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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國王致辭謝幕(下)

  走出劇場后,荊璜沒精打采地回到安歇丘旅館。由于之前的混亂追逐,他撞飛了旅館的正門,此時入口已換成一扇嶄新鮮亮的櫻桃木門。

  柜臺上的小人不想和他說話,荊璜便直接把它撈起來:“給瓶青芙酒。”

  “我們不賣酒給未成年人。”小人說。

  “……我起碼四百歲了。”

  小人從柜臺邊緣拔起一根大頭針,戳了戳荊璜的手背。大頭針頂發出光亮,浮現一行比頭發絲更細的小字。

  小人埋頭讀罷,然后充滿權威地宣布道:“智人種十六歲。嚴禁煙酒等癮品使用。”

  “你們這破玩意兒到底怎么判定的?”荊璜惱火地說。最后他只能端著一杯果汁,滿臉不爽地踹開二樓“冬青木”的房門。

  “玄虹先生!”給他開門的莫莫羅高興地說,“您已經和伊登先生聊完了嗎?辛苦了!一起來聽馬林先生講普達洛王國的歷史吧!”

  “什么王國?”

  “就是馬林先生的故鄉。原來他以前也是一位消滅過吸血鬼的王子呢!”

  荊璜看看馬林諾弗拉斯,又看看在床邊磕核桃的羅彬瀚。

  “你他媽為什么還在這里?”他對馬林問道。

  馬林謹慎而油滑地對他諂笑。

  “我琢磨著這是一個啟示,”馬林說,“沙斯是完蛋了,可蜥魔們并沒有,我在門城這地方是待不下去啦!若蒙您賞識,我愿在貴船上擔當臨時表演家,唱些詩曲聊以娛樂。只消您不讓我參與武斗活動,我保證舉止安分,絕不使您多添煩惱。”

  荊璜立刻伸手指著羅彬瀚:“這船上吃白食的廢物最多只允許有一個。他已經把名額占了,你給老子滾。”

  “那我謝謝您噢。”羅彬瀚吃著核桃說,“少爺您當年在我家白食吃少了嗎?天天搶我電視,還拿我手機叫外賣。周雨本來是一重度潔癖,根本不吃外賣,現在給你帶的連咖啡都懶得自己煮,還專門讓人從店里送。”

  荊璜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羅彬瀚又說:“干嘛?就許你要人伺候呀?話說你那一頭毛也該剪剪了,這半長不長跟小姑娘留齊肩似的,像話嗎?”

  “關你屁事。”

  荊璜陰沉沉地走到窗邊,再也沒有理他。被這一幕驚住的馬林又繼續講他的普達洛王國傳奇,說到睿智仁慈的歐特尤斯親王(也就是他的生父)是如何用某塊封地反復挑起諸侯們的沖突,最終掃平一切通往王座的障礙。

  “就是二桃殺三士唄。”羅彬瀚繼續吃著核桃說,“這事兒我老頭也干過差不多。當初幾個家里親戚眼熱他的分店,一起來找他要權,說是替他看著江山。我老頭也不厚道,故意就只給倆肥缺,讓那幾個爭得頭破血流,到現在過年見面都臭著臉。”

  馬林憂郁地長吁短嘆。

  “權力使人冷酷。”他對羅彬瀚說,“你該小心那些兄弟姐妹,沒人會喜歡有繼承權的長子。如今你遠在異鄉,他們將拼了命討你父親歡心,好奪走原本屬于你的……”

  羅彬瀚趕緊揮手說:“你少給我支些壞招。你親爹倒是把權爭明白了,最后結果呢?還不是給那幫水晶人安排了。冤家宜解不宜結懂嗎?”

  馬林不以為然地搖著頭,臉色變得空前嚴肅。

  “不,不,你搞錯了。”他深沉地說,“愛與恨都是這個世界的本質。你愛點什么就得恨點什么。理識和約律,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或者只是你們對一個公式的觀點不同——那他媽都足夠某些人殺了你全家。這就是我們的本性,你可以假裝沒看見,但它永遠就在你心里。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合理狀態。”

  “所以呢?”羅彬瀚掃著碎核桃殼說,“你就把他們統統都殺了啊?”

  “你得承認那也是一種有效的方案。”馬林答道。接著他又說:“或者我們也可以繼續互相仇恨差異,但是什么也不干。各自管各自的,等著時間和命運把我們中的一方帶走——這種忍受就叫做道德主義。”

  羅彬瀚凝重地思索了一會兒,最后朝馬林呸了一聲:“你少他媽亂搞男女關系。始亂終棄還指望別人忍著?”

  “你只是在發泄怨氣。”馬林哀怨地說,“你沒法對你的父親發火,所以就怪在我身上。然而愛乃生命天性,這又能怨誰呢?”

