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萊麗伽拍拍翹翹天翼的腦袋,把它從酣暢的睡眠中叫醒。
“怎么了?”翹翹天羽翼朦朧地問,“你發現了什么?”
“我們已經離開了崩潰帶。”她說。
“噢,噢……好事……”
翹翹天翼打著呵欠站了起來。她開始往門外走,然后被門口半透明的泡泡膜壁撞了個趔趄。
“嘿!這泡泡還在!”
“我沒說它消失了。”
“但是你說我們離開了崩潰帶?”
“我收到了星網信號。”
這下翹翹天翼從她半夢半醒的懵懂里清醒了過來。她回到雅萊麗伽身邊,催促她看看究竟有什么新消息。檢查消息的結果不能算太好,因為其中大多數都是些無意義的商業廣告,雅萊麗伽給飛船進行日常采購后開始頻繁收到此類消息。除此以外還有兩封昔日朋友的問候。他們都和雅萊麗伽分別有段時日了,不過還會定期向她問候,邀請她一同參與活動,或只是單純地重溫舊日時光。
雅萊麗伽很少答應這類邀約,她的種族天性總喜歡追逐新的事物,但并非全無可能。在她離開寂靜號以后,也許會考慮過一段更為和平與安定的度假時光,但現在不是時候。她把兩位老朋友的消息擱到后頭,而把唯一一封帶著花朵符號前綴的匿名信打開。
這信沒有署名,不過也沒人質疑它的來源。雅萊麗伽一讀到上頭的行文,立刻就能模擬出筆者那叫人不爽快的語調。她仿佛看見那位主人坐在他日常的觀眾席位上,用兩根指頭夾著那張帶墨點的紙的邊緣,如同一位迷路貴族被迫撿起一張沾滿鳥糞的地圖。他緩慢而充滿譏嘲地向他的傭兵們宣布,這張圖基本上毫無用處。經過一位精靈工匠辛勞的計算,發現這個墨點在足夠精細的尺度下并不存在中心點。
它并非真正的圓,而是個有著細微波浪狀邊緣的不規則形狀。盡管他的委托者有著最嫻熟的手藝與最敏銳的眼神,依然搞不清哪兒才算是“這個形狀的中心”。自然,測算工作只得中止,而貴族老爺寄望于傭兵能主動有所建樹。他還表示,就在寂靜號逍遙法外的時間里,又有一名嬰兒被白紙船送到了門城,并將在可預見的未來加入那片石頭庭院外的孤寂石森。盡管主人對此無甚動容,他誠摯地希望自己在購買義肢上的財政支出是有益于公共事業的,至少能幫助他任命的孤兒院院長保持一種更加健康而積極的心態。
雅萊麗伽毫無負擔地讀完這封信,特意拿出她久已擱置的數字簽字筆,以同樣優雅的筆調表示她們正在往主人期望的方向努力。然而,現實與理想難免落差。她們在通往成功的最后一步上遭遇了嚴重的障礙——
“最后一步?”瞧著她書寫的翹翹天翼問道。
“差不多。”雅萊麗伽說。她并不以真誠為美德。
一名帶有魔瞳的貓人殺手,她繼續寫道,叫她的調查工作變得步履蹣跚,行進困難。倘若不能排除這個障礙,她勢必得先以自己的生命安全,而非門城公共事業的財政壓力為考量。也許石頭庭院外的森林會更加茂盛一些,而那位院長能學會如何自我調節。而如果主人能恰當運用他豐富的資源和人脈,告訴她這位殺手小咪究竟是何方神圣,或許她也能為院長的精神狀況做出更多幫助。
她寫完了這封信,隨后在底下的空白處畫上了貓人殺手的形象,并且盡可能詳細地標注出它武器和眼睛的特點。在確定自己沒有遺漏任何信息后,她點下發送鍵,終于在這連串的糟心事里感到一絲滿意。她知道這封信定然會叫門城之主十分不快,而比那更棒的是他還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做——盡管從整體而言,她在這事上沒占到什么便宜。
“你就這么發出去了?”翹翹天翼問,“不告訴他那個小孩的事?”
