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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飛花獻于星辰(上)

  正當羅彬瀚被眼前的場面震撼時,莫莫羅忽然轉過身,神情鄭重地面向他和凱奧雷。

  “有一件事我想請問。”莫莫羅說。

  羅彬瀚心不在焉地盯著前方:“啥事?”

  “兩位恐高嗎?”莫莫羅說,“如果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的手,請千萬不要往下看。”

  聽到他的提醒,羅彬瀚和凱奧雷不約而同地低頭看向船底。他們發現火海的漩渦已經擴散到了寂靜號下方。

  船頭開始朝漩渦的底部傾斜。那種感覺就猶如云霄飛車剛剛攀過峰頂,即將朝下俯沖的瞬間。

  “草,等下,慢著,”羅彬瀚說,“其實我……”

  船頭驟然下沉,朝著漩渦底部沖去。羅彬瀚一把抱住莫莫羅放聲大叫——那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人在處于云霄飛車模式時的本能反應。更糟糕的是船只并非筆直往下,而是沿著漩渦流動的方向盤旋。那種傾斜感讓羅彬瀚更加想吐,他發誓自己將終生遠離游樂園里的海盜船和過山車類項目。

  相比之下凱奧雷要鎮定得多。他以軍人優秀的身體素質把自己牢牢固定在欄桿邊。

  “后面!”他在狂風中對莫莫羅大吼道,“后面的人!”

  羅彬瀚知道他在指什么。寂靜號到底還算一艘結實的船(不過能在火海中航行顯然不是依賴物理的堅固),但在船后方還吊行著一個八面通風、完全由幾塊沖浪板構成的浮力架。那上面的人在如此劇烈的沖擊中絕不可能保持平衡。一旦掉出擁擠的平臺,他們就會葬身火海。

  然而莫莫羅一點也不焦急。

  “沒——問——題——”他不慌不忙的聲音在狂風拖得冗長,“浮——力——板——自——帶——重——力——”

  羅彬瀚在這陣天翻地覆的混亂里往后捎了一眼。從這兒看不太清楚船尾的情形,但能隱約瞄見人群的邊緣。他們仍舊黑壓壓地簇擁在平臺上,或許也在尖叫,不過好像沒人被拋出去。

  “完——全——不——用——擔——心——”莫莫羅仍用他催眠般的調子說道,“就——快——到——了——”

  最后一句話讓羅彬瀚感到很不祥。他扭過頭,發現船前正是那漆黑如夜的天壁。兩邊的距離如此之近,羅彬瀚甚至能看清它表面上的星光是如何閃爍和運行的。在那墨汁般黑暗的夜色里有旋狀的星系、燃燒的恒星,以及圍繞恒星旋轉的數個星體。

  “草,我是不是看到了太陽系?”羅彬瀚說。

  他來不及聽到莫莫羅的回答,寂靜號筆直地撞進那片星光閃爍的黑暗里。

  黑暗冷冰冰地貼在羅彬瀚皮膚上,那感覺有些像潛入水里,但并不令人窒息,而且有些柔膩的粘稠,令羅彬瀚聯想起黑巧克力醬。他想張嘴說話,灌入口中的卻只有風。

  那種陷落泥淖的感覺持續了一秒,緊接著他們從黑暗里穿出。

  周圍亮得出奇。羅彬瀚先是用手臂擋住臉,然后才遮遮掩掩地仰頭望去。他看見頭頂是一片蔚藍晴朗的天空。

  “誒?”他驚詫地說,“天亮了?”

  然后他開始向下墜落。

  整艘寂靜號自云間朝著下方綠色的大地急遽摔落。羅彬瀚下意識地想要抱住莫莫羅,結果對方卻化為一團白光消失了。

  他撲了個空,差點因為站立不穩而摔出甲板,好在這時寂靜號突得停止了下墜。

  一根巨大的銀色手指伸了過來。那指尖在羅彬瀚看來簡直就像是盾構機的前端,很輕易地把羅彬瀚推回了甲板內側。

  羅彬瀚嚇了一跳。他覺得那手指堅硬得像堵大理石墻,沒有分毫生命的觸感,然而同時又相當暖和,像是內部有熱量正不斷散發出來。

  莫莫羅的聲音在他心底說:“羅先生,請不要亂動,高空是很危險的。”