  荊璜不想聽他們繼續放屁,于是站起身把羅彬瀚叫了出去。他們兩個一起來到旅館頂樓的溫室花房。許多長著蝴蝶翅膀的小人都坐在花上閑聊,間或變出一團雨霧給花澆水。

  他們來到最邊緣的落地窗旁。艾森島正值凌晨,月色如初雪灑落山頭。

  “你跑這兒來干嘛?”羅彬瀚甩著還不大靈活的右手問道,“打算告白啊?”

  荊璜看了他一眼說:“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會去你的星球嗎?”

  “不是說你去殺一個仇人嗎?”

  荊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望著月亮說:“你所屬的星界處于一個名為‘無遠星’的文明治下,它有時也被稱為‘黑石之國’。之前我去你們的星球,就是要找一個無遠星的叛徒,那個人真名是0206,在你們的世界則自稱為‘方序’……你對0312還有印象吧?”

  羅彬瀚當然不可能忘了那個自稱為“法克”的詭異光頭程序員。他點點頭說:“那肯定的啊。不過那無遠星的人難道都跟他一個發型嗎?”

  “……那只是0312的個人審美而已。0312是無遠星專門培養來追捕叛徒的人——也就是負責回收死秩派的‘獵秩犬’。他和我一樣追蹤0206來到你們的星球,要把他的活體大腦、微子設備,以及全部的技術數據都帶回無遠基地。我們的目的不同,所以我沒有和他聯手,而是去找了另一個和0206有仇的家伙合作。”

  這時羅彬瀚已經完全聽暈了。此前他從不清楚荊璜和法克的目的,這倆人只是像兩顆隕石那樣天崩地裂地撞進他與世無爭的富二代生活里。

  “慢著,慢著。”他揉著腦袋說,“法克和你都要找0206。但是他要見人,你要見尸,是這個意思吧?”

  “差不多。”

  “然后這里頭還有第三個人要殺0206?你倆才是一伙?”

  荊璜點了點頭。

  “那人誰啊?也是你老家跑出來的?”羅彬瀚問道。

  “那不重要。”荊璜說,“他有他的理由,我有我的理由。最后我們的目的都算是達成了……只是付出的代價很大。”

  羅彬瀚聽得似懂非懂,而且不知道荊璜干嘛突然找自己傾訴這個。他聳聳肩說:“那恭喜你倆咯。反正你們這是星際社會糾紛,我那鄉下法律也管不著。”

  荊璜轉頭看著他,隔了一會兒說:“你還記得我之前提過的‘凍結’嗎?”

  “你說那變態人狼?難道你是和他合作的?”

  “不是。但他當時也在你們的星球上,或者該說是很接近你們星球的位置。他和0206達成了某種合作,計劃以你們的星球為基點測試一種新的天絕……”

  “啥玩意兒?”

  “那個計劃已經失敗了,你不用在意。我要說的是‘凍結’這個人。曾經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是因為他哥哥中了一個詛咒才會變成這樣。”

  荊璜沒有表情地轉過臉,羅彬瀚意識到他竟然像在逃避自己的視線。

  “子弒父,徒誅師,兄弟相殘——這就是所謂的‘白河詛咒’。他的哥哥因為一樁罪行變成了龍,于是‘凍結’也因為這個詛咒開始變質。他的哥哥曾經想盡一切辦法補救,最后換來的卻只有瘋狂……可實際上他們兩個根本沒有血緣關系,只是因為父母的婚姻而成為兄弟。換句話說,這個詛咒并不以血統為判定,而是以‘親密認知’為標準。一旦這個詛咒形成,在聯盟已知地域內沒有任何解除的方法,唯一的希望就是去域外。”

  羅彬瀚啞口無言,隔了好一陣后問道:“你們還能更變態一點嗎?”

  “能啊。”荊璜冷冷地說,“只要讓詛咒的內容出現結果就可以了——就是說兩兄弟只要廝殺到只剩一個,那么幸存的人就有希望變回正常。‘凍結’的哥哥一度就想用這種辦法終結詛咒,只是自己根本死不掉而已。夠簡單明了吧?那么你倒是說說看,如果你中了這個詛咒,是希望死自己還是死另一個人呢?”

  “死個屁。”羅彬瀚說,“老子長得像龍嗎?像變態嗎?少給老子出電車難題,我他媽就是個揣著馬桶塞子路過的。”

  荊璜陰惻惻地瞪著他不說話了。羅彬瀚也懶得跟他多說,而是看著艾森島的夜景,審視這充斥無數神經病的浩瀚宇宙。

  “這難道就是你的日常生活?”他充滿批判精神地問道,“不是變態人狼就是變態小女孩,你他媽就沒點更舒坦的事干嗎?”

  “……也有。”

  于是眾人在羅彬瀚的強烈要求下做起了更舒坦的事:他們一起離開安歇丘旅店,坐短途航天機登上蓮樹星,雇了一只會唱歌的娜迦游進地下交易所,當眾洗劫了一場正在給幼龍報價的拍賣會,高呼伊登萬歲的同時燒掉所有安保人員的頭發,最后則在成群黃金守護者的追殺下逃入秘境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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