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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秦公判斷錯 此即我之策

  “你不是報我說,唐虜的主將是田居么?”

  接連石萍質問那兩次,負責探查敵情的軍將羞愧難當,囁嚅答道:“末將無能。”

  “你何止是無能,簡直是無能!”

  昨日堂上給石萍出謀劃策,振奮守軍士氣的那個唐士捻著頷下的山羊胡,望著城外彌漫原野的定西步騎,若有所思地說道:“定西姓唐,復有資格任方面之將者,將軍,唯唐艾一人耳。唐艾此人,智謀出眾,麴爽侵冉興時,他從在爽軍,為爽謀主,劃策之功最高;莘幼著犯我秦州時,我聞他單騎入曹斐、田居營,計敗呂、姚二將軍,曹、田兵因得過兩山。此子誠然是定西的頭等智士,人杰也,石校尉被他瞞住,未能探得寇我南安此軍的實情,亦不足為怪。

  “將軍請息怒。

  “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沒能探清唐艾此軍的實情,秦公的判斷只怕是錯了,這才是要命的啊!”

  石萍說道:“什么秦刺史的判斷只怕是錯了?”

  這唐士面現深憂,捻須說道:“將軍,之前秦公在回復將軍請援的檄令中,判斷始昌縣方向的隴兵是今次犯我秦州的隴軍主力,因此決定暫不給我郡遣派援兵,打算等到殲滅了張道崇、北宮越部,然后再支援我郡。

  “如果張道崇、北宮越部確是隴軍的主力,秦公的這個戰策固然甚佳,然於今看來,秦公卻極有可能是中了唐艾的‘惑我’之計!攻我南安的這支隴兵,只怕才是隴軍的主力啊!也就是說,這回定西寇我秦州,其意圖,十之八九,就是在奪取我南安郡!至於始昌、新興兩處,應才是隴軍的策應部隊。如此秦公判斷錯誤恐將致我郡、乃至致我秦州全局危矣!”

  這個唐士說話頗有藝術,卻那秦廣宗為何會做出錯誤的判斷?還不是因為石萍在匯報給秦廣宗的軍報中說打南安郡的定西兵只有五千步騎主將是田居?歸根究底,秦廣宗的錯誤判斷其實是因石萍的匯報而來的,亦即是說在這件事上石萍是罪魁禍首。

  但到了這個唐士口中,不僅只字不提石萍的過錯,還把南安之所以如今會被動地陷入危險中的責任,盡數推給了秦廣宗。

  不過說話回來這唐士通過觀察到的唐艾所部的軍容以及那數十定西騎兵的幾句喊話,就能在短時間內就猜出真相,也算聰明的了。

  石萍倒抽一口冷氣,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問他,說道“秦刺史判斷錯誤,致我南安陷危現下如何是好?你可有應對紓困之策?”

  “隴兵已至,別無良策現在的對策只有一條,便是將軍宜當把此軍情趁虜圍未成趕緊遣騎出城馳赴冀縣,報與秦公知曉,并再次請求秦公發兵援我!”

  石萍馬上下達命令,說道:“選精騎即刻出城,去冀縣求援!”

  卻石萍遣出的精騎,盡管是守卒中的精銳,出城以后,卻行未數里,就被定西甲騎擒住了。

  原來,唐艾料到了石萍見己軍忽從五千變成兩萬,主將從田居變成他,那他肯定會震驚之下,派騎往冀縣求援,所以圍城之勢雖尚未成,已預先遣曹惠、王舒望領甲騎、輕騎千余,封鎖住了獂道通往冀縣的道路。

  曹惠向王舒望索來他部下兵士擒獲的幾個萍軍精騎,加上他自己部下兵士擒下的,共十余騎,親自押著,來見唐艾。把這串成一串,用繩索綁著的十余氐騎推到唐艾的牛車前,曹惠欽佩地說道:“將軍料事如神,石萍果遣騎求援!都被末將的部曲抓住了。”

  “有無遺漏?”

  “無一遺漏!”

  “石萍或許還會派騎去冀縣的,你把路封好了,不許放過一騎。”

  曹惠挺胸應道:“諾!”領命而去。

  北宮越、高延曹、田居、羅蕩、蘭寶掌、王舒望等將校各帶本部,有的在筑營,有的在清理城外的城中斥候,現都不在唐艾的身邊,唐艾朝被送來的那十余氐騎努了努嘴,吩咐魏咸,說道:“斷其辮發,扒光衣服,射死城下。”

  魏咸應諾,將這些氐騎處置妥當,遣兵一隊,推搡著到了城西,取出弓矢,將之全部射死。

  城頭上的守卒看見,知道了石萍派出求援的騎兵盡被定西兵馬拿住,求援的騎兵出不了獂道,援兵則自是無法指望了,再又看到這十余氐騎被活生生地亂箭射死,先已被定西兵馬軍容震住的軍心,不覺間,愈是恐亂了。卻那唐士費盡心思想出的兩條振奮士氣之策,成了無用功。

  臨敵進戰,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唐艾深諳兵法,故此城尚未圍,已是三次施策,以打擊守軍的士氣。

  辱送啖提金是一次施策;不再偽裝是田居為將、也不再偽裝只有五千兵馬,是第二次施策;斷獂道與冀縣的道路,於城外射死抓住的求援氐騎,是第三次施策。

  城頭的石萍等人看到此幕。

  那唐士心頭一沉,想道:“孤城無援,士氣必沮,此守城之大忌也。赤亭既陷,中陶兵少,唯能自保,獂道已是孤城,若再外無援兵,勢將陷於唐艾手!”絞盡腦汁,尋得一策,與石萍說道,“將軍,求援之兵既不能出,若想守住獂道,現今只剩一個辦法了!”

