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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硨磲園試手訪三吏(下)

  次日晨間,荊石尚在眠中,便聽外頭砰砰連響,極是吵鬧。他昨夜本并未梳洗,便是合衣而臥,此時醒來,只將發巾一扶,便起身開門。

  門外立有三人。打頭的自是骨兒碗,身后尚且跟了兩個僬僥人,觀其服飾樣貌,依稀便是大小桃花。這兩人躲在骨兒碗身后,臉上依舊一副嘻嘻樂態,互相咬耳不斷,不知究竟有何私話能說個沒休。此刻一見荊石目光望來,當即齊聲發喊,轉身往遠處逃去。

  荊石眼睜睜瞧著這倆兄弟跑遠,也不知該作何反應,便轉目看向骨兒碗。骨兒碗鼻中哼了一聲道:“兩個小東西恁沒見識,有甚好怕?”又甩個棍花道:“新官兒今日可還方便?那廢舟老兒著俺領你到四處走走,好叫大伙兒都認識認識。”

  昨日荊石與廢舟相談,已知此島另有兩處村落聚點,此外水源、田地、牧場諸般要地,亦皆散布島沿。此刻一得骨兒碗相邀,當即點頭道:“我今日無事,這便走吧。”

  骨兒碗聞言便樂,忽而瞧著荊石道:“新官兒,俺聽說陸上之人最是麻煩,空張一副大架子,卻笨手笨腳得很,又不耐吃苦。如今看來,你雖是個怪人,辦事倒也挺爽利,算不得麻煩。”

  荊石未想自己初來乍到,竟已成了這骨兒碗眼中的“怪人”,也不知該喜該憂,又點點頭道:“你以前見過別的內陸之人?”

  骨兒碗道:“以往有兩三次大祭,廢舟老頭著俺進那城里辦事,偶爾也見著幾個大架子。不過那些人話兒也少,性兒也高,愛理不理的,只肯跟祭祀們說話。俺想若陸人皆是如此,那也忒是沒趣,所幸新官兒你倒還好。”

  荊石聽他所言,心知僬僥國地處沿海,豈會有平民百姓來往。骨兒碗所說“大架子”,要么是諸國官員奉令前來通好,要么便只能是青都修士親至,自不會平白親人。

  兩人說話間,足下也片刻未停,轉眼間出了村落界處的窄籬,往東面疏林行去。走不多時,便見中央一株巨木,皮黑如鐵,遍覆青苔,歲久年深。高處枝頭吊懸鐵索,串了十來個鐵環垂至地面,而頂端深藏葉蓋之內,難見里頭情形。

  骨兒碗走至樹前,縱身一躍,輕飄飄竄上鐵索,雙足蹬著索上鐵環,一面蕩秋千似地來回擺晃,一面口中喊道:“老太婆,新官兒來了!”

  荊石聽他喊話,頓時想起昨日所遇的藥事吏水花。果然骨兒碗喊不多時,便見上頭枝搖葉晃,探出一張細瘦猴面。

  荊石本來記性過人,近日見得僬僥之民,少說亦有數百,竟也漸漸辨出其五官細處。此刻他看那樹頂猴面,立覺其面頰稍瘦骨兒碗,眼垂鼻細,正是昨日里偶一逢面的藥事吏水花,當即拱手道:“水花先生,叨擾了。”

  樹頂那僬僥人聞聲探頭,將上半截身子探出樹冠,觀其衣飾草環,果然便是水花。她也不理那吊在索上的骨兒碗,顧自對荊石道:“大人客氣。今日前來可有吩咐?”

