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請求是如此顯而易見的危險,羅彬瀚果斷抽回了自己的雙手。他苦口婆心地對莫莫羅說:“老莫啊,不是我不理解你的心情,主要我們現在不也麻煩纏身嗎?找綰波子我不反對,但你要給這幫野人搞文化觀改革怕是有點難吧?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聽過沒?想讓他們放棄吃人習俗,我保守估計也要整個兩代人,那還不如直接把天上的窟窿堵了呢。”
莫莫羅有點失望地垂下腦袋。那樣子實在讓羅彬瀚不忍心,只好提議一起去找雅萊麗伽,看看她是否能用她神奇的智慧攻克難題,或者干脆攻克野人首領。
他的建設性意見立刻讓莫莫羅恢復了樂觀。他們在原地呼喚了一會兒,羅彬瀚甚至大膽喊出了“野人不算超綱科目”的口號,結果空氣中也沒有揮來無形的鞭撻。他由此判定雅萊麗伽確實已經抱著龍走了,沒有隱身后躲在他們旁邊。
這種不聲不響的消失讓羅彬瀚覺得有點納悶,但也還不至于感到擔心。當下他們決定先回寂靜號休息會合,而莫莫羅在歸途中為他們詳細說明了自己從野人首領那里獲知的信息。
“……神圣的太陽生下了三個女兒。太陽負責在白天照料萬物,女兒們則負責在夜里守望夢境。三個月亮感到黑夜寂寞,于是悄悄地將自己的精神傳遞給不同事物,由此誕生了上百個不同的部族。神圣的嗚達族是眾族之族,是承擔著守護世界責任的部族。他們一直駐守在通往魔界的天淵下,每月三次渡過天河前往魔界,消滅企圖入侵的黑暗居民。”
“完了。”羅彬瀚說,“一月搞三次,四舍五入就是吃了一個億——話說這里一個月多長啊?”
“好像是六十多天呢,羅先生。他們是根據三個月亮的相對位置來劃分歷法的。”
那比羅彬瀚想象得稍好一點,但也并沒有改善到哪里去。如果這個習俗已經形成了神話傳說,想必至少維持了百年,那么被吃掉的人也已經難以計數。以如此恐怖的失蹤率,他簡直想不通另一個世界的人怎么還沒發現這里。
莫莫羅又繼續向他們說明這些部族們共同的宗教信仰:在他們中間存在著一些掌管祭祀的老人,被認為是由月亮們賦予夢境的先知。在每年特定的十個日子,三個月亮將同時呈現圓滿,此時先知們便能從夢中得到關于未來的啟示。
部族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高度依賴于這些夢中得來的智慧。關于黑暗世界降臨和光明使者的出現,正是距今大約一千年前的先知們集體入夢所知。依照他們所言,在十個百年后的第十次三月共圓,深淵便會降臨此世,此時空中雙星閃耀,火與光明的使者從天而降,將黑暗一掃而空。
羅彬瀚隱約覺得這個預言有些似曾相識。他還沒想起這種熟悉感的來源,馬林已經語氣了然地哦了一聲。
“又是永光預言。”他說,“連這里都有,不過這些野蠻人顯然解錯了意思。”
“永光預言到底是啥玩意兒?”羅彬瀚問道。
他顯然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需要額外說明的,就連霜尾都在盯著他,像在吃驚于他竟然不清楚這個詞的意思。
“那是個沒著沒落的東西。”馬林見怪不怪地說,“一個老掉牙的英雄神話,我覺得你別關心更好。那只會干擾你的正常生活。”
盡管他這樣勸告,羅彬瀚還是暗暗記下了這件事。他表面渾不在意,轉口跟莫莫羅討論起如何尋找綰波子,而等回到寂靜號后卻馬上溜進了溫室。
這時的溫室已經額外連通了一個小房間,一排排植物生長在鋪蓋土壤的地面和木架上。穿著淡綠布袍的藍鵲正在其中穿梭檢查。在它肩膀水平的位置漂浮著鋪開的黃紙,一支羽毛筆正快速地自動書寫。
它顯然正專注于自己的工作,當羅彬瀚走進來時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招呼了一聲,直至羅彬瀚講完自己的經歷,然后問起永光預言的概念,它才像是受到驚嚇般往上飄起。
“永光預言?你問我永光預言?”
