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羅彬瀚這時已經讀過大賽指南,知道比賽規則上并不限制——或者應該說是鼓勵——選手們在起跑階段給其他參賽者制造一些非致命的障礙,不過事到如今他又更新了自己對“非致命”的概念。七位選手猶如神仙過海,除了不能離開自己賽道外無所不用其極。他看到空包子彈亂飛、催眠噴霧彌漫、彩虹之光亂射,期間還夾雜著“將這星河擁入懷中”的激情演唱。
子彈的虛擬影像四處橫飛,若非這是全息投影,觀眾們恐怕早已暴動,而此刻羅彬瀚只聽到更加震耳欲聾的喝彩和歡呼。這種沸騰狂亂的場面令菲娜煩躁不安,在籠子里團團打轉。羅彬瀚有點后悔帶它過來,但也不放心把它隨便存放在別處,只好掏出一小包蠕蟲飼料作為安撫。
從四號選手嘴里噴出來的催眠煙霧消散了一些。揮舞雙棍的喬爾法曼和雙持沖鋒槍的七號同時殺出。這會兒的喬爾法曼還戴著擋風鏡,像個武術家那樣靈巧地打滾躲閃,然后用雙手把金屬棍旋舞得猶如兩面盾牌。七號的子彈在上頭叮叮當當地敲出火花,結果卻水潑不進。
亂飛的彈殼打進了四號張開的嘴里。他嗆得猛烈咳嗽,接著被五號扔來的手雷砸中。那手雷噗地炸裂,從中濺出一種黑乎乎的粘液,把四號牢牢困在原地。
每張桌上的饅頭變成了八個。
三號已經沖到了桌邊,卻撞到一堵無形的墻壁。它迷惑地張望幾秒,最后憤怒地瞪向二號—。一頭比它體積大三倍的銀狼。
屏幕特寫里的銀狼額頭閃爍著光符。看來它是阻礙三號通向饅頭的罪魁禍首。作為反擊,三號用頭頂的獨角瞄準它,發出一道激光似的粉紅射線。
銀狼起跳避開。它們開始隔著賽道互相作法,用射線和風刃你來我往。
這會兒一號也已靠近餐桌,五號緊隨其后。喬爾法曼和七號仍在糾纏,比他們稍慢少許。
饅頭變為十六個。
喬爾法曼開始用單手旋舞一根金屬棍。另一根則指向和她同步奔跑的七號。從棍頭射出的迪斯科炫光晃花了七號的眼睛,讓他錯手把一串子彈射向了五號。喬爾法曼趁著這個機會旋身拉腿,踹起地上一枚彈殼,踢進七號的槍眼里。那動作行云流水,激起觀眾們新一輪的歡呼喝彩。
七號丟下被堵住的槍,又用另一把沖著她射了幾發,但這會兒他已不再過分追求攻擊喬爾法曼,而是加緊往自己的桌子跑去。
饅頭變為三十二個。
銀狼和小馬的魔法戰爭迅速趨于白熱化。它們顯然意識到倘若再不開動,自己的餐桌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最終小馬用碗口粗的射線把銀狼打出賽道,然后撞破無形的障壁,心急火燎地吞下第一個饅頭。
在選手中堪稱巨人的一號同樣開始消滅饅頭。他每次能抓起五個,然后直接塞進嘴里,看上去勝算不小。當下一個十秒結束時,他剩下的饅頭是二十八個。
七號和喬爾法曼也開始埋頭猛吃。他們的體態都較為接近常人,一次只能把一個饅頭塞進嘴里,那在羅彬瀚看來也大有窒息噎死的風險了。當翻倍時間到來時,他們的饅頭數量分別是四十八個和四十六個。
被流彈擊中的五號有點一瘸一拐地趕到了桌邊。他面前堆著六十四個饅頭,看上去已然頗為可觀。特寫屏幕拍出了他灰心喪氣的神態,但還是堅持地拿起了第一個饅頭。
被淘汰的二號與四號很快被安保人員救下。剩下的五位選手則全都在奮不顧身地狂吃海塞。從起跑線開始落后的五號很快便開始難以為繼。生長出來的饅頭堆滿他的餐桌,像座迷你雪山般壯觀。當他頭頂屏幕的數字變為9998時,他不得不舉手認輸,示意安保人員撲上去消滅他餐桌上的饅頭菌蟲。
火焰吞噬了饅頭山,羅彬瀚可以清楚聽見觀眾們發出失望的噓聲。
這時場地中剩下的是一號巨人、三號小馬、六號喬爾法曼與七號——他在參賽選手列表里的名字是“神鷹無敵”,羅彬瀚并不想追究這是誰的主意。