  荊石搖首道:“今日巡島識路,順道前來與先生打個招呼。”

  骨兒碗亦插嘴道:“老太婆,俺和新官兒等下要去東泉。你若有藥,趁早給了俺,正好一并送去。”

  水花先對荊石微微點頭,欠身作行禮之狀,旋即對索上骨兒碗冷冷道:“潑兒,你再扯斷一根枝,這屋子便要你一板一柱從頭搭起。”

  骨兒碗原本正于索上晃得起興,聞言當即松開雙手,一個筋斗翻回地上道:“恁是啰嗦,俺不玩了便是。”

  水花看他一眼,似欲嘆氣,最終卻只搖一搖頭,又將身子縮回葉蓋之后。少時葉簇微動,從中墜出一個小布包來。骨兒碗伸棍一挑,便將布包勾在棍頭,晃了一晃道:“只這些?”

  樹上水花的聲音冷冷道:“蘋野得三,橋溪綠得二。旁的一律不給,你也不準偷吃。”

  骨兒碗聞言立時昂首挺胸,大聲道:“俺沒吃過!”

  水花哼了一聲,又鉆出頭對荊石道:“近來事忙,無暇款待大人,來日必再拜見。大人初來本地,未識水土,島上野果不可亂食,恐有毒害。若有需要,吩咐骨兒碗去辦便是。”

  荊石點頭道:“我省得。”

  水花看了看他,再未言語,轉頭鉆回葉中。荊石見她如此,正欲舉步離去,卻聽簌簌連響,從樹頂墜下兩枚拳頭大小的紅球。骨兒碗反應極快,一見那紅球,當即高高躍起,雙手各接一枚,拿到荊石面前。

  荊石取過一枚放到手中,才看清這紅球乃是某類瓜果。其色赤艷光潤,酷似紅柿,但尖蒂體圓,嗅之無味,不知是何果實。正察看間,樹上水花又探頭道:“此是朱茄,色澤雖艷,實則無毒,大人可放心食用。料想這潑兒平日野慣,定不記得奉食供水,大人無需客氣,只管跟他明言。”

  骨兒碗一聽此言,立刻在地上跳個不停,欲要出口爭辯,又似不敢與水花頂嘴,只得拿棍在地頭亂捅亂戳。荊石對此只作不見,收了朱茄道:“多謝水花先生關心。”

  水花道:“大人多禮。”便將身子縮回葉中,再不聞半點響動。荊石在樹下凝目少時,低頭拍了拍骨兒碗道:“走吧,去你剛才所說的東泉。”

  骨兒碗自水花消失,便對那樹屋所在指指點點,作唾口大罵之狀。然則他空有十足架勢,喉嚨里卻不發半點氣聲,活似是啞巴唱戲。他正演得高興,忽而被荊石拍在頭頂,頓時一個激靈,揮了棍子道:“走,走。莫在這晦氣地方多留。”說罷將手中朱茄往嘴里一塞,便昂首闊步,繼續朝東面行去。

  荊石隨在他身后慢行,順手將那朱茄拿出來瞧了一瞧,又剝下外頭薄皮,見里頭果肉亦是鮮紅水潤,質類桃李。

  他剛將皮剝得三瓣,前頭骨兒碗早已將嘴里果兒嚼得干干凈凈,回頭一見他手上慢活兒,不禁咋舌翻眼,扭過身子道:“新官兒,這果兒皮又不礙你下口,你撕它做甚?”

  荊石手上不停,口中應道:“習慣了。”話音方落,已將手中朱茄剝得干凈,淺淺嘗了一口,覺其果質軟細,甜里微酸,倒也算得美食。他自昨日登島以來,心中所思盡是僬僥國奇狀,以至于滴水不沾、滴米未進,自己竟渾然不覺,直至此刻甜漿入喉,方才覺出幾分饑意來。

  骨兒碗見他吃得慢條斯理,更是抓耳撓腮道:“新官兒,聽說你們陸人極饞,一日要用三餐。可俺昨日領你見人,也未聽你吱聲,倒將此事忘了。你下次若覺肚荒,便直說出來,省得俺記來記去。”

  荊石將手中果子吃罷,方才回道:“無妨,我一人獨居,并不依時用飯。你平日如何?”