“對啊。”羅彬瀚郁悶地說,“有那么奇怪嗎?”
“噢,抱歉,并無惡意。”藍鵲飄得離他近了一些,“這只是……我真的以為你不可能沒聽說過它,畢竟那是古約律們相信的東西。”
“所以你不相信?”
“這是個非常復雜的問題。”藍鵲掰著骨指答道,“預言是一種非常另類的法術體系。根據遵循的原理不同,它可能會對同一個現象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還記得之前你給我看的那些文字嗎?我猜那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預言體系,不過它們的應用范圍很具體,通常不會告訴你太龐大的事象。而永光預言不一樣……它是一個‘大現象預言’,白塔暫時還沒有公開對它的官方意見,但我跟隨過的幾名導師都認為它實現的可能性很高。畢竟,上一個大現象預言已經被盜火者和聯盟的出現證實了。”
聽到藍鵲口中冒出了聯盟領導人的名字,羅彬瀚終于意識到這件事比他想象得更為復雜。他果斷呼叫∈給他送來一壺熱茶。在他捧著茶杯吹氣的時間里,藍鵲簡單地解釋了上一個大現象預言的故事。
它指揮著羽毛筆在空中劃動,一行淡綠的熒光字跡憑空浮現,用通用語文字書寫著幾個名詞:焚辰之月、盜取星火、萌芽、鏡之表里。
“上一次的大現象預言被稱為‘火月預言’。它由不同星層、不同文明的預言者們在彼此隔絕的狀態下先后提出——好吧,至少是提出了高度相似的內容。具體文本和解讀差異很大,但它們無一例外都包含著這四個關鍵要素。在聯盟成立以后我們盡可能收集了一切出現相似預言的文明樣本,最后確認它只可能指向盜火者。這是白塔第一次接觸到能夠跨越如此多星層的預言現象,或許這是因為聯盟的誕生對這些星層產生了整體性的影響。在那以后,我們把這種情況稱為‘大現象預言’,而接下來我們找到的就是‘永光預言’。”
藍鵲輕輕一抹,把那行字跡揮散在空氣中,再指揮著羽毛筆重新書寫。羅彬瀚依次讀出空氣中浮現出來的名詞:第十月、雙星之子、火中降生、永光的使者。
“這些是所有相似預言具備的共同要素,”藍鵲讓羽毛筆把四個詞重重地圈了起來,“我們把所有具備這四個要素的預言統稱為‘永光預言’。從上一次預言的經驗來看,它很可能指向聯盟的最后一位升月者,還有這次升月帶來的影響……”
“永光嗎?”羅彬瀚喝著茶說,“那到底算啥?天國降臨啊?”
“這很難確定,每個作出預言的文明都由不同的解讀,我聽說銀輝之塔和秘盟正在嘗試弄明白它的意思,但……預言是個非常不完善的法術體系,它太接近古約律了,以至于你很難用一套完美的邏輯去規范它——更別提現在聯盟官方還沒有正式承認它的存在。”
羅彬瀚被茶水嗆得咳嗽了起來。他一直以為自己聽的是官方說法。
“別這么大驚小怪,”藍鵲不太滿意地說,“法術是一種介于法則和想象之間的力量,這讓我們在很多證明程序上沒法滿足聯盟的要求。大現象預言、淵論、焚辰之月……像這些僅僅被約律側宣稱存在的事物不可能通過評審,哪怕是盜火者提出的也不行。每次頂上會議他們都要把針對焚辰之月的議案否決一次,塔尖法師們都已經習慣了。”
它憤憤地揮抹掉字跡,然后開始收拾溫室。羅彬瀚默默地喝著茶發呆,直到藍鵲帶著一個大木箱飄到他面前。
“走吧。”它催促道。
羅彬瀚茫然地看著它:“去干嘛?”
“去干嘛!”藍鵲怪叫了一聲,“你說去干嘛?是你告訴我這里有永光預言!顯而易見我得親自去收集資料,否則以后我拿什么來寫回歸報告?我被海盜綁架去了外域,然后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什么研究和學習也沒做?如果我交了一份這樣的報告上去,考核官會直接在資料審核階段就把我淘汰的!別磨磨蹭蹭的,現在就帶我去那個野人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