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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集:向死而生

  “施主,且慢!”

  陡聞一聲驚呼,在段延慶即將身死的瞬間響起,隨即,只見一個相貌丑陋的小和尚從玄難大師的身旁沖了出來,先前,正是他出言提醒了段延慶,此刻,他竟又挺身相救。

  “小和尚你做什么!”

  鳩摩智見狀大怒,當下舍了岳老三就要來擋那小和尚,卻不曾想,就在此時,林平之身形幻滅,擋在了他身前。

  “林公子,你也曾出手誅殺四大惡人,怎的現在要阻我行事?”

  鳩摩智有些不甘心,段延慶可是個狠人,要是讓他渡過此劫,事后肯定會來找自己的麻煩,當下,言語擠兌林平之的同時,就要強闖過去。

  “區區一個段延慶,要殺他,什么時候都可以,但現在他在破解珍瓏棋局,大輪明王,你用著我派的功夫,難不成還想視我派于無物嗎?”

  不管那相貌丑陋的小和尚是不是虛竹,但他此刻身承李秋水七十年內力,便是逍遙派傳人,林平之這個做掌門的,自然不會讓人輕易上了他。

  當下,只見林平之素手輕撥,蘭花拂穴,轉眼之間,便就已經跟鳩摩智過了七八招,可惜,在場之中,只有蕭峰、玄難和慕容復三人瞧得出來,其他人只覺眼中一花,鳩摩智便就身子一顫,退回了原位。

  且說那小和尚,身承李秋水的小無相功,內力深厚,在場之中,除了林平之和段譽兩人外,就算是蕭峰和鳩摩智都要遜色一籌,他這一伸手,一股渾厚的內力頓時爆發而出,段延慶被這一擊神智立刻清醒過來。

  “這..........”

  此前種種,如夢幻泡影,段延慶心下暗暗感激小和尚,只是不善于表達,便將這份情牢牢記在心底,隨之,他轉過頭來,狠狠瞪住鳩摩智,腹語發聲,道:“國師今日教誨,段延慶改天定當厚報。”

  鳩摩智并無畏懼,雙手合十道:“我早已領教過大理段家的六脈神劍,對著一陽指也是神往已久,還請延慶太子不要手下留情才好。”

  他說這話,言下之意是連你們大理段家的無上絕學六脈神劍都沒奈何他,難道他還會怕你段延慶那遠遠不如六脈神劍的一陽指?

  段延慶聞言,自是更怒,不過,怒則怒矣,但他始終沒有出手,鳩摩智也不過只是放放嘴炮,蓋因此時場中高手不少,他們害怕激斗之后,兩敗俱傷,反給別人撿了便宜。

  這廂里,兩人剛剛放完狠話,棋盤上已再開新局。

  卻原來,就在方才,林平之眼見著小和尚解了段延慶的危局后,便向蘇星河道:“星河師侄,你且請這位小師傅破解棋局。”

  “是。”

  掌門有令,蘇星河自當遵從,他笑著向小和尚道:“小師傅,既然你已經站了出來,不妨前來一破這珍瓏棋局。”

  哪知小和尚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我根本不會下棋。”

  “小師傅何必謙虛。”

  蘇星河笑道:“方才你能看出這位段先生與那位慕容公子棋路相同,可見暗藏靈性,縱使不會下棋,也可以試著來破一破這珍瓏棋局。”

  “這..........”

  小和尚還待推拒,忽聞玄難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道:“虛竹!既然林公子和蘇先生皆屬意于你,你且去一試就是。”

  “謹遵師叔祖法令。”

  虛竹小和尚應聲,無奈的坐到了蘇星河的對面,卻見蘇星河笑著出聲道:“虛竹小師傅,請!”

  “是。”

  虛竹雖然不是全然不會下棋,但最多也就是個剛剛踏在門檻上的菜鳥,哪里看得懂這珍瓏棋局,當下只得隨便捏了一粒棋子隨手放下。

  蘇星河見狀,不由得為之怒聲斥道:“胡鬧,胡鬧,你自填一氣,自己殺死一塊白棋,哪有這等下棋的法子?”

