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知道張沐牧還在跟周妤聯系,已經是兩人分別一星期后的事了。
雖然是假期,周妤仍然會定期前往學校圖書館,但頻率不高。周雨原以為她和張沐牧基本沒有再接觸的機會,所以也沒有做太多預防。結果才過了一星期,張沐牧的名字就以“沐牧”、“那孩子”等字眼出現在了周妤的日記里。以周雨對周妤的了解,這種稱呼已經是相當親密的證明,連室友恐怕也達不到的程度 這時才發現此事,就算周雨想阻止也為時已晚。他皺著眉在周妤的最近聯系人里翻找,果然發現了一位叫“高大壯”的仁兄。雖然聊天記錄不知為何被刪除了,但點開這個人的社交動態,里面除了零食就是鬼故事。
周雨對著手機屏幕思考了很久。他開始覺得把張沐牧作為第一個目標也不錯了。
最后他從床上跳下來,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咖啡。上次的行動,由于他在事后偽造了周妤的日記,僥幸沒有引起懷疑,這次應該也不會太難辦。
抵達學校的路上,他約張沐牧在上次的食堂見面,對方毫不懷疑地答應了。除了表達高興以外,還略有些神神秘秘地說“有進展了”。
周雨并不想知道她口中的進展是指什么,不過顯然他別無選擇。張沐牧甫一現身,馬上興高采烈地給他一個擁抱:“周周!我有辦法了喔!”
“……先放開我再說。”
周雨將她按到旁邊的座位里,維持著冷靜的表情說道:“張同學,你繼續叫我周同學就可以了。”
“誒?可是你先前說周周也可……”
“——你之前說的進展是指什么?”周雨恍若未聞地問道。
“就是超度女鬼呀!那個女孩幫我教訓壞人,我是很感激的,但是她也不能一直滯留在陽間嘛,要盡早超度轉世才可以。正好阿偉認識一個高人,可以拜托他去超度。”
聽完這番話后,周雨定定地看著她。張沐牧也像等著表揚似地望回來。
“……張同學,你是認真的呢。”
“不能讓她一直在人世受苦呀。”
張沐牧以一種充滿智慧的口吻回答著。對此,周雨沉著地喝完半罐咖啡,然后說:“張同學,那件事和跳樓自殺的女鬼沒有任何關系。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張沐牧疑惑地歪過頭。
“這件事和鬼沒關系……不,就算是有關系吧。如果說,那個鬼就是‘我’的話,張同學怎么想呢?”
帶著少許試探意味,周雨若無其事地向她詢問。顯然對方完全沒有理解,只是猛烈地搖頭:“周同學有影子和腳,不可能是鬼。”
“那個只是民間傳說吧?按照張同學你的理論,鬼能制造幻覺的話,變出影子和腳當然也辦得到。就算我是鬼,張同學你也區分不出來。”
周雨盡量用心平氣和的口吻說著。然而,張沐牧似乎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氣氛,破天荒地露出了不安之色。
“張同學聽說過‘寄身鬼’吧?躲在凡人身上的鬼,既不怕陽光也會有影子,我也許就這種類型的鬼。”
張沐牧怔怔地看著他,有點囁嚅地問道:“周同學說的是真的嗎?”
“誰知道呢?可能是真的吧。”
“那么周同學你……”
張沐牧的音量越來越小,周雨實在聽不清后面的內容。如此重復幾遍以后,她終于做了個深呼吸,以十分勇敢的態度說:“周同學為什么要附在別人身上呢?變成周同學這樣子,一定是很難受的死法吧?”
“也許是被你氣死的呢。”周雨脫口而出。
這句話沖出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立刻又端起臉說:“這些都不重要了。總之,那條巷子的事情,張同學不要再追究下去了,這對你沒有任何益處。今后也不要再跟朋友們提起,這是我真誠的忠告——我也不想有一天看到你躺在那條巷子里。”
說完這番話后,他站起身,最后朝著張沐牧點了點頭:“這一次我是認真的。如果你出了意外,令尊堂也一定承受不了。為了自己和家人,請你就此罷手……張同學,我們并非朋友,以后也不必再見面了。”
說完這句話以后,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身為副人格,他能做的就只有這么多而已。就算刪掉張沐牧的社交賬號,周妤也會很快發現,然后去學校找張沐牧詢問情況,這樣反而弄巧成拙了。只有讓張沐牧主動淡出周妤的視野,對她們雙方才是最安全的。
他走出校門,坐上前往永寧小區的班車——明明是暗藏修羅煉獄的鬼穴,居然還起了這么一個名字,真像是誠信的諷刺。
隱藏著死亡巷道的街與毗鄰的小區同名,就叫做永寧路。白天時人來車往,是再平常不過的城市風景。
周雨開始沿路漫步。
今天他特意把周妤的身體打扮得很美,如緞的黑發用絲帶捆綁起來,月白色的連身裙,飄蕩起來時如一朵風中的朝顏花。這副形象他很喜歡,但不僅僅是出美的欣賞,也是對武器便利的滿意。深海里招引獵物的鮟鱇魚,對自己頭上的發光器官一定也有同性質的滿意。
這一日多云無雨,在米根竹市已經稱得上晴天,因此周雨沒有帶傘。他像等待約會對象的少女那樣停在樹蔭下,時不時望向對面的商鋪。
煙酒店與書店緊密挨靠著,像是在說“這里可什么秘密都沒有喔”。
自然,這是在撒謊。
暮色慢慢降臨,路燈亮起時,人車就都絕跡了。因為小區的前后門不在這條路上,就下班回家的居民也不往這里走。
周雨恍惚起來。他覺得面前的一切毫不現實。
在一座充滿人的城市里,為什么誰都不往這里走呢?難道這里的夜晚帶有某種詛咒嗎?
露水從樹梢滴到他額頭上,他立刻閉眼擦去,再睜開眼時,那條暗巷已然出現了。
他邁步踏入其中。
被朱紅涂滿的小巷,那血跡仍舊鮮明艷麗,分毫沒有被雨水沖刷的跡象。這不可能是一個多月前留下的痕跡,而是兩周以內的案發現場。在被蔡績目擊后,兇手仍舊肆無忌憚地進行著屠殺。
那也可以理解,因為反正找不到尸體。這條只在晚上出現的“消失巷”,堪稱是殺人狂的樂土。
“那么……”
他用手指輕輕擦拭血痕,無意識地嘟囔起來。
“今天……就去確認兇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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