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裝完音頻編輯程序后,周雨開始按照網上的教程導入音頻文件。
錄音文件本身所記錄的保存、修改時間,均在去年十月份上旬,換言之是在他“誕生”前幾日發生的事情。從時間邏輯上來說能夠完整吻合,但這也可能是使用特殊軟件修改過后的虛假信息。
就和煮飯、寫字一樣,操作計算機是他“與生俱來”的技能。雖然沒有使用音頻編輯器的經驗,但是理解軟件的功能框架,還有如何閱讀英文幫助文檔,這些對他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很快他就掌握了如何放大和解讀波形圖。
按照教程所講的反復慢播、觀察圖譜形狀,如此反復地檢查了數個小時,他沒有找到任何疑似剪輯或合成的痕跡。因為這段音頻有著極為明顯而連貫的背景噪音,要在圖譜上不留絲毫痕跡地剪接,這種事幾乎不可能辦到。
如此,像陳偉所說的前兩種情況就基本排除了,如果想要在這段音頻上動手腳,剩下的辦法就是找聲線相似者徹底地偽造。
但是,要仿造周妤的聲音到那種程度,在周雨看來是比無痕跡地剪輯音頻更加不可能的事。那種說話的音調、習慣,絕不是陌生人靠著簡單的模仿能夠完成的……不,應該說,如果是單純的模仿者,根本就不會用那種態度來說話。據周雨所知,平日里的周妤并不是健談的人,像錄音中那樣隨意而略帶刻薄的談吐,絕不是外人眼中周妤的形象。
但,那個才是真正的周妤。
他毫無來由地堅信著此點,就算是將自己一直以來的印象完全推翻,也不覺得有任何可疑之處。
剩下的最大疑問就是,那個與周妤親密地交談著,雙方像是某種合作關系的女性,她的身份究竟是誰。從錄音內容到錄音筆,都全然沒有透露與之相關的信息。
在商場里第一次聽到這份錄音時,他就向摩天發出了這個疑問。
“一個無名小卒罷了。本來是想幫小姑娘你一起對付那條蚯蚓,結果反而把自己的性命送掉了。”
骷髏戒的主人笑嘻嘻地說:“不愿意好好地藏在自己的領地,非要跑出去管自己不了解的閑事,狗拿耗子就是這種下場。”
“依你所說,錄音里的女人已經被桑蓮……不,被自稱桑蓮的那個人殺死了嗎?”
“哎呀,倒也不能算是被蚯蚓吃掉了。不過,若不是非要追究到底,也不至于落到那種下場……哎呀,實在是太可憐了,鄙人都不忍心說出來。總之呢,那個紅衣的小姑娘是尸骨已寒啦,你要是想為她報仇,就去把那條蚯蚓切碎吧。這也不枉你們朋友一場嘛。”
“既然她已經死了,你是如何拿到這份錄音的呢?”
“哎喲喲喲,小姑娘你的問題可真多。”
摩天抬起手,一只烏鴉自高處飛落,停駐在他手背上。它的眼睛閃爍著和骷髏戒一樣的紅光。
“我雖然不是貨真價實的領主,但是這些年來也幫先主人管了不少雜事,總是需要點耳目的嘛。這些小東西呢,平時最喜歡這種亮閃閃的玩意兒。”
帶著古怪的笑容,摩天說出毫無誠意的答案:“誰知道是它們從哪里撿來的呢?”
那番話在周雨聽來是再露骨不過的謊言,他不假思索地抬起白骨之刃。
霎時間,從樓頂上方傳來巨大的轟鳴。那是群鴉的尖啼與振翅之聲。漆黑的洪流自頭頂灌涌而下,面對那鋪天蓋地的鴉潮,周雨不得不收回骨劍,抱頭躲避到沙發背后。空間內充滿了羽翼扇拍的碎響,在那令人耳暈的噪聲中,骷髏戒的主人刺耳地哈哈大笑著。
“那么今夜就聊到這里吧,小姑娘。如果你決定要為朋友報仇的話,就靠這些小家伙們聯系我好了。鄙人可是隨時恭候的。”
等到群鴉退散之時,商場內也失去了摩天的蹤跡。無可奈何的周雨也只能捏緊劍柄,決定下一次見面時就直接先用劍刃把那個家伙串起來。
雖然是這么想,他的心里也很清楚,對方是不會再輕易露面了。
手中持有的這支數碼錄音筆,還有存儲在其中的唯一一段錄音,成為了他手頭僅剩的線索。錄音筆的做工相當精良,查詢商標后發現是很有名的國際品牌,除此以外就沒其他特別之處了。
關于錄音本身,其文件名為“0372”,如果這個名字確有意義,那么在這段錄音以前,應該還存在被命名為“0371”的錄音文件,也即是周妤和錄音者更早以前的某段對話。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使用這個設備來錄制,還是事后被某人給刪除,也已經不得而知了。
對著電腦屏幕上的圖譜,他一遍一遍地將錄音來回播放。兩人的言語幾乎沒有透露任何位置信息。真正引起周雨注意的,反倒是貫串了整個錄音過程的背景聲。那奇怪而穩定的嗡嗡聲,宛如某種巨大的機械在運行。在靠近錄音開頭和結尾的位置,又各有一段輕微卻尖銳的高音,像是水壺在沸騰時所發出的哨鳴。
如此反復地傾聽多次,又拿著那支數碼錄音筆測試過以后,他可以肯定背景里的噪音并非設備缺陷造成,而是相當仿真地錄下了兩人說話時的環境音。然而具體是什么樣的地方,周雨卻沒有絲毫的頭緒。
如果考慮到那種大型器械似的嗡鳴,應該就是工廠、工地之類的場合。但是那樣一來,可供選擇的答案就實在太多了。
而且,在談話的最開頭,錄音者曾提起“各個出入口已經封閉”這樣的話。像那樣自信果斷的語氣,讓周雨覺得是她在控制著那個區域的出入口。那應該是一個高度封閉、無法讓外人輕易闖進來的空間,那么像工地這類容易侵入的場所就要排除。
但是同樣的,工廠也不見得就密不透風。像那樣一個和周妤年齡相仿的女孩,為什么會控制著一個工廠呢?這點仔細思考也令他感到奇怪。
他徒勞地坐在電腦前思考著,直至胃部傳來抽搐似的疼痛感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將近二十四個小時沒有飲食。
再這樣下去,得到答案以前,周妤的身體就會先行被搞壞。迫不得已,他只好去冰箱里找些現成的食物。就在他辨認牛奶盒上的生產日期時,放在床頭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什么事?”
打來的人,從號碼顯示來看應該是陳偉,但在周雨接聽后卻遲遲沒有說話。等到周雨不耐煩地問到第二遍時,他才終于開口說:“你是一天一夜都在研究錄音嗎?”
“怎么了?”
“聲音啊。你的聲音完全啞掉了,自己沒有察覺嗎?”
聽到陳偉這么說,周雨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的確沙啞了許多。在連續聽了數小時的錄音后,他對自己從喉嚨內發出的本音反倒變得陌生了。
“你啊,再不注意的話身體就要搞壞了。那個錄音那么重要嗎?”
“嗯,差不多吧。”
“是內容真偽的問題嗎?”
“不是,我想找到錄制的地點。”
周雨無精打采地回答著。因為疲餓交加,他實在是沒有心情跟對面的家伙廢話了。
聽到他答復的陳偉安靜了一會兒,很快說道:“那么就給我看看如何?如果涉及到隱私信息的話,你可以適當刪減掉一些。我在傳媒部有個技術不錯的朋友,或許能從里面找到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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