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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法順圖雁門 秦代不足畏

  最先是鮮卑語的謾罵之聲,繼而是忍痛悶哼,悶哼里夾雜幾句罵聲,接著是一陣陣的慘叫,罵聲再也無有,隨之於一陣高亢的慘叫聲后,帳內安靜了下來。

  如果豎起耳朵細聽,能夠聽到帳中慢騰騰的問話之聲和斷斷續續的回話之聲。

  問答大概持續了兩刻鐘,帳幕掀開,朱法順、邴播、朱法惠幾人走了出來。

  朱法惠努著嘴,說道:“收、收、收……”

  “收拾掉吧!”已然走出數步遠的邴播實在是聽著焦心,扭臉替朱法惠把命令補完。

  親兵們進到帳中,趴在地上的那鮮卑隊主,衣服倒還完整,身上似也無什么傷痕,唯獨皮绔被扒到了腳踝,谷道上插著跟粗大的木棒,猶在輕微的晃動。那鮮卑隊主哪里還有之前耀武揚威,驕橫跋扈的半點樣子?就連慘叫也已沒有力氣。如此慘狀,當真是令聞者落淚。

  然那幾個親兵對此情狀,卻沒有什么吃驚的表現。

  朱法順作為一個文士,向來自詡斯文,從來是不肯做嚴刑拷打的勾當的,所以當需要從俘虜處獲得情報、而俘虜又不配合的時候,他通常都是采取這種辦法。

  親兵們早就見慣不怪。

  將那鮮卑隊主拖出,就地殺了,親兵們去打掃帳內的污穢,不必多講。

  只說朱法順幾人去到主帳,等安崇應召趕來,諸人遂便聚議。

  先大略把“拓跋倍斤將攻薊縣”這個從那鮮卑隊主處得知的情報和獲得這個情報的經過告訴了安崇,然后稍微等了下,待安崇把這個消息消化,朱法順說道:“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安校尉,你對這事兒怎么看?”

  安崇提出疑問,說道:“他只是紇骨萬部中的一個隊主,怎會知曉這等重要軍情?”

  “我細細地問過他了。他雖然只是個隊主,但他是拓跋的宗室,他說這消息他是從他的一個交好族兄那里聽來的,他那族兄在拓跋軍中的地位不低,……按他的說法,他這族兄現就正跟著拓跋倍斤在平城,將會參與代北攻薊縣此戰。”

  安崇嘿了聲,說道:“這消息要是真的,那倍斤邀咱們共掠雁門等郡,卻是在為他攻取薊縣做掩護了?他是想用咱們拖住茍雄的援兵,好方便他竊取薊縣!……這狼崽子,當真狡猾!”

  “我和邴校尉商量過了,這個掩護咱們不能給他當。”

  安崇問道:“那咱們現在就撤回朔方?”

  朱法順搖了搖頭,說道:“現在不撤。”

  “那長史是何意思?”

  朱法順道出了他的打算,說道:“首先,立刻派人把這個消息稟報將軍,及告訴馮太、馮宇;其次,加緊搶……不,加緊借糧,同時密切關注薊縣方向的秦虜動靜,茍雄遣來援助雁門的兵馬若多,咱們就馬上回朔方,絕不與戰,他遣來的兵馬若少……”

  安崇問道:“怎樣?”

  “那就瞧瞧拓跋倍斤打薊縣此戰,他打的如何。”

  安崇若有所思,說道:“長史的意思是?”

  朱法順笑道:“倍斤如能把薊縣攻克,則雁門等郡的秦虜必然震動,咱們就看看有無機會,與馮太、馮宇聯兵,將雁門打下!或至少,占下一兩個要地,作為我軍之據點。”

  “長史此策大妙!”

  朱法順說道:“當然,我這想法能不能行,得等將軍決定。安校尉若無異議,我這便就給將軍寫軍報,今日就送去朔方;并請馮太、馮宇部向我部靠攏。”

  “末將無有異議!”安崇遲疑了下,說道,“只是……”

  “只是怎樣?”

  安崇說道:“長史,那被殺掉的數十個鮮卑兵士早晚會被紇骨萬發現,他若是來質問我軍,如何應對?”

  “我把射出的箭矢等等都收走了,他要來問,我就說不知道。”

  安崇了然,笑道:“長史所言甚是。雁門郡內現下是既有秦虜,復有各部胡牧,誰知道會是誰與那隊出外劫掠的鮮卑兵碰上,兩邊廝殺一場?那隊鮮卑兵由是全軍覆滅。至於那個沒找著尸體的隊主,也許是被勝利者抓走了,又也許是落荒而逃迷了路,不知跑哪里去了!”

  朔方北是柔然諸部,東北是代北的拓跋鮮卑、烏桓諸部,境內則是鐵弗匈奴和諸多雜胡各部,這里的唐胡民口比例,唐人處於絕對的少數,生活於此一久,為了生存下去,不免沾染弱肉強食的胡風,故是自詡斯文,原本崇尚仁信的朱法順,如今也不禁已是很有點“重利輕義”。

  遂於當天,兩道軍報,分別加急送去朔方縣和南邊的新興郡。

  新興郡。

  郡治九原(忻縣)城外,馮太、馮宇軍營。

  兩人收到了朱法順的來書。

  看罷來書,兄弟二人商議。

  馮太說道:“倍斤聲東擊西,哄我等入掠并州而他實取薊縣,固然狡詐!可是……,朱長史意欲借此機會,奪占雁門,卻、卻是有點虎口奪食啊!”

