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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1 貓的大敵(中)

  他們在上班前二十分鐘就進了辦公室。今天南明光不在總部,去見一個在政府工作的老朋友了。接待審計組的事情就由財務部和羅彬瀚看著辦。九點過五分,小容抱著電腦走進羅彬瀚的辦公室,來給他看財務部修正過的內控章程改進意見的草稿。

  羅彬瀚桌上正有幾盒路演時收到的甜點。他把蛋糕和貝果都給了她,讓她和財務部的同事們一起嘗嘗味道如何,是否能被加入下個季度的采購清單。還有一大盒酒心巧克力,他覺得意頭上不太合適,就收起來等著回頭給石頎。

  小容并沒跟他客氣。這一個月的時間他們也算是混熟了,用不著再兜兜繞繞地說話。在經歷了南明光幾番委婉的暗示以后,她終于不情不愿地穿起了半休閑的女式襯衫,還有條特別寬松的西裝長褲,堅決不化妝或改變發型,趁人不備時還要在空調間里裹起運動外套。

  她這一派油鹽不進、敷衍了事的作風竟然令南明光也無計可施。羅彬瀚暗地里開心極了,平時卻假裝自己什么都沒注意到。他是有正當理由保住小容的,因為她的活確實干得不錯,起初有些新人常見的毛病,但沒見什么大差錯。她也不愛管閑事,說起話時缺乏技巧,這點有時會造成麻煩,有時卻也挺叫人省心。羅彬瀚尤其在她身上感到了時間流逝與代際變化,他的確已經漸漸地不年輕了,因此他就時不時跟她聊聊天,研究研究新生代腦子里的念頭。有時他也懷疑這可能不是代溝的問題,只不過是生活環境的差異。小容簡直像另一個世界跑出來的人,連帶來公司的午飯都是她媽媽給她做的。

  內控章程的改進意見稿內容不多,他們很快就逐條過完了。這時距離和審計組約定的進場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們便無事可做地聊起了天。小容喜歡去瑜伽館跳一種很考驗靈活性的健身舞,對鍛煉和關節保養的事兒了解得不少。她還是個熱衷于看電視劇的人,經典的老劇和新劇都看,對于各路明星的軼事奇聞,她簡直如數家珍。

  這部分羅彬瀚是不了解的。他本來就不大看電視劇,何況還有兩年半的時間退出了人間。石頎好像也不大愛看,他們能談論的總是那些小時候在電影頻道看過的老電影。她有頂帽子還是仿照《蒂凡尼的早餐》里那頂纏著絲帶的寬檐帽做的,只是裝飾部分沒那么夸張。不過她倒是和他談起她弟弟喜歡的幾個演員,都是時下還算有名氣的。她弟弟自己也是個做新媒體行業的,羅彬瀚覺得不妨先儲存點談資,以免將來見面時說不上話。

  他問小容是否有喜歡的明星,或者喜歡什么樣的風格。她的回答倒也不是很出乎他意料:要長得好看,最好皮膚夠白個頭夠高,五官要端正,談吐要斯文,不要有太強的攻擊性。

  “啊,”羅彬瀚說,“這么說,你是喜歡奶油小生。”

  他自己覺得這是個中性詞,然而小容顯得不太滿意,似乎認為這詞帶有輕蔑性。她辯稱這是一條可愛清爽的鄰家男孩路線,羅彬瀚不由地瞟了羅嘉揚一眼。后者正坐在角落的沙發上,對他們的閑談十分冷漠。他能感覺出羅嘉揚對小容頗有敵意,這也屬尋常之事,他這堂弟不喜歡任何能成天露出笑容的同齡人。

  “這么說你找對象的標準也是這一款?”他用開玩笑的語氣問小容,如今他們已經熟悉到可以偶爾碰碰這類話題了,“如果你要談對象,也打算和這樣的談咯?”

