹興啊!你們紹興出人才,你老兄,怎么就不攀附幾個鄉黨,何至于到現在還是個知縣。”康飛這話,換了旁人未必這么直接說,可他也不怕得罪人,問問嘛!

  周如芝便苦笑起來,“下官僥幸,中了,只不過一個三甲,房師座師也不大待見,自己也沒錢選官,只好做了個香山知縣,可香山縣這個地方,,實實在在是個下縣,當地人性刁蠻,又射利……”

  總之他話里面意思就是自己倒霉,在香山這樣的縣做知縣。

  這香山縣,老百姓都不肯做一個個都想著這年月干什么才能苦大錢起大屋?

  久而久之,香山縣百姓最好的選擇自然是下海。

  正德年間,佛郎機人的船來了,在當地觸礁,隨后跟官員交涉租賃了一塊地方,當地盛產牡蠣,也叫生蠔,因為蠔殼內壁光滑如鏡,故此叫濠鏡澳。

  佛郎機人即是亡命徒也是生意人,銀子不花難道留著下崽子么?個個大手大腳,有當地狡猾的,買了橘子,用碟子裝了,三個橘子上面壘一個橘子,四個橘子一碟子,五文錢一碟,居然因此,旁人看了眼熱,紛紛前來買賣,有賣酒的,有賣菜的,有賣水的,自然也就有賣筆的……

  如今馬上就是嘉靖二十八年了,這些佛郎機人盤踞濠鏡澳幾十年,當地夷人數萬,往來貿易之下,故此當地獲利頗豐。

  “等一下……”康飛伸手制止了周如芝的吐槽,“你老兄……我是不是哪里聽差了?你老兄說獲利頗豐?”

  坐在一頭大青驢上,周如芝苦笑,“香山縣不止有縣令,還有市舶司和廣東海道哩!”

  康飛一聽,懂了,市舶司,這個不用說,多少影視劇表現過了,市舶司上面的衙門是司禮監,能提舉市舶太監,肯定,不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干兒子,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的干兒子。

  你一個香山知縣,得罪得起么?

  至于廣東海道,就是兵備道了,像是康飛的拜把子大哥向鼎向老爺,他那個汀漳道海防同知,就是兵備道,跟廣東海道差不多。

  一般兵備道都由巡按御史兼任,巡按御史,能直接升知府的美差,甚至有的巡按御史連知府都不愿意干,要從巡撫干起。

  這種美職,三甲進士那是想都別想。

  換一句話說,香山縣也得罪不起。

  看著周如芝,康飛未免也要表示同情,你說你得多倒霉?

  一個縣令,不但要扛市舶司太監,還要扛海道大使,這倆,可都比縣令高不止一個級別,最倒霉的是,這兩個衙門居然還都在當地。

  古代一個縣城才多點兒大?說不定縣老爺衙門斜對過就是市舶司衙門,旁邊就是兵備道衙門……哎呦我去,想想都……

  周如芝看康飛臉上流露同情神色,未免苦笑,反正,他這個知縣,就是個笑話,還能怎么樣,只能苦笑了,“下官在當地,說實話,連縣衙門都只能管自己眼睛能看見的地方……”

  這話一說,連烏仲麟都有些不落忍,一時間忍不住就插嘴說道:“我說老周你這個,未免也太慘了罷,想俺老烏,三大營副都督,自覺苦不堪言,幾萬人的三大營,只能管幾百人,俺瞧你,似乎只能管幾十個人啊!”

  周如芝苦笑,“哪有幾十個,要有幾十個,下官不至于上府城來,連個跟隨都沒有。”

  “慘,真慘。”烏仲麟咂嘴搖頭。

  康飛忍不住就翻了他一眼,“我說老烏,你是不是最近閑得發慌啊?要不要我發幾個兩百斤的健婦與你……”

  烏仲麟聞言頓時打了一個寒顫,趕緊賠笑,“老爺,我這,不是幫著老爺調查調查么!”說著,瘋狂給周如芝打眼色。

  周如芝到底不是笨蛋,當下就拱了拱手,“下官先多謝烏都督了。”心里面未免對康飛的身份好奇。

  馬順卿直說康飛是禮部侍郎徐階的人,也沒說到底是個什么官職,周如芝只能自稱下官,反正,自己一個知縣,自稱下官準沒錯。

  如今聽烏仲麟自稱是三大營副都督,他心里面頓時打一個突。

  他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的,那一年,正好俺答汗擾掠京畿,京師戒嚴。

  京師戒嚴的時候,他可是瞧過三大營的威風的,十萬京營,能做副都督,不用說,定然是頂尖勛貴,而他又喊康飛一口一個老爺,這位,自然是貴不可言了。

  康飛也不想故此戳穿烏仲麟,當下鼻腔出氣,且了一聲。

  轉頭看向周如芝,他就說:“你老兄,再把事情仔細與我說說。”

  周如芝當下就把事情仔細說了。

  原來,當地脂粉業務極盛,這些錢,也落不到周知縣的口袋里面,他平日也不問。

  但是,前幾天,一群女人就扭著幾個佛郎機人來了,說要告狀,這些佛郎機人睡了俺們不給錢。

  幾個佛郎機人當中只有一個在當地幾年的老水手,南直隸官話說得顛三倒四的,其余的都不會說。

  總之,佛郎機人表示,俺們給錢了,表子說,你們給那幾個錢,打茶圍都不夠,怎么還敢睡俺們?

  周知縣一個頭變兩個大,但是,有心叫佛郎機人再給些錢,佛郎機人不服氣,說俺們給錢了,有心叫表子們別鬧,表子們也不服氣,說你到底是俺們的老爺還是這些佛郎機人的老爺?

  周知縣也是沒辦法,這才求告知府衙門。

  康飛摸著沒毛的下巴,沉吟著,總覺得,這里面有貓膩,不過,人都沒見著,說什么也沒用,到了香山,見機行事罷了。

  旁邊落后些的烏仲麟大大咧咧就說:“以老爺的武勇,大不了,把那濠鏡澳殺一個三進三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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