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和姬尋并不站在同一條戰壕里,但那也仍然是一個壞消息。
翹翹天翼高聲問:“失敗了?”
“是的。”姬尋說,“我無法立刻把這臺機器關閉。安全測試的結論是,如果我這么做,那會導致我在接下來的影響中被殺死,因此我撤銷了這個愿望。”
“那別的呢?你創建了多少個測試愿望組?你有試過要求它聽從你或是降級之類的嗎?”
“我想我試了所有曾經被聯盟公開過的測試組。我也試過我自己設計的幾個組合。”姬尋不緊不慢地說,“請相信我已竭盡全力,并且,當我這樣做時,很少能有發表在公共領域內的使用教程比我計算得更周全了。”
正像是要為他的聲明添加一點注腳,安全區域又一次往內收縮。現在的空間僅僅能供翹翹天翼來回奔跑百步。盡管這還不至于站不下這里的所有人,然而也足夠激起受困者們的危機感。翹翹天翼用蹄子指著朱爾問:“她是誰?”
“一個不老者。她的到來為我提供了必要的定位,因此我才得以重返這里。”
“噢,我聽說過她。但是另一個呢?還有一個叫基摩的?”
“如果你們是從常規路徑進入計算中心,我想你們應當已經見過面了。他和我的一個搭檔在外面等候。或許他們是躲了起來,因此你們沒注意到他們……”
“哦,不不,沒有。我想起來。當我們被趕進來以前是瞧見兩個什么東西站在路口……我們沒時間看得太仔細,那個蜥蜴腦袋的東西當時就在外面后頭。我們只好跑進來。不過那兩個人沒跟進來……噢……你說里面有一個是你的搭檔?”
姬尋默然地點了點頭。
“抱歉。”翹翹天翼說,“也許他們在那東西靠近前躲起來了。我記得我喊了一句,告訴他們那東西快過來了。也許他們能領會我的意思。”
“又或許他們都被殺死了。”姬尋接話說。他的語調里顯露出一種漠不關心的平靜。在他三步以外,朱爾坐在地上,對這場談話冷眼旁觀。這會兒她已重獲自由,但看不出有采取行動的打算。翹翹天翼將信將疑地望著她。
“我不確定我在那個基地里見過她,這些家伙長得都差不多……”
“我們見過她。”雅萊麗伽說,“她當時在園子里。”
翹翹天翼兇惡地瞪了波迪一眼。
“這位是朱爾。”姬尋介紹道,“她與我們眼前這臺許愿機現在的表達形式有很大關系。并且,我認為她可能是最早使用它的人之一。”
“那還用說嗎?”翹翹天翼憤憤地答道,“那亂子是他們惹出來的!又造了一臺只會惹禍的機器!”
“那不能歸責于他們。”
“為什么?”
“這臺許愿機的制造與他們無關。”姬尋說,“至少,他們并不是那真正敲響旋律的人。”
“旋律?”
姬尋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朱爾寒亮而仇恨的目光投射向他。盡管新來的三人里有一個顯然是她的同族,她似乎也不再關注了。此時充斥在她思緒里的像是某種被侮辱的憤怒。不過,那也只是姬尋這么猜測。他沒有試圖用任何讀取神經電的方法去驗證。最后方案已經敲定了,他決定把不老者的內心世界留給她自己去品味。他可以收集一些征兆,再試著加以猜測,可以無限地用語言去接近真相,但一個人的內心里到底有怎樣的景象,那的確只有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往后退了一步,從金鈴底下的位置讓開了。兩位新來的女士都防備而疑惑地觀望他的表態。姬尋面向她們,隨意地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我很意外玄虹之玉會有來自他故鄉以外的朋友。”他輕松地說,視線望向外圍的污濁,“你們是來找他的。在進入許愿機環境以前,你們應當明白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這正是為什么我試圖向后來的探索者們隱瞞這點。雖然如此,你們還是出現在這里了。”
“哦是啊,”翹翹天翼說,“因為我們不會把什么都不懂的幼崽到處亂扔!你這個罪犯!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和這個……叫朱爾的,是你們把那個蜥蜴腦袋的家伙引出來的?現在你又告訴我們你根本搞不定?那你為什么不從一開始就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我犯了一個錯。”姬尋回答道。
“你以為你只犯了一個錯?”翹翹天翼不可思議地問。
姬尋不出聲地笑了。翹翹天翼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她考慮過是否要對這個顯然非常危險的罪犯發動一次沖鋒,但最終還是轉頭望向雅萊麗伽。
“你覺得他精神沒問題嗎,雅萊?”她悄悄地對同伴問,“你覺得會不會是這臺許愿機損害了他的智力?或者他在跟我們耍什么花樣?”
