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出國去見我妹,正好也見見一個和本家脫離很久的遠房親戚。結果那人已經死了,只留下一個白人養女,是大學里搞科研的,我當時只是禮貌性地去打個招呼,那女的反應卻特別奇怪,老說自己有危險,還塞給我一塊翡翠似的石頭,讓我帶著它逃回國內。當時我以為她精神不太正常,也沒跟她爭,姑且帶著那個石頭回去了。結果第二天她的大樓就被燒塌了,火還是從她住的四樓開始的。我看事情很不對勁,就緊急逃回國內,那石頭也邪得厲害,總是不停地招蟲子,我公寓整棟樓里的蟑螂一天內全死在我家地板上了。”
“所以那石頭到底是什么?”馬林問道。
事實上羅彬瀚也不知道。當時他檢查了石頭內部,確定沒有藏著什么非法物品。他也考慮過將其交給官方機構處理,或者將其徹底掩埋,但在來得及下決定前,一樁匪夷所思的意外打斷了他的計劃。
“總之我因為這塊石頭被兩個蒼蠅頭外星人綁架了。”他說,“它們在晚上闖進我的家,把我關進飛碟里帶走了。”
馬林無言地盯著他。
“不要看我,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它們那是圖啥。反正這倆蟲哥就把我和那石頭一起綁進飛船內。它倆當時帶了個翻譯器之類的玩意兒,告訴我它們是巡警,要把我和違禁物品一起帶去法庭。我們剛飛到鄰市的生態保護區,我就在空中看到湖面上有一艘天鵝船,船上站了一個紅衣傻逼……”
馬林和莫莫羅一起看向睡覺中的荊璜。
“然后那傻逼用一道雷把我們都劈下來了。”羅彬瀚繼續說,“我現在想想這貨當初可能是想搶劫那些蒼蠅頭的飛船,結果他輕重沒掌握好,把安全帶系統給劈壞了,老子被黏在座位上下不來,這小子就決定先開船把我扔回家里。我按他的意思在飛船地圖上找自己老家的坐標,這小子等得不耐煩,自己先跑出去吹曲子玩了。這時突然又冒出來另一個黑衣服的小變態,跟這小子長得一模一樣,自稱是叫做‘刺枝之荊,玄玉之璜’……”
“慢著,慢著。”馬林說,“所以你碰到了兩個‘荊璜’?”
“差不多。但當時那紅衣小傻逼跟我語言不通,我也不知道他什么來歷。那黑衣服小變態說話倒挺溜的。非要我記住他叫‘荊璜’,還拿了我的手機和鑰匙,說要把我親朋好友都殺了。”
馬林不安地皺起了眉。
“你知道這聽起來像什么吧?”他說,“如果咱們現在認識的這個是正主,那么要殺你的那個顯然就是……”
羅彬瀚聳聳肩說:“這你得問那小子了。他一直不肯跟我解釋是怎么回事。總之當時那黑衣小變態先是干掉了綁架我的蟲哥,跟著又把我挾持了,要那紅衣小傻逼撅了自己左手上的什么屏蔽器……小傻逼照辦了,我還以為他準備投降,結果他突然一把大火給那小變態揚了,還拿左手插小變態的頭骨,插完以后突然就會說人話了,還罵老子嘰嘰歪歪的煩人。”
莫莫羅和馬林認同地點頭。看來他們終于確信小傻逼才是他們熟知的星際大海盜。
“然后他就住進了你家。”馬林說,“你收留了救命恩人?”