  原來,虛竹的那一粒棋子竟放在一塊已被黑棋圍得密不通風的白棋之中。

  這大塊白棋本來尚有一氣,雖然黑棋隨時可將之吃凈,但只要對方謹守門路,卻也一時無暇去吃,總還有一線生機,苦苦掙扎,全憑于此。現下他自己將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從無這等自殺的行徑。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軍覆沒了。蕭峰、段譽、鳩摩智、慕容復等人見了,雖然顧及虛竹乃是少林寺僧人,卻也都不禁搖頭莞爾。

  虛竹撓了撓頭,大感尷尬,蘇星河卻又嘆息出聲道:“先師遺命,掌門有令,此局不論何人,均可入局,小師傅這一著雖然異想天開,但總也是入局的一著。”

  卻聽林平之道:“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星河師侄,你回顧一生再與這棋局參照,難道還沒看破這局中迷障嗎?”這是禪宗流傳已久的無常偈,來源已不可考,后人多附會在六祖慧能身上,此刻由林平之道來,直如洪鐘大呂,震耳發聵。

  蘇星河聞言,頓時心神大振,只不過,他大半生都沉浸于此,早已深陷迷障,哪能輕易掙脫,一邊應棋落子,一邊言道:“掌門師叔的話雖在理,但這位小師傅殺了自己一塊棋子,黑棋又再逼緊一步,卻又該當如何應法?”

  林平之淡然道:“師侄且看。”說話間,他指點虛竹取出一粒棋子下在棋盤上,所下之處,卻是提去白子后現出的空位,這一步棋,看似荒繆,實則大有道理,這三十年來,蘇星河于這局棋的千百種變化,均已拆解得爛熟于胸,對方不論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過的范圍。

  但虛竹第一著就自殺了一大塊白子,大違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決不會去下這一著。那等如是提劍自刎、橫刀自殺。豈知他殺了自己一大塊白棋后,局面頓呈開朗,黑棋雖然大占優勢,白棋卻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這般縛手腳,顧此失彼。這個新局面,蘇星河是做夢也沒想到過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應了一著黑棋。

  待蘇星河應了黑棋后,林平之再次指點虛竹將一枚白棋下在“平”位二八路上。他此子一落,只聽得鳩摩智、慕容復、段延慶、段譽、蕭峰等人都“咦”的一聲叫了出來,蘇星河臉上神色又是歡喜贊嘆,又是焦躁憂慮,兩條長長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動。

  如此,雙方又下了數子,此時局面竟起了大大變化,眾人才知這個“珍瓏”的秘奧,正是要白棋先擠死了自己一大塊,以后的妙著方能源源而生。

  棋中固有“反撲”、“倒脫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讓對方吃去數子,然后取得勝勢,但送死者最多也不過寥寥數子,決無一口氣奉送數十子之理,這等“擠死自己”的著法,實乃圍棋中千古未有之奇變,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決不會想到這一條路上去。任何人所想的,總是如何脫困求生,從來沒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

  因而,若要破這局珍瓏非在局內,而在局外,對弈和比武是一樣的,都要對手之間留有余地作為發揮空間,兩強相逢,自然是誰的出手空間大誰的勝算就多,正如孫子兵法云:“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吾以此觀之,勝負見矣。勝負之道存乎一心,勢均力敵或劣勢時終歸是‘出奇招,以正合’。

  虛竹雖然是胡亂一子,可他這一招卻下在旁人決計想不到的地方,即多出了余地,又讓蘇星河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再加上林平之的從旁指點,妙招源源不絕。下到后頭,蘇星河臉色愈加歡喜,眼見黑棋不論如何應法,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塊,屆時便可沖出重圍,外間自是別有天地,黑棋再也奈何它不得了。

  且先不論勝與負,這局珍瓏,到了這般程度,已經算得上是告破了,虛竹撓了撓頭,帶著幾分局促道:“多謝老先生承讓!”

  蘇星河聞言,卻自一聲輕笑,道:“老朽可沒有讓你一子,是小師傅天賦英才,機緣加身,方能有此奇遇,稍后掌門師叔便會有一場大造化賜予你。”

  虛竹連忙道:“不用,不用,反正我能破這棋局,都是仰仗林公子的指點,哪里還能得賞,這不妥,不妥。”

  “哈!”

  聞言,林平之也自一聲輕笑,道:“哪里不妥了,你且先問過玄難大師,再跟我來,我還有事情想要問你呢。”

  虛竹正自不知所措,玄難大師已然先發聲道:“虛竹,既然林公子有事想要問你,你跟他去就是。”

  “是,師叔祖。”

  虛竹應聲,跟隨林平之離開了棋會會場,兩人一前一后,不覺間已行出數里之遠,來到一處土墳之前,林平之忽地轉過身來,問虛竹道:“小和尚,能否告訴我,你這一身小無相功的內力是從何而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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