  骨兒碗道:“俺也獨居,餓了便吃。那些村里的小毛頭卻不學好,非要按時候吃,忒也沒勁。”說罷忽而跳起,將荊石手中的果皮搶過,張在手里瞧了一瞧,見這皮剝得極是工整,自頂及蒂分作六瓣,均勻平滑,直如尺量刀割,不禁又咋舌道:“新官兒,這是什么法術?”

  荊石道:“不是法術,小時候習慣如此。”

  骨兒碗將那瓣皮拿在手里玩了一陣,揚手欲要扔開,似乎又覺此物稀罕,頗舍不得,左思右想,竟索性將其頂在腦殼上,當做一頂六花小帽,又對荊石道:“新官兒吃個東西都這般講究,莫不是皇帝家出來的?”

  荊石看著他百般作怪,只淡淡一笑道:“我想只有皇帝家的仆人才學這個。”

  骨兒碗道:“那當仆人也好玩。”照舊蹦蹦跳跳,渾然不以為意。荊石在他身后靜觀其行,只覺他雖有百歲,其思其行仍如頑童一般,不但他一人如此,迄今所見僬僥人中,除了那城中白袍眾、廢舟、水花等一應事官,其余民眾亦多舉止跳脫,與其說是小人國,弗如說是頑童國。如此無軍無王之地,卻能歷千年而不亡,思來實是咄咄怪事。

  兩人一路閑談,不知覺間已然走出三四里地。行至一片洼地,但見水色澄澄,蘆荻蒼蒼。洼地正中有一淺石堆,其上水波鼓起,汩汩外流,似是地下暗泉涌出,便是所謂東泉。

  昨日荊石與生事吏廢舟相談,特意問及水源,得知島上淡水主出三處,其中尤以東泉潔凈,便有百余人鄰水而居,成一村落。

  僬僥人雖是善耐饑渴,到底也非金剛之軀,對此飲泉極是珍視,僅留之為飲,不容洗用污染。縱以骨兒碗的頑性,見了此泉,竟也老實了幾分,跑去摘了兩片大葉汲水,同荊石各飲一捧,復又上路。

  泉過百步,便是東泉村。格局風貌,與荊石所居的中村倒也無甚不同,無非屋宇瞧去稍多。村中僬民一見他兩人來訪,俱都呼朋引伴,烏泱泱簇起圍觀,一時空房清巷,擠得村頭水泄不通。

  荊石被這些僬民所堵,進退皆難,正要出言相請讓路,卻聽他們嘰嘰吱吱,說的盡是當地土語,怕也不通陸上官話。幸而骨兒碗與此村僬民相熟,一下跳上前來,口中嘰嘰高叫,時而指指自己,時而點點荊石,又舉起木棍舞了幾圈,其狀頗為神氣。底下眾人似是聽得入迷,目光瞬也不瞬,直勾勾盯著他舞棍蹈足。

  待得他一番土話說畢,僬民已是幾回驚嘆,目露崇光,皆向著骨兒碗去。荊石固不知其所言,然而察言觀色,已覺其中蹊蹺。輕輕在骨兒碗頭上一拍道:“你剛才與他們說了什么?”

  骨兒碗別開目光道:“有甚好說?不過是告訴他們新官兒來了,以后若有事端,便來尋你。”

  荊石笑一笑道:“那他們為何總是看你?”

  骨兒碗瞥見他神情,更是目光游移,其度煞是可疑。荊石見狀,心知其中定有花頭,奈何骨兒碗咬定不肯松口,他亦無計可施,當下不急于追究,只道:“你們的土話我聽不懂,既然你會說官話,正好教我僬僥之語。”說罷大步朝著村里走去。

  村口眾僬僥人已知他乃赴命新官,不敢攔他行事,見其走來,紛紛讓道于旁,又跟在后頭亦步亦趨。骨兒碗在旁蹦跳道:“新官兒,俺學你們陸上人說話,可是花了幾年時間,又被水花老太婆打了好些板子。你要學俺這兒的話,少說也需五六來月,到時話學會了,你也要回陸上去了。又是何必?橫豎俺受了吩咐,你在任一天,便須隨行一天,有何話要講,我與你轉達便是。廢舟老頭心軟,這東泉地頭盡留給傻子住,他們沒見識得很,講出來的話呆里呆氣,你聽了也是白聽。”

  荊石邊走邊道:“是嗎?原來你的官話是水花教的。為何我聽你們說話卻有些不同?”