“不。”雅萊麗伽答道。
她的視線又飄向地毯上的閱讀器。她習慣于把它稱作百科,可實際上那并不是一本書,而是她自己的信息匯總程序。在那書中有聯盟境內全部的主流刊物,從白塔的《塔尖水鏡》到中心城的《星光界》,她未必每一本都用得著,但卻有意無意地將它們保存下來,仿佛要在腦海外建造另一個記憶迷宮。她沒有真的這樣打算,這習慣是先于思考形成的。
近期,她曾往閱讀器里加了一本書。并非她過去定期下載的刊物之一,而是一本白塔法師的著作。正如門城之主向她暗示的那樣,她在其中找到了一些特別引起她注意的段落。她是有一些很符合跡象的猜想的,只是沒來得及和荊璜談談——但是溝通本身是否真的有其意義?在她已經開始考慮要一走了之的時候?
“你想到了什么?”翹翹天翼問。
“沒什么。”雅萊麗加說。她轉開了視線,把那條花瓣鏈子纏系在手腕上,然后試著按下房間內的呼叫器,吸引荊璜過來。在這期間翹翹天翼總算想起了她們先前的努力,開始向雅萊麗伽打聽最新的進度。
“你有在書里發現什么嗎?關于那個叫人發毛的貓人小鬼?或者是它的眼睛?”
雅萊麗伽簡略概括了她所讀到的內容,以及她記憶里所知曉的部分。她也向翹翹天翼描述了那個關于彗光女巫的傳說,期望來自于夢幻界的旅伴能提供某些幫助,畢竟人人皆知夢幻界擁有全聯盟境內數量最多的古約律文明,至少在能統計到的部分如此。
“我從沒聽到過這樣的女巫。”翹翹天翼說,“那靈質學家是在哪兒發現她的?”
“記錄里沒寫這么詳細。”
“連星界也沒寫?這可是樁怪事。你確定這整個故事不是編造的?”
那是個雅萊麗伽無法做出的保證。盡管當法師們的著作被審核時,他們必須簽署一份帶有強證效力的文書,以確保他們著作中披露的一切數據、實驗或考察材料不含有刻意的偽造成分。一篇以銀之塔名義發表給公眾的文章大體上是可信的。然而,作偽丑聞與非故意的疏漏也經常出現。法師們永遠熱衷于研究一種防衛能否被突破,而另一個突破又能否被防衛。按照雅萊麗伽的經驗,吃下致幻藥物的人也能和這位靈質學家描述出差不多的內容來。
她想要試試聯系這位誤闖異域的連攜法師,但星網上并沒給她充分的線索,只有后續補充的少量資料。這位法師,或許因為無法給出巫人國存在的可靠證明,在面對塔學派的質疑時選擇了匿名答復。他委托一位廣受信賴的塞博行者發布了細節,甚至還提供了幾張圖像,用以描述那區域的模樣,以及巫人們的奇特形象。在那些畫張有三張時關于“彗光女巫”的——但這三張畫并不全然一致,可以說就像三個完全不同的生物:背影是一團放射狀的、朦朧的黑霧,仿佛八對扭動的霧足;正面則只是一個扭曲的,依稀具有猿類特質的輪廓,在那輪廓上閃爍著兩個綠色的漩狀光輪。
只有第三張畫里能看出這位巫人王的容貌細節。清晰,但卻匪夷所思,她呈現的模樣與正面或側面的輪廓全不相似。在一座蛀滿蟲洞的獨腳王座上,她看上去是個幼年期的原始泛智人種,裸露著尚未進化完全的足趾,擱放在王座邊的手干瘦而細短,展露出明確的拇指對合結構,一種未曾經歷過肢關節優化的證明。她的頭發在屋中的光線下像是暗金色的,戴有枝狀的金屬高冠,垂藤一直延伸到肩部和胸前。除此以外,她似乎什么都沒穿。
王座幾乎遮蔽了她三分之二的軀體。在那些她所隱藏的部位上或許有著不同尋常的特征,但圖像中的視角未能提供絲毫解答。這位放逐了靈質學家的巫人王,她的側面確如一個還在幼齡的金發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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