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火槍下，赤焰當中，最先燒著的是那些干燥布偶。
棉花燃燒的臭味在狹小牢籠里橫沖直撞，薰得人直流眼淚，鼻子耳朵里更是落滿灰，癢到打噴嚏，一張嘴一吸氣，那灰撲到喉嚨里，猛咳。
越咳越吸氣，越吸氣越進灰。
窒息，肺腫。
他想用手捂住嘴巴，但骨折了，動不了，只能咬著嘴唇，咬進肉里，用牙齒扣住，這才終于閉嘴。
閉上嘴，喉嚨里也開始發癢，反復吞口水，好不容易把那點灰咽進肚子，背脊又開始熱起來。
他一直低著頭，火焰是直接噴在背上的，一開始有醬汁和時裝擋著，他只覺得溫熱，沒十幾秒，醬汁中的水分揮發，皮膚立刻鼓起水泡。
當然不是一顆水泡，是一整片，大概有巴掌大小，醬汁和時裝巴在水泡上，也不覺得特別疼，甚至還有些香味。
轉眼，水泡就破了，皮膚死刑，組織液猛地流淌，醬計與時裝滋一聲沾在肉上，鮮紅的肉立刻烏黑。
不到兩分鐘，巴掌大小的燒傷已擴散到整個后背，最先燒傷的那個地方已經結痂，不是血小板痂，就是醬汁糊化后結成的塊，附在肉上像螃蟹殼。
“香不香？”澤奇降下牢門，蹲著，看著，笑著。
李未濟深吸一口聲，有氣無力回答：“香。這要是撒點芝麻，能上天。”
芝麻當然是要撒的，但不是現在，還沒出油呢。
衣服綣裂，皮膚皺縮，血管脹破，肌血與脂肪順著傷口流，滿后背交織出一張紅色蛛網。尤其是后脖頸，帶灰的油咕嚕咕嚕往下淌，滴到肚子上，滴到布偶上，騰起新火。
這時候，噴火槍就不工作了，那些可愛的鯤艮布偶已然成為供熱源。
躍動的火焰鋪了一地，往上竄，大腿、肚子、嘴巴、眼睛……被熱量燒烤著，不疼，就是想死。
肌肉自然抽畜，他不受控制亂動，結成的痂抖散，新暴露的白肉噴著熱氣。
是時候撒芝麻了。
磁能手環紅光收束，密集針孔探出頭，針孔持續不斷往外噴鐵粉。
細膩的鐵粉，飄散空氣中，瞬間被加熱，點點猩紅。
粉未沸騰似水，輕輕籠在仰面朝天的囚徒身上，囚徒又打起滾來，算是把鐵粉裹均勻了。
噴槍灑水，滅火，冷卻。
澤奇伸手摸了摸李未濟，自豪道：“每個毛孔都被芝麻塞滿，通體紅亮，醬香肉香完美結合，這可是我做過的最成功的芝麻烤肉了。你覺得呢？”
芝麻烤肉用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確實。”
聽到烤肉說話，澤奇微怒，忿道：“我真的特別討厭你。總幻想自己是個英雄，總覺得能抗下一切，總假裝什么都傷害不了你。可是，你明明很恨我，恨到想要殺死我。偏要隱忍著，不表現出來，以為這樣能麻痹我，能等到機會。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但他們的下場都只有一個，你也不會例外。喊一聲疼或是求饒，很難嗎？”
“不難。”
“那你喊啊。”澤奇暴起，猛拍地上的李未濟，嵌入毛孔里的小鐵粒散落不少。
他喊不出來了。
35擬真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意識，游戲艙中的本體昏迷。
“淺藍？”
雪白的世界，機械體如仙人般飄飄飛來。
“你還記得我，這很好。”淺藍說，“你還記得其他事嗎？”
“我記得，我在游戲里受刑。”
“是的。你受熬刑不過，本體也昏倒了。老大檢察到異常，便派我來看看。”
“機械體不是不能進游戲嗎？”
“這不是游戲，而是你的深層意識。目前看來，你挺正常的，沒有大礙。要不了多久，你就會蘇醒。”
“我不明白。為什么游戲中會安排如何可怕的刑罰，還鎖定痛感。”
“因為你做錯了。”深藍說，“犯錯就要受罰。”
“這個游戲的事件有各種分支，不同的選擇都可能造成錯誤，難道每個玩家都要經受這么重的刑罰嗎？”
“不。只有你會。”
“為什么？”
“權限不足。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雪白生出陰影。
一個冷洌的聲音響起：“你不能相信她。”
李未濟轉身蹲下，對陰影說：“那我應該相信你嗎？”
那陰影也蹲下，對李未濟說：“你當然要相信自己。”
“只有我會受到如此嚴重的懲罰，所以，我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應該相信這點，對不對？”
“你說呢？”
李未濟又問淺藍：“我應該相信我自己嗎？”
淺藍搖搖頭：“權限不足。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那我會記得深層意識里發生的事嗎？”
“不一定。”
黑白同時消失，他只聽到澤奇狂罵：“沒用的東西，這么快就死了，快給我活過來。”
想來只是劇情演繹，而且身上的痛感已完全消失，剛才的刑罰只在精神層面留了點余威，并沒造成不良影響，他幽幽道：“還有道菜沒吃呢，我怎么會死。”
“哈。”澤奇拍手叫好，“還活著。小錢錢沒飛。”她又叫嚷著：“狂妄自大的蠢豬，跟我來。真正的審訊這才開始。”
跟我來？
我難道已經恢復了嗎？
徐徐睜眼，地板上的灰燼被鏟得干干凈凈，燒焦的布偶已重新換過，墻壁也沒有半點焦黃。
動動手腳，精神指令能傳遞到每一處關節。
阿蘇拉粗糙的皮膚雖然不白凈但完全沒有燒傷痕跡，只是毛孔還沒收緊，坑坑洼洼，大得好像還能再塞進一粒芝麻。
神奇魔法修復了肉體。
“不是還有道松露牛排嗎，怎么不上了？”他從地上蹦起來緊了緊藍底褲。
澤奇側頭看看門口的全息投影之花，馬上8點，審訊工作要緊，當即說道：“咱們換個地方吃，坐在電椅上吃。”
“請。”李未濟一擺手，走在澤奇前面，像是主人。
也不管身后的澤奇，他用余光掃視公寓。
布魯普、發光小雞、扎亞和諾恩熊，這就是他以后要倚仗的力量，逃獄的力量，殺死澤奇的力量。
不過，現在嘛，他要去坐電梯，吃松露牛排，隨便擰下那顆螺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