  骨兒碗撓頭道:“俺倒覺得沒甚不同。”

  荊石看他一眼,又是淡淡笑過,并不與其深究,轉口道:“我學土語有些心得,你只管教我就是了。最遲一個月,總能聽懂你們的話,也不必麻煩你時時跟著。”

  骨兒碗聽罷卻不甚信,將腦袋撥得飛快,連連搖了十來下,方才停下道:“新官兒,你莫覺自己腦袋好使,便亂吹大話。當年舊官兒也想跟廢舟老頭學話,奈何你們陸人耳朵不靈,分明是兩個調兒,他卻死活聽不出差,最后也未學成。我瞧你耳朵跟他一般大小,多半也學不成。”

  荊石道:“試試就知道了。”

兩人你言我語間,已將村落周邊走遍。村人起先尚且瞧個稀奇,待跟著走了幾步,見他們只是四處閑走,也漸漸失了興趣,不多時已散了七八成。骨兒碗看得此狀,便道:“新官兒且在此等候,俺先替水花老太婆送藥,去去便回。”拿木棒在地上畫得一個圈兒,正把荊石圍住,這才跳上房頂去了  荊石先前與廢舟相談,亦曾問及藥事吏一職。因僬僥國本無真正府治,除卻半冥城中的祭祀,剩下便是三吏,其中生死皆為大禮,尚可理會,唯獨“藥事吏”聞之類似醫職,卻能并列三吏之位,覺來頗是古怪。他以此詢問廢舟,所答亦甚不祥,只答說僬僥人生來患一隱疾,多數終生不發,然而一經發作,卻足以致死。此病乃僬僥先祖所傳,無可根治,唯以藥物稍延其害,故而特設“藥事吏”一職,專司照應此事。

  這番答話雖疑處甚多,但荊石初來乍到,自知此地反常,不能以慣例舊識推之,只得姑且不問。此時思及此事,又見今日風和景明,遠處細浪起落,碧濤盡處隱隱露出一道黑線,應是張端所居之地。但想這僬僥國空有國名,實則已近蠻族野地,其民又多猴性,絕非文章教化可馴,樓簡、王萏諸人突入異境,真不知眼下光景如何。而張端貴為世家名媛,此番入島為試,恐怕比旁的男子更艱難幾分,思來也不免令人心憂。

  他正是心緒起伏,忽聽頭上噠噠輕響,卻是骨兒碗踏檐而歸,一個翻身落在眼前,開口便道:“新官兒可是思鄉了?”

  荊石道:“不是。”便舉步前行。骨兒碗跟在一旁,兀自問個不休,荊石給他纏得無法,隨口道:“你可曾在村中看見野貓出沒?”

  他本無心之問,誰知骨兒碗一聽此話,頓時臉露嫌色,連連甩頭道:“怎會容那種東西進去?新官兒,廢舟老頭說你們陸人有的家中豢貓,俺可與你事先說好,你們陸人耳朵不靈,不怕禍害。俺可受不了那東西鬼叫,聽了腦袋便疼得很。你若住得無聊,養雞養豬都可隨你,就是不能養那鬼東西,否則俺定將它逮了下鍋。”

  荊石未想骨兒碗身強體壯,飛檐走壁不在話下,竟還忍不得一聲貓叫,只得笑笑道:“我不打算養畜。”

  骨兒碗猶不放心,還與他叨念不休,道那貓長得如何丑陋可怖。若不知其指而光聽其述,倒不像在說野貓,更似是講那洪水猛禽,聽得荊石亦感詫異。不過他知民間有崇貓畏貓之俗,常言貓犬畜類知覺敏銳,其目可通陰陽。此雖系民間訛傳,但空穴來風,其必有因,而僬僥人體質奇特,能察常人所不覺,倒也在情理當中。