  羅彬瀚抬起頭,毫不意外地看到船外有一張銀亮的,玩具般的巨臉。它用左掌托住船,手指搭在船邊,沒有瞳孔的燈泡眼睛閃閃發亮地盯著甲板。

  “那是什么怪物!”凱奧雷駭然驚叫,從腰邊拔出短槍。羅彬瀚趕緊將他按住。

  “我懂我懂你們那兒沒特攝片是吧?”他說,“沒事,這是剛才陪你聊天那個。”

  凱奧雷恍惚地放下槍。“莫,莫莫羅先生?”他結結巴巴地說。

  船外的巨人腦袋目射神光,溫和地緩緩點頭。羅彬瀚坐在甲板上,十分鎮靜地拍著凱奧雷的后背:“老哥,沒事的。不要悲傷不要害怕,充滿信心期盼著明天。”

  “羅先生這句話感覺很積極呢,”莫莫羅在他心底高興地說,“好像過去前輩用來鼓勵我的話一樣。”

  “能不像嗎?”羅彬瀚說,“這他媽就是你前輩的主題曲。”

  銀石巨人緩緩降落。他在一片平坦空曠的綠野上著陸,先是放下左手的寂靜號,然后則是右手的浮力板。上面的千余人看上去倒是并不混亂。他們大部分穿著和凱奧雷相似的制服,手臂挽著手臂,以人墻的姿態圍繞在浮板的邊緣位置,中間則是各種各樣的人。羅彬瀚甚至發現人群里有幾個年幼的小孩。

  凱奧雷匆匆地從繩梯爬下寂靜號,向他的同胞們奔跑過去。羅彬瀚望著他的背影,陡然升出一種奇怪的羨慕之情。此時此刻他才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正獨自遠離故土。

  這時荊璜踩著紅云從天而降。他落在甲板上說:“往東南三里有片森林,讓他們去那里吧。”

  “去林子干嘛?”羅彬瀚奇怪地問。

  “船上吃的不夠他們造。”荊璜說,“讓他們自己打獵采食去,那么多人還想繼續白吃老子啊?”

  羅彬瀚的傷感霎時煙消云散。他現在覺得一個人也挺好。

  在著陸的混亂結束后,凱奧雷帶著一個中年人來到寂靜號前。那人有健碩的體魄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身上的軍裝比凱奧雷更考究,在他的軍帽正面鑲著一朵金邊的百合。

  凱奧雷向他們介紹這是第一艦隊的最高指揮官。他還沒來得及說出那位統帥的名字,荊璜就已踩著紅云飄然遠去。

  “他尿急。”羅彬瀚老練地解釋說。

  雅萊麗伽承擔了她作為船副的職責,上前和那位壓迫感十足的司令官交涉。他們進行了一番禮儀性的自我介紹,司令官隨即詢問起接下來的行程。

  “我們會把你們送回原來的宇宙。”雅萊麗伽說。

  司令官沒有透露任何情緒,他顯然早從凱奧雷那里知道了這件事。“我們的宇宙很大。”他說,“有些區域是我們未能掌控的,我們無法在失去船和設備后繼續生存。”

  雅萊麗伽又開始撥弄她角上的金屬細鏈。“船長會想辦法。”她說,“他會設法把你們送回安全的位置,但這需要一段時間。你們得在這里等待幾天。”

  這兩人緊跟著又談起了食物、住宿和安全之類的問題。那遠比羅彬瀚想象中枯燥,因此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周圍的環境上。

  他發現了先前裝著“藤壺”的桶。它在剛才的混亂中翻倒了,那些危險的黑色甲殼類散落在甲板上。可這會兒它們卻似乎變得毫無威脅——它們的殼不知何時變成了毫無生氣的慘白色,也沒有試圖聚攏或吸附在甲板上。

  羅彬瀚大著膽子用腳尖踢了踢附近的一個。

  那只“藤壺”毫無反抗地滾了兩圈,從甲殼里生出了一朵潔白的五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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