  “阿兄為何這般說?”

  馮太說道:“蒲洛孤援雁門、新興的部隊已經出發多時,或許不日就能抵達新興、雁門。只眼前頭這個九原城,城中才兩千多守卒,我部與趙落垂部至今已是合圍三四天,還沒能把之打下,若再等到蒲洛孤的援兵來至?……想打下雁門?太難了。”

  “除了我軍,不是還有紇骨萬、趙落垂部么?”

  馮太說道:“紇骨萬、趙落垂部兵多於我,如果和他們聯兵攻雁門,打到最后,便是能打下雁門的幾個縣,只怕也歸不了咱們啊!”

  “那阿兄是不贊成朱長史的建議?”

  馮太遲疑不決,說道:“我看,還是先請示一下將軍的意見吧。”

  馮太話中的這個“將軍”,指的自然是李基。

  見馮宇不作聲,馮太問他,說道:“阿弟,你怎么想的?”

  馮宇說道:“阿兄所言有理。不過以弟愚見,蒲洛孤的秦虜援兵不足畏懼,紇骨萬、趙落垂部的代北胡騎更不足畏。”

  “此話怎講?”

  馮宇說道:“若是薊縣被拓跋倍斤攻陷,或者說薊縣陷入大戰,可以料見,茍雄也好、蒲洛孤也好,他倆的注意力就會全放在薊縣,這樣,蒲洛孤派來的援兵就肯定也不會有很堅定的戰意,咱們確是有聯手趙落垂、紇骨萬部趁機打下雁門的可能的。”

  “但是紇骨萬、趙落垂部比咱們兵多啊!”

  馮宇說道:“這幾天攻城,不知阿兄注意到了沒有,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趙落垂部的烏桓騎。他們盡管人多,但是裝備甲械不如我部!我見到他們用來攻城的所謂精銳甲士,穿的只不過多是浸透了油脂的皮甲,其它兵士所穿,乃至有用皮革、氈子等物縫制而成的甲衣的。……阿兄,咱們盡管兵少,完全不必怕他們人多!”

  “那你是贊成朱長史的建議了?”

  馮宇說道:“雁門要不要打、能不能得,一要看張將軍和將軍的命令,二要看倍斤打薊縣此戰,他打的怎么樣,你我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

  “那你究竟何意?”

  馮宇說道:“先按朱長史的建議,我部向北靠攏吧!”

  “這九原城,不打了?”

  馮宇笑道:“便讓給趙落垂。”

  兄弟兩個商定,便於次日,通知了趙落垂一聲,只說見九原難克,聞蒲洛孤援兵快到,他倆不愿再在這里耗,就率部從九原撤退,北上與雁門郡接壤的晉昌、云中一帶而去。

  截止目前的收獲不小,搶來的羊馬已不下數萬頭,北上途中,望著從軍而行、彌漫原野的羊群、馬群,不僅馮太心情愉快,他倆部下的那千余原并州乞活將士亦俱是軍心振奮。

  兩三天后,到了晉昌、云中間。

  馮太、馮宇傳書朱法順。

  張韶的回書還沒有送到。

  估算路程,這個時候,呈送軍報的軍吏應該是已經渡過黃河,進入到朔方郡了,但雁門西邊的這段黃河距離朔方縣還有五百里上下,故此張韶的回書至少尚需再等十來天才能送來。

  卻在馮太、馮宇的回書被送到朱法順軍中不久,就在第二天,朱法順接到了一道軍報:“紇骨萬設伏雁門郡東三十里處,滹沱河北岸,大敗啖高部援兵。”

  滹(hu)沱河是冀、并北部的一條大河,呈東西流向,貫穿了冀州,南邊挨著幽州。

  時在帳中的朱法惠恍然大悟,說道:“難、難、難……”

  邴播說道:“難怪紇骨萬沒來問長史,他那隊宗子軍是怎么回事,且於前天匆匆忙忙地帶兵往代郡方向去。當時以為是拓跋倍斤要出兵攻薊縣了,卻原來紇骨萬為的是啖高部的援兵。”

  安崇狐疑說道:“那宗子隊主所云之‘倍斤將攻薊縣’,……長史,於今看來,莫不是他在胡扯?如果是真的,這都好幾天了,為何仍舊不見拓跋倍斤動靜?又那紇骨萬,非是去打薊縣,只是去伏擊啖高而已。長史,軍報已經給張將軍送去,馮太、馮宇部也已經舍下九原不打,北上到了晉昌、云中,可別弄到最后,是咱們搞錯了啊!那可就、那可就……”

  朱法惠說道:“太、太、太……”

  邴播實在是受不了他,說道:“你嘴皮子不好,能不能少說話?”抱怨著,還是替他把話補全,說道,“太丟人了!”

  朱法順亦不覺忐忑起來。

  又兩天后,前幾日遣去東北邊代郡、平城方向探查狀況的斥候急還來報:“代北胡騎約數萬眾,出平城,兵分兩路,一路攻廣寧、商賈;另一路奔薊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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