  ——新興縣被分給天水郡后,南安郡現轄兩縣,一個獂道,另一個就是中陶。中陶在獂道的東南邊,位處於獂道、新興縣之間。此縣沒有多少駐兵,最多能夠自保,在這場獂道的攻守戰,可以忽略不計。

  石萍纏繞脖間的粗辮上,金銀薄片、各色裝飾,於日光下熠熠生輝,他的臉色卻沉重得黑鐵也似,他問道:“什么辦法?”

  “請將軍傳令強校尉,令他務必守住城北的營壘!只要北營不失,有此營在城北與我守軍成犄角勢,則唐艾兵馬再眾,他也不敢全力攻我城池,而秦公早晚會能醒悟過來,他中了唐艾之計,這樣,我城還有等到援兵的機會!”

  石萍深以為然,接受了他的建議,命去給城北營中的強莫傳令之后,對這唐士說道:“幸虧有你為我謀佐!待此戰打完,咱們守住了城,我一定向大王奏報你的功勞!大王慷慨,不會虧待你的,定會重重賞你,金帛子女,少不了任你挑選!”

  這唐士說道:“下官鄉野鄙人,大王不以下官卑賤,拔為南安郡丞,下官萬死,不足以報大王恩德!況守土御敵,下官之本分職也,何敢妄圖賞賜,只盼能助將軍,為大王守住王土!”

  蒲氏占關中已數十年,關中唐人的士族,要么逃去了江左,要么留下的那些,也被氐人、羌人的酋豪、貴族給欺壓得抬不起頭,是以,很長一段時間里,關中唐人士族的政治力量,與魏地唐人士族相差不多,都是茍延殘喘罷了。

  不過在蒲茂繼位、孟朗當權以后,蒲茂深受儒家的影響,志要做“華夏明君”,孟朗本身是唐人,關中唐士的政治地位由此有所上升,一些人得到了蒲茂的任用,秦廣宗是其一,這唐士也是其中之一。

  他話里的“鄉野鄙人”、“卑賤”,對比戎人的貴族,這話不錯,但放到關中的唐人士族中,這話是謙虛之言了,他并非寒士,其族在關中算是個中等的唐人士族。話雖謙虛,“萬死不足報恩”云云,倒是他的心里話,說的十分誠懇。

  石萍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對大王的一片忠心,我也會奏與大王的!”

  到這天下午,北宮越等諸部兵馬大多就位,把住了獂道城的西、東、北三面。

  ——獂道南臨渭水,因此南邊不用圍。

  將己部安置好,各由部中的軍官、文佐負責指揮筑營,及分別監視城內、強莫的北營后,北宮越等齊來城西的中軍位置,進見唐艾,商議下一步的攻城安排。

  中軍的營地還在筑造,但唐艾的將帳已經搭好。

  穿過主要以民夫為建筑主力的筑營工地,北宮越等相繼到了帳外,唐艾招呼他們進去。

  等到諸將到齊,魏咸率親兵百人,繞將帳戒備,禁止閑雜人等靠近,眾人在帳內開始計議。

  北宮越笑道:“將軍妙計迭出,我軍還沒有攻城,剛才末將遙觀城頭秦虜,已見他們頗有倉皇之態!是守虜的士氣已喪。我以其數倍之兵,攻此驚慌之虜,獂道城,指日可下了!”

  唐艾搖扇說道:“石萍為蒲茂愛將,在其軍中,小有威望,今其士氣雖喪,我軍猶不可大意。”

  郭道慶問道:“敢問將軍,下一步我軍如何攻城?何時攻城?”

  “城,不急著攻。”

  “將軍的意思是?”

  “城北的虜營有兵千數,觀其旗號,其將是石萍帳下的悍將強莫。我軍如即攻獂道,強莫必會率部襲我陣后,到時,我軍得作戰不免就會被其擾亂。故是,此營不拔,便不可急於攻城。”

  郭道慶表示贊同,說道:“那咱們就先把強莫的此營攻下!”期待地問唐艾,說道,“想來將軍必是已有破強莫此營的計策了?下官敢聞其詳。”

  唐艾揮扇指向諸將,點了下高延曹,接著點了下羅蕩,笑道:“此即我之策也。”

  郭道慶不解其意,問道:“將軍何意?”

  “強莫雖悍,何如我軍兩虎?今天且做休整,明天中午,煩二位將軍拔陷此營!誰能擒斬強莫,計大功一樁。”

  卻兩軍對壘,計策固然重要,但潰敵決勝,終究還是得真刀實槍,還是得靠勇將、精卒。

  郭道慶笑了起來,說道:“將軍的這條計策,端得上策!”

  唐艾的“此策”,還沒有施行,先於次日上午,戰局又出現了一點點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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