巨人一度表現出壓倒性的優勢,在連吞將近八十個饅頭后成功將剩余數削減到十二個,看上去簡直勝券在握。但緊接著他就陷入乏力,每次只能慢吞吞地咽下兩到三個饅頭,并且還要費勁地咀嚼幾下。他的肚子漲得太大,也阻礙了他看向桌面,搜尋剩余饅頭的視野。
七號同樣遭遇了麻煩。因為趕到桌邊時過分著急地丟開沖鋒槍,幾個饅頭被槍桿掃到桌子深處。那給他造成了某種心理壓力,因此他總想趁著自己還能移動時把那幾個遠的先吃掉,反倒耽誤了正常效率。而三號和喬爾法曼則同樣發揮得很穩定,速度不緊不慢,但大部分時候都能在翻倍前吃到半數以下。
觀眾席的喧囂漸漸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四位選手的數據欄上徘徊,甚至連在座位上打瞌睡的荊璜也突然醒來了。
“這是在干嘛?”他盯著屏幕問。
“體驗數學之美。”羅彬瀚說,“別吵,看喬喬和馬決斗呢。”
戰況最終變得清晰起來。氣勢迅猛的一號巨人最終未能保住沖勢,不得不在肚子脹破前舉手認輸。此時他已吃下四百多個饅頭,而認輸時的剩余數量僅有三十四。羅彬瀚都覺得他怪可惜的。
接著露出頹勢的則是七號。他似乎重復了喬爾法曼上次參賽時的錯誤,讓最遠的幾枚饅頭成為他的心腹大患。最終他以吃下七百余個,剩余五十六個的成績認輸退賽,然后申請了緊急洗胃服務。
場上僅剩下三號小馬和喬爾法曼。他們一個有著長長的脖子,另一個則在剛開始就很注意,從未使某個饅頭被丟到太遠的地方。
雙方吃下的數量都已近千,剩余數則維持在個位。勝負隨時都會決出,羅彬瀚則在驚奇他們兩個的肚子為什么沒炸開。
最后三個饅頭。
兩名選手都沒法再保持正常站姿。喬爾法曼費勁地用單手撐著桌子,三號小馬則在咀嚼時痛苦地以角磨地,用繽紛的汗水畫出一個個酷似饅頭的圖案。它的剩余數比法爾喬曼少一個,但是它的肩高太低,蹄子又不適合抓住饅頭,這讓它每次搭著桌邊叼饅頭時都更辛苦一些。
距離下次翻倍還有五秒。喬爾法曼還剩兩個,而它還剩一個。于是它吃力地探出脖子,要靠舌頭卷住最后的目標。
這時喬爾法曼舉起了她的金屬棍。她已彎不下腰,于是仰頭將手邊棍子一搭,組合出無敵長夾,隨即蹲身挺臂橫掃桌面。
兩個饅頭全被括入夾中,接著她輕輕一抖,把它們全部拋到空中。
她扔掉夾子,舉手抓住兩個饅頭,表情狂暴地把它們統統塞進嘴里。全場都開始尖叫。
屏幕特寫落在她艱難吞咽的喉嚨。屏幕上的剩余數變為了零。
觀眾席上方的氣球全都轟然爆炸,從中灑落無數的糖果與花瓣。羅彬瀚撿了一顆剝開,發現這糖居然都是做成饅頭型的。
他隨手把糖扔進嘴里,然后跟著其他人一起猛烈鼓掌。一群蠅人飛快地沖過去扶起兩位參賽者。
“有什么獲勝感想嗎?”一位綠頭蠅人激動地問她。
喬爾法曼氣喘吁吁地抬起手:“我要去廁所。”
于是頒獎儀式只得等到她從廁所回來后再開始。蠅人們搬來一個造型華麗的青銅臺子,它的表面布滿燦爛的黃金紋理,還有許多云母簇從浮雕縫隙里生長出來。
這頒獎臺很華貴,但羅彬瀚還是覺得它像一口倒扣的大香爐。
喬爾法曼站上領獎臺,按照慣例由賽事主辦人為她頒發獎章。那是個全身籠罩在漆黑長袍下的神秘人物,只露出枯黃干瘦的雙手,并在胸前掛著一枚印有蝴蝶紋樣的紫晶硬幣。
原本哈欠連連的荊璜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緊緊盯著屏幕中的神秘主辦人。
“那個女人……”
羅彬瀚發現他的表情開始扭曲,宛如看到馬林和莫莫羅坐在寂靜號上深情開演一場經樂大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