  “那還得加一條不抽煙。”小容說,“可不能讓我吸二手煙。”

  “那打游戲呢?他要是成天打游戲你樂意嗎?”

  “只要不耽誤正事就行呀。不過我覺得我和不愛運動的人走不到一起,沒有什么共同話題。”

  “這可不好找啊。又要斯文漂亮,又要愛運動,還要沒有攻擊性。照我看你養只小白貓倒是不錯,它還不需要刮胡子呢。”

  羅彬瀚放聲笑了起來,小容對著空氣虛踢了一腳表示抗議。這時陸津進來了,對辦公室里的情形全然視而不見,司空見慣地告訴羅彬瀚審計組的人已經到了,正在財務部騰出來的會議室里和泠蕃碰頭。

  “那我們也去吧。”羅彬瀚說,順手從桌上抽了幾張名片。他也沒忘記叫上羅嘉揚,讓他跟著把審計組的人認一認,以便日后可能會有的臨時接送。下樓進電梯時,陸津開始跟他交代這次來的團隊人員,這次先來的有十三個人,其中五個年紀較大,是帶隊的合伙人與經理。另外八人中五女三男,都很年輕,不太好判斷級別,不過估計有一半的實習生或新人。

  電梯門打開了,迎面飄進來一股誘人的奶茶香氣,估計是財務部的人提前為今晚加班而準備的撫慰品。艷陽從玻璃窗外照進來,把整條走廊分割成一排菱形的黃磚路。那耀眼的金色在大理石表面浮動,讓羅彬瀚想到童話中的桃樂絲正是踩著這樣一條美麗的道路,從小人國走到了翡翠城,去見那位有名無實的大魔術師。其實他的大學老師曾說“黃磚路”是種政治隱喻,是暗示著金本位能通往正確的道路。但此時此刻,羅彬瀚感到自己離政治或經濟問題都很遠,他與另外三人走在夢幻之路上,腳步聲清脆如玉棰擊石。

  這難道不好嗎?他在心中悄悄說,神話已經脫離了它在塵世的隱喻對象,神話終于成為了神話本身。在遙遠的天外,神話在它們自己的國度里延續,而他的生活終于平靜了,終于走上了正確的軌道。他正去見翡翠城里那些為人實現愿望的魔術師——這樣形容審計師們可能與事實相差甚遠,不過全天下的甲方總是對乙方抱有不切實際的要求的。

  他走到會議室門口,隔著玻璃門看見里頭已經坐滿了人。會議桌中央坐著的是泠蕃和一個穿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互相之間有說有笑,彌勃和王霽升在兩邊陪著。那一位想必就是事務所的合伙人了,羅彬瀚已經知道他姓衛。他在門邊小站了一會兒,心里覺得很有趣,因為他很少見到泠蕃在接待外客的場合里打頭陣。這老太太身上有一股強烈的技術人員的氣質,和俞慶殊或劉玲都不一樣。陸津替他敲了敲門,然后推門請他進去。

  “大家好啊。”他走了進去,掀起一片熱鬧的介紹聲。合伙人與兩名高級經理站起來,分別跟他握手,泠蕃則為他們互相引見。這間會議室在財務部的樓層里已經算寬敞了,可坐了將近二十個人后還是很擁擠。所有級別較低的人至少盡量往墻邊靠,黑壓壓的瞧不清細節。羅彬瀚匆匆一瞥,只感覺出的確都是年輕人,并且女多男少。他還來不及多打量幾眼,眼角余光就瞥見一位高級經理已經在口袋里掏名片。他趕緊掏出自己的,先遞給那位姓衛的合伙人,請他今后多多指教;接著輪到高級經理與經理,每一個都跟羅彬瀚打了照面,說上幾句客套話。