她的聲音的確很輕,但那是以貴族口音的標準。姬尋聽見她的話,看起來反而更開心了。他簡直就是興高采烈。
“是我的錯。”他高高興興地說,“我太急于想要完成這件事,所以把風險估計得太小了。我曾經以為自己收集了足夠的信息來克服一個一級許愿機——在一個很有限的物理展現力范圍內的東西。結果看來并不是這么一回事。我的急切和沖動導致了失敗,又讓我不得不以新的冒險來彌補舊的失敗。你看,這實際上是很不明智的。我又一次因為突發狀況而陷入困境。我覺得現在可以這么說了,倫理之家已經擊敗了我。這會讓你覺得好受些嗎,朱爾?盡管我誕生在一個比你的時代要有利得多的位置,我依然和你一樣遭到自我蒙蔽。我并不介意你嘲笑我,如果你想做的話。順便問一句,你仍有志向要加入那個小小的聯盟嗎?我希望你還沒有改變主意。”
“你瘋了。”朱爾說。接著她便因駭然地陷入了失語。姬尋表現得那樣高興,亢奮,他那借來的假面孔也仿佛綻放出了熱烈的光彩。她也不是唯一一個產生質疑的。翹翹天翼和雅萊麗伽都好奇地望著這一幕。但她們還不像朱爾那么反應劇烈,一個性情有神經質表現的逃犯并不能說是這個空間里最糟糕最讓人擔心的事。
“我瘋了嗎?”姬尋繼續愉快地說道,“這判斷很奇怪,朱爾。我只不過想確定你最迫切的愿望是否發生了改變。我認為你是可以再考慮一下的。不過,加入聯盟也不錯。我已經想到了一種形式。可如果你想要做唯一的主人,事情就要麻煩得多了。我也許只能把你從這片區域請出去。”
朱爾已經把姬尋的話當做了瘋言瘋語與完全的嘲弄。當空間又一次向內收縮時,她只是輕蔑地拋下一聲冷笑,說:“如果你覺得這會讓我害怕,那么你并不懂得我們承擔過的事。”
“我相信這是真的。”姬尋說。他又轉頭望向雅萊麗伽:“能否請教你的名字?”
“雅伽萊。”
“這是一個假名。”
“現在它是真的了。”雅萊麗伽說,“我的名字我決定。”
“那么,雅伽萊,你能否告訴我,如果你打算使用許愿機,你想讓它做什么?”
“我不會使用它。”雅萊麗伽說,“我有的是辦法弄到我想要的。”
“而我是可以用技術手段確定一個人是否撒謊的,雅伽萊。那當然也可以被同樣的知識和技術蒙蔽,不過你剛才說的并不符合你的本能反應。我們就把它當作一個最理性的回答吧——不得不承認,非制造者使用一臺搶來的許愿機完成自己的愿望,這種情況下發生事故的概率比制造者本人使用要高得多。”
“就像你現在做的?”雅萊麗伽說。她飛快地又朝外側看了一眼,不讓焦慮浮現在臉上。
“我想我明白了。”姬尋說,“感謝你的到來。你是讓這件事變得容易了。如果沒有你,我恐怕將一無所獲,或者被迫將他拋在這里。我并不知道具體的實現路徑。自然,我也不會把你請出去。那么接下來——”
他轉向翹翹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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