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座鐘穩定地運行著。代表內港晝夜的三根指針如常行走,而控制著動力庭園的第四根指針也已減慢轉速。
“……傳統上的心靈術士很少能干擾物質,更多是從心靈操控的角度入手。心靈戳刺、自性鞭擊、本我暗示、心靈碾壓、精神障壁……攻防的核心主要落在‘迷惑’和‘控制’上,也就是說基本集中在精神手段。”
伊登把寫好的信箋放入紙封中,接著繼續說:“雖然主流如此,他們確實有一個很罕見的分支能夠干擾物質——也就是所謂的‘心靈制動’流派。因為心靈術士本身能發揮出的制動力微乎其微,所以他們就另辟蹊徑,通過心靈操控手術來制造更能發揮出意念力的個體……用理識側的情況打比方,就像是人制造出計算器來提高效率。”
一直盯著黃金座鐘的荊璜終于轉過臉來:“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在回答你的質疑。”伊登平淡地說,“如果你所說屬實,那么第三原種的‘重序’確實和心靈手術是完全不同的原理。事實上心靈手術也并不能真的抹消痛覺,只是讓人無法把‘痛’和其他事件聯系起來而已。要把人真正改造成機械,以心靈術士的手段是辦不到的,就算表層思考被切斷,潛意識里也會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就會以種種形式做出反抗——譬如說,以‘無聊’為理由的逃離,或者是利用巧合自殺。按照你所說的情況,大概第三原種并沒有真的從意識最底層將他做出性質改變。應該是為了保證他仍有門城的分享權吧。”
“你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嗎?”
“這不是你先提問的嗎?在你眼中看來,‘法術存在層次結構和邏輯’本身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所以我才盡量用你聽得懂的方式解釋。結論就是,他的行為受到潛意識驅使,完全符合自身利益。你也不用因為意外射殺他的事有什么芥蒂了。這就算是皆大歡喜吧。”
荊璜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你還說這種話?如果你當初用的那個單體傳送術……”
“你所謂的‘如果’是不存在的。”伊登說,“我的施法步驟沒有任何問題。魔網法術本身就存在失敗率,無論多么熟練的法師都無法保證萬無一失,當時我已經采用了最正確的應對方式,他掉下去只是運氣問題而已。”
“……你就真的沒有別的話想說嗎?”
伊登漠不關心地給信封蓋上火漆印,這段時間里荊璜仍然死死地盯著他。于是他抬起眼睛,露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微笑。
“你難道想聽我給一個死人道歉嗎?”
荊璜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伊登把封好的火漆信推到他面前:“這是之前說好的秘境之門。通過這扇門,你可以避開受到聯盟監管的邊界星層,抵達他們還未探索清楚的外域——不過姑且也警告你一句,那扇門的位置離星河戰線很近,稍不小心點的話就會被卷進去……你現在應該不想見到‘法劍’吧?順便一提,她和無遠都聯系過我,要求門城提供你的行蹤和情報。”
“那么你說了嗎?”
“事實上我也沒有多少情報,比如你要這扇門的目的。我想總不會是去給聯盟的戰事幫忙吧?”
荊璜一言不發地坐回原位。伊登平靜地看了他片刻,隨后又露出毫無溫度的禮貌笑容。
“雖然你們無遠域暫時沒有建立和門城的官方接入協議,私下里的轉接門還是有的,風聲也或多或少會傳過來。已經多時沒有音訊的‘法劍’近期又出現在星河戰線上,身邊還有負責追捕死秩派殘黨的‘獵秩犬’,在這種敏感時刻可沒法不讓人在意。”
“敏感時刻?”
“沒關注時事新聞嗎?就在你到處破壞我財產的這段時間,中心城已經開始對無遠星的‘升月’召開第三次頂上會議了。按照以往的習慣,最多還有兩到三次討論就會正式做出決定。如果最終無遠的01被確立為第十月,那么無遠域也會正式地加入聯盟。像這種重要時刻,‘法劍’和你也就算了,‘獵秩犬’還在外面游蕩是不合情理的。再加上你們三個人都在往外域跑……是想在那里找到什么東西嗎?”
荊璜皺起了眉。他把火漆信塞進衣袖內說:“不關你的事。反正不管頂上十人是誰,對你來說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吧?上回盜火者想和你做個常規訪問,你他媽居然還把整座城都搬跑了?你考慮過外港那些星門的建造成本嗎?”
“我確實不想涉入和盜火者有關的紛爭。”
“你覺得可能嗎?”荊璜冷笑道,“深淵機器都已經開到你后院來了,就算不是焚辰本人的授意,至少觀測者們已經注意到你了。幸好這次出現的只是初始夢境,如果萬蟲蝶母也出現在這里,恐怕這整個星層都要被枝剪了。那時你能跑到哪里去?別人卷卷鋪蓋也就逃了,你可是無法離開這座城的吧?”
“那種事暫時沒必要考慮。比起織法者遺留的殘骸,它們會對存活狀態的文明更感興趣。這次的事件應該也不是觀測者安排的,單純只是一個紅蓮學者的計劃而已。”
伊登從抽屜里拿出第二封信。這一次信封沒有火漆,他直接將信封放在桌上,從里頭滑出幾張泛黃的單據和文件。
“紅蓮學者赤拉濱,不出意料就是此次事件的主謀。應該還有好幾個勢力受到他的指使,索瑪沙斯提亞只是其中之一罷了……這些你不必關注,既然現在赤拉濱已經逃離門城,剩下的事情我會慢慢處理掉,關于他的警告信息也會傳遞給聯盟。至于那個觀測者的信息污染體,我已暫時將她監禁起來,以后轉交給白塔處理。”
荊璜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察覺到他對這件事有興趣,于是伊登繼續說道:“赤拉家族是最早一批定居在蓮樹星上的人,至祖父赤拉樊為止都在經營農場生意,不太可能接觸到靜默學派的禁忌學者們。只有他的父親赤拉紇曾經在智思城居住過一段時間,去世前也特別指定獨子去那里游學深造,他應該就是在那段時間成為紅蓮學者的。”
“居然還敢在白塔的地盤上活動……”
“正因為是核心屬地,所以才沒人會懷疑到他身上。關于這個人的影像資料我也可以給你一份,就當是以防萬一吧。”
當下荊璜毫不客氣地把第二封信也揣進衣袖里。他正準備說些什么,卻見伊登彎下腰,從腳邊搬起兩大疊文件放到桌上。兩疊文件分量相當,加起來簡直可以趕上荊璜的身高。
“……這些都是赤拉濱的資料?”
“不是。左邊這疊是從你上次離開門城以后,在聯盟范圍內以你名義犯下的謀殺案資料。主要對象都是白塔法師,當然也有對平民的區域性屠殺。”
荊璜不置可否地別開眼睛:“右邊的呢?”
“是賠償清單明細表和相關附件。”
伊登微笑著說:“包括這段時間你破壞的所有公共財產、私人財產、人身傷害賠償,還有對一名顛倒星醫師的精神損害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