  有一名經理坐得稍遠了些,還有個蔚為壯觀的肚子。當他被迫從桌前站起來,翻山越嶺地前來握手和交換名片時,其他人紛紛如遇水的油脂般四散而開,盡可能把自己貼著墻壁。這樣他才能搖搖晃晃地往前挪步。那情形有幾分可笑,但羅彬瀚早就進入狀態了。他保持著熱情而合度的微笑,絲毫沒有表現出尷尬意味。

  “胡經理,”他雙手把名片遞過去,“今后要麻煩您多費心了。”

  對方也殷勤地來接名片,臉上全是汗水,顯出令人難過的病容。羅彬瀚本應跟他保持對視的目光不由稍稍移開,飛快地掃向后頭那一排緊貼墻壁的人。現在他終于看清楚了這些年輕的審計員,從站在最前頭的到坐在最角落里的,每一個人的面孔都徹底顯露在他眼前。他的雙手忽然松開了,名片從指尖滑落,重重跌落在桌子上,如石頭猛撞在銅鑼上。會議室里陡然安靜下來,仿佛一個人也沒有似的。

  羅彬瀚在原地站了兩秒。他先看看敞開的玻璃門,小容與羅嘉揚各自靠在門的一邊,暗暗地覷著他的臉色。在他們背后的陽光中,塵埃正無聲無息地飄舞著,有種慢鏡頭般的凝滯。起初,他耳朵里什么也聽不見,接著則是咚、咚、咚、咚的轟鳴,他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心跳。最后洪嘯般血涌的聲音一下子爆發開來,在他兩耳之間來回激蕩。

  他在所有人作出反應前低下頭,把桌上的名片拾起來。“不好意思,”他說,“昨晚沒睡好,剛才有點頭暈了。胡經理別見怪啊。”

  他把名片重新遞過去,連連表示歉意。那位肚子突出而面帶病容的胡經理趕緊接過,開玩笑說這都可以理解。都是上著班的人嘛,誰還能健健康康的呢?所有人都笑了,把剛才那一點小差錯揭了過去。羅彬瀚拉開一把椅子,請這位胡經理就近坐下,自己則回到泠蕃旁邊,在長桌中央環視整個屋子。

  “今天來了不少人啊。”他說,“看著都是年輕的老師嘛,不然大家都介紹介紹?”

  衛姓合伙人朝幾名經理點點頭,羅彬瀚估計他自己可能都叫不齊這些手下的名字。他們按著位置順序叫每位審計員做自我介紹。有三個人顯然工作已久,說話時的語調神態透著老練。剩下幾個服裝與儀態卻要差上一些,顯出菜鳥的稚嫩。按照羅彬瀚的經驗,他們恐怕都是實習生,要么入職不滿一年。

  自我介紹進展到倒數第三個,是個挺漂亮的女孩,有頭醒目華麗的波浪卷長發,指甲上貼著鉆石亮片。當她報上姓名以后,羅彬瀚把腦袋微微一歪,笑瞇瞇地說:“吳老師的指甲很漂亮啊。是店里做的嗎?”

  那女孩笑了一笑,說是自己做的。“那手可真巧。”羅彬瀚說,假裝沒注意到泠蕃正在瞪他,為他莫名其妙說出來的這些屁話,“吳老師是在什么學校畢業的?”

  對方回答了他兩三個問題。羅彬瀚這才轉頭看向下一位,是個走清爽干練風格的女孩,身材比例十分勻稱,一看即知是喜歡鍛煉的人。“方老師平時做什么運動?”他問道,“跳舞?巧了,我們這兒的小容也喜歡。你是本地人?是什么學校畢業的?”

  終于只剩下最后一位了。他的視線和所有人一起移向角落,在所有人的后方坐著一個年輕男孩。皮膚白皙,五官端正,衣著整潔,神態里有股內向的文靜氣質,簡直就是小容最喜歡的那一款。

  羅彬瀚看著他,臉上露出笑容:“這位老師是?”