  兩人邊走邊說,一路出了東泉地界,又往山頭行去。哈牟娑落島雖算不得地域廣袤,卻也非一日能夠走遍,但因島上腹中至北面多為山地,故而三處聚落皆坐于島南平地之上,牧場、水源亦在南段山峰,中間往來不需踏遍全島,一日光陰趕得緊些,倒也堪堪足用。

  僬僥國雖是孤懸幽海,名上仍為天子屬邦,亦尊豳國法令。半冥城中設有專人傳授鳥字玄音,推廣陸中教化。但凡祭祀之屬,自幼傳授諸學,皆能說陸中言語,先前那大祭司遣人翻譯,亦是禮數所限,并非當真聽不懂公子虞說話。但群島之地情形又有不同,島上僬民終生皆囿寸地,不知島外乾坤,真如懵懂赤子一般,更無求學向理之心。縱有三吏兼職教化,奈何島民無意學仿,也是無可奈何。而其土語發乎天然,幾乎生來便會,學來全不費力,久而久之,自然以用土語的為多。

  荊石先與廢舟相談,又親訪村落,為時雖短,卻已粗知情形。思量自己在此地任職期年,若欲有所施為,這土語實是不可不學。一出東泉村,便與骨兒碗復提此事。骨兒碗雖不信他能學,但能為人師,十分興奮,當即指手畫腳,嘰嘰怪叫,恨不能將自己腹里的本事盡數展現一番。

  他是一時興起,純憑心想而為,一時欲教荊石念會島上地名人名,轉念又覺如此學來無趣,便想教他如何喝架罵人,如此折騰半天,也未說出點門道來。荊石聽他這陣高高低低地亂叫,亦知此人絕非良師,當即截了對方話頭,照著自己心中所想一一發問,方才稍為理清。

  原來這僬僥國土語和陸中官話不同,音韻變化極少,語意區分全判于聲調高低,亦無逐個文字相對。玄樂正音不過四聲主調,已是極為難學,而僬僥國語單音少則六調,多則十五調,常人除非是耳力極聰,且又精通樂道曲藝一類,實難辨得區別。

  荊石原本欲學土話,尚無完全把握,眼下一知難處所在,反倒成竹在胸,不再以此為難,只讓骨兒碗將十五個聲調來回念誦,又取常詞逐一聞訊。如此過了一兩時辰,便知這十五聲調看似繁雜,實則高調表喜,低調表悲,平調則吉,曲調則險,類別分明,并非胡亂套用,依此規律推算,亦不難記誦。

  他心底默默記誦,又將所知詞句分門別類,尋覓其中訣竅。如此腦海翻覆,臉上卻絲毫不顯。骨兒碗不知他心中所思,見他一聲不發,悶頭走路,便甚覺無聊,拿棍子捅他小腿道:“新官兒,俺學你們陸人說話時,死活記不得那些怪詞兒,水花老太婆便逼我天天講陸話,講得多了,自然也記住了。俺看你就這么愣聽,要到何日才能用上?你且說上幾句,讓俺聽聽調子可對。”說罷一陣吱吱唧唧,又拿棍子捅荊石小腿,要他跟著學叫。

  荊石略略抽足后退,避開那木棍敲打,方才一笑道:“不必了。既然你這段時日與我同行,也不需我開口,只求能聽懂便可。你剛才的話我聽明白了,要我復述,恐我發不出那樣的音。”

  骨兒碗卻不信其言,斜目瞟他道:“新官兒已聽懂我剛才所說?”

  荊石點頭道:“大概能懂。你說我走路時模樣呆傻,像剛生的野豬。”

  骨兒碗聞聲再不言語,只晃晃腦袋,便若無其事地抄起木棍,往前頭打草開路,左掃荊棘,右蕩野灌,忙忙碌碌,不可開交。荊石跟在后頭,亦不發聲說話,就這般看著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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