“……差不多。”
但實際上差很多。羅彬瀚在那個時刻從未想過對方需要收留,他只是因為荊璜燒了生態保護區的寶貴濕地,為了避免被追究責任才拉著對方一起逃跑。
他們剛剛跑出一段路,紅衣少年的臉上便浮現出怪異的紅羽刺青,然后開始七竅流血。他聲稱是因為剛才死去的蒼蠅頭巡警——那其實也不是他殺的,而是被他打暈后死在黑衣小變態手上。照羅彬瀚看他們倆的責任最多三七開。
“——你走吧。我歇后自往其處。”
紅衣少年這樣說著,然后滿面鮮血地在草叢中坐倒。那樣子簡直就像是世外高人壽命已盡,準備俯首盤膝原地去世。
當時羅彬瀚還沒搞清楚紅衣少年的來歷和名字。或許是出于道義,或許是出于好奇,他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問紅衣少年到底怎么回事。
“我走不出去了。剛進來就破了戒,肯定會被禁制在這附近。”
少年閉著眼睛如此回答。于是羅彬瀚繼續問道:“你什么意思?難道這附近有鬼打墻?”
“跟你沒關系。你要走的話隨時都可以,別在這里成天逼逼的,吵得人心煩。”
少年像驅趕蒼蠅那樣惡劣地扇手。他的態度激怒了羅彬瀚,于是羅彬瀚坐在草叢里,嚼著偶然帶來的牛肉干說:“我就不走,還要逼逼,你能拿我怎么辦吧?”
“我殺你全家。”紅衣少年陰沉地說。
那句話在當時的環境下是完全沒有威脅感的,因此羅彬瀚無所謂地說:“你有本事來啊。反正我家近得很,請你過去殺。記得先從我大伯家的老二開始,那小子私底下欺負他同學,我早看不順眼了。”
“……不知死活的白癡。罷了,你不識我名姓,我也不跟你計較,就當你是無心之言。”
紅衣少年漠然地轉過了身。
“喲,小樣還挺會裝。”羅彬瀚繼續叼著牛肉干說,“就你這幾里地走不動的樣子,還想去梨海市搞我全家?剛才那個叫荊璜的小變態也是,動不動搞人全家、朋友。感情你們這是啥外星文化啊?來來來,盡管來,甭管你還是那個荊璜,你們敢來我就敢開門。”
然后他看到紅衣少年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
“喂!你這傻逼——”
少年氣急敗壞地摸向自己的臉。他臉上羽毛狀的紅紋開始變得模糊,如云霞氤氳涌動,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而后紅衣少年忽然又腿腳利索,不準備原地去世了。他擺著一張舉世皆他債務人的臭臉,渾身不痛快地跟著羅彬瀚回了梨海市。羅彬瀚想過讓他住在自己老爹名下的酒店里,結果紅衣少年卻堅稱自己只能住在羅彬瀚家中。
羅彬瀚獨居于一間頗寬敞的豪華公寓,并不在乎多個吃白食的,于是也就爽快同意了。可他沒想到紅衣少年自此霸占了他的迷你家庭影院,而且還是個毫無道理的電器殺手,除了電視和手機以外無所不殺。
這和被蒼蠅頭外星人綁架相比還在他的接受范圍內,因此羅彬瀚也就勉為其難地忍了。在荊璜學會怎么用他的備用手機號叫外賣后,他很快又出國去繼續處理妹妹的事情。
然后,在他一邊監督妹妹不準撩漢,一邊天天躺沙灘上曬肚皮的時候,十分意外地接到了周雨父親的電話。那個在海外參與醫學研討會的知名腦科教授輕描淡寫地告訴他,周雨在兩天前割腕自殺了。因為及時被送往醫院搶救,目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周雨現在可能需要朋友陪著……拜托你了。”
那名教授如此簡潔地交代著,隨后就掛斷了通訊,聽意思也不打算回去。羅彬瀚立刻連夜飛回國內,在等待航班時煩躁地給荊璜打了個電話確認家中平安,順便讓他幫自己買點探病用的東西。
天天蹲在家里看電視的荊璜答應了。于是他給羅彬瀚準備了一大束紅玫瑰。
接到手后的羅彬瀚靜靜思考了很久,最后鄭重地問道:“為什么?”
“紅的好看。”荊璜說。
羅彬瀚當時就知道自己錯了。他就不應該讓這種東西進自己的家門,但一切都太晚了。后來他又在出國時設法把對方塞進周雨家里,據說三天之內就廢了周雨的微波爐、洗衣機,以及當時根本用不上的浴室加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