  對方抬起頭來,平靜而自然地回答道:“周溫行。”

  他們的視線撞在了一處。羅彬瀚抬頭看了看門外那些飛舞的塵埃,突然覺得有點疑惑,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瘋了。但他很快又堅決地把眼睛望了回去,盯著那位穿白襯衫,有張娃娃臉的審計員。

  “周老師,”他說,“那么,字具體是怎么寫的呢?”

  “溫良的溫,行為的行。”

  “很文雅的名字呀。是本地人?”

  “是的。”

  羅彬瀚不自覺地仰了仰下巴。他繼續拉起嘴角:“是什么學校畢業的?”

  “梨海大學。”

  “原來是我的學弟呀。”羅彬瀚說,“那周老師干這行多久了?”

  “只是剛入職的實習生而已。”

  “可真年輕啊。”羅彬瀚說,接著沉默了一小會兒。泠蕃大概以為他已經結束了,正要開口接話,他卻又開口說:“有意思的是,周老師,我發現你依稀幾分眼熟。也許我們之前在哪兒見過面?”

  坐在角落里的青年人靜靜地微笑了。在一排稍帶迷茫的凡人面孔里,他那雙黑洞般的眼睛甚至都映不出燈光來。“羅經理,”他說,“叫我小周就可以了。”

  羅彬瀚點點頭,繼續朝著他咧嘴。“那么,小周,”他依然問,“我們以前見過嗎?”

  “可能有吧。我以前經常在大學城附近往來。”

  “真的?你不會還碰巧經常背著把吉他吧?”

  “確實是的,我學過一段時間樂器。”

  “可真巧吶!”羅彬瀚說。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樣,但卻清楚周圍的人正漸漸露出疑色。這確實是沒辦法的事,如果內心感情十分激烈,哪怕伱能控制住臉上的每一塊肌肉牽動,它也照樣會從每個細枝末節里滲透出來,讓人覺得你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他終于把撐著桌面的胳膊收了回來,轉頭對泠蕃說:“泠老師,你看咱們接下來怎么安排?”

  泠蕃有點奇怪地望著他。“先吃飯吧。”她說,“飯店已經訂好了。”

  羅彬瀚笑著點點頭。“啊,”他說,“我忘了點東西在辦公室里。你們先走吧,我稍后就過去。”

  他向合伙人與經理們連連致歉,然后繞開角落走向門邊。穿過房門時他注意到小容正好奇地打量著角落。“小容,”他說,“你先跟我來一下。”

  羅嘉揚也跟著他走了。回去的路上一片沉默,羅彬瀚拿出手機,打開和莫莫羅的聊天界面。那個頭像如今已經灰下去了。他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仿佛對手機屏幕上的內容讀得津津有味。直到進了辦公室,他才放下手機,在墻邊的沙發上重重坐下。現在他完全沒心思掩飾了,另外兩個人都疑慮重重地盯著他,逼迫他盡快作出決斷。

  “我不太舒服。”他很快說,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頭疼得很厲害,剛才我的耳朵里全是噪音。”

  小容嚇了一跳。她表示自己可以去買點藥,或者跟泠蕃說一說。羅彬瀚揮揮手讓她不必去。“你去把陸津叫來吧,”他頓了頓又說,“再幫我倒杯溫水。今天下午我放你半天假,你也回家休息休息。”

  “可是……”

  “泠蕃那兒由我來說。你安心去吧。”

  小容猶猶豫豫地去了。過了一會兒,陸津推門進來詢問情況。羅彬瀚依然揉著額頭,手里握著溫水。“我身體有點不對勁,”他壓著嗓子地說,“得立刻去醫院看看情況,中午招待的事得讓王經理他們自己對付了。你去跟他們說吧。”

  陸津嚇了一跳,匆匆忙忙地走了。等他離開以后,羅彬瀚才把手從腦袋上拿開——此刻那里的確是在發燙,燒得像著了火。他解開襯衫最頂部的扣子,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然后盯著杯中的倒影。那倒影的臉色果真十分難看。羅嘉揚不聲不響地靠在墻邊,目光閃爍而多疑。羅彬瀚知道自己并沒有瞞過他。

  “你看什么?”他邊說邊喝了第二口水,“下去準備開車吧。我得立刻回家一趟。”

  羅嘉揚沒動腳步。“你這是什么意思?”他說,“你根本沒生病。”

  “我想起了點有意思的事情。”羅彬瀚說,“你想知道那是什么嗎?”

  羅嘉揚陰晴不定地瞧著他。

  “你看見剛才那個角落里的小子了?”

  “你說那個姓周的?”

  “對,就是他。”羅彬瀚微笑著說,“上吧,去給他兩耳光。”

  他埋頭繼續喝水,一直喝了大半杯下去,等抬頭時仍然能對上羅嘉揚的視線。那瞬間羅彬瀚的腦袋里轉過許多念頭,全是關于他這位堂弟生平所作所為的。可是還有血緣,家族,父母……他又對自己說,羅嘉揚還從來沒殺過人呢,也許他將來總有一天會干出來,可至少現在沒有。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這人做過的事加起來也判不了二十年。把羅嘉揚推向虎口也一樣是種謀殺。

  “開個玩笑而已。”他說,“和那小子沒什么關系。把我送回家去,然后這幾天你就休息吧。”

  他起身帶著羅嘉揚去了停車場。一路上汽車引擎的轟鳴簡直是振聾發聵,讓羅彬瀚沒有任何說話的興趣。他靠在后座上,眼睛盯著徹亮的天空。早晨時他覺得今天的日子很安靜,此刻卻發覺那不過是因為有心忽視。實情是風正在呼嘯。風一直在他們頭頂呼嘯。有一度他甚至懷疑自己根本無法平安抵達家里。會有某種可怕的意外發生,車禍、道路塌陷、天降隕石或是龍卷風,讓他們在半道上就車毀人亡,可是什么也沒發生。羅嘉揚順順利利地把車開進了停車場。

  羅彬瀚讓他把車留下,這幾天也不必來接,然后就獨自坐在車里,短暫地盤算了一分鐘。他知道家里存著幾種常規止疼片,于是慢悠悠地坐上電梯,在距離家門還有一處拐彎的地方停下,照自己肚子來了幾下狠拳。等他跌跌撞撞地按響門鈴時,出來開門的俞曉絨真是大吃一驚。

  “你怎么了?”她把他扶進屋里,“你今天不是要加班?”

  “胃痛。”羅彬瀚說,“去幫我買點藥來吧。你知道藥房在哪兒嗎?”

  他的臉色當然很糟糕。俞曉絨匆匆踢掉拖鞋,抓起手機和鑰匙,飛奔著跑出門去了。她出去時羅彬瀚感到一絲不妥,但他想到藥房是在大街上,在眾目睽睽之下,那說不定比家里還安全些。一等俞曉絨關上房門,他馬上站起身走向臥室,途中經過多層貓籠,菲娜正躺在里頭睡覺。羅彬瀚順手把它抓了出來,像抓一只睡貓那樣舉到眼前。它懶洋洋地睜開眼睛,莫名而惱火地看著他。

  “瞪著我干嘛?”羅彬瀚說,“來活兒了。”

  他提著菲娜進了臥室,隨手把它丟在床上,自己則快步走到窗戶邊,將所有窗簾都死死拉上。“李理。”他叫了一聲,再回頭時那紅衣的幻影就坐在床頭,神色平靜一如往昔。

  “先生?”她說,仿佛他們上次聊天就在昨天,而非一個多月以前。

  羅彬瀚走到書桌邊坐下,有點頹然地望著她。李理那種泰然自若的氣度影響了他,讓他腦袋里的洪嘯終于漸漸安靜了下去。他知道他們現在能用的時間很短,俞曉絨正掛念他的病痛,隨時可能會趕回來。

  “凍結。”他單刀直入地說,“他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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