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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忿欲出惡氣 殺白再殺索

  攻薊縣的代北胡騎是兩路兵馬中的主力,正是由拓跋倍斤親率。

  卻是拓跋倍斤為何直到現在,才從平城兵出?

  無它緣由,這自是因為一直等到現在,茍雄才率薊縣的秦軍主力離薊。

  兩天前,北平、遼西送來緊急的軍報,竄逃龜縮於遼東、昌黎等郡的慕容炎,以其弟慕容武臺為將,引兵萬余,進戰甚速,已將至遼西、北平郡東。

  薊縣屬燕國,燕國東是北平郡;北平郡北部向東凸出的區域,把遼西郡包在了其內;遼西郡的西、北皆完全與北平接壤;兩郡東部的郡界呈西北、東南走向,俱與昌黎郡接壤。

  得此軍報,茍雄再是因為受到蒲茂的訓斥和責罰而郁悶不快,也不敢再“消極怠工”了,便緊急召聚薊縣營外的部曲,於昨日上午率部出營,趕往北平、遼西馳援。

  薊縣以東,燕國境內多河水,從薊縣到北平郡界,短短百余里的路上,只大的河流就要渡過三條,加上這幾條大河繁多的支流,用河網密布形容不為過。沿途河水如帶,草木茂盛,放眼入目,要么是羊馬成群的牧場,要么是肥沃無邊的田野,端得使人胸臆頓開,心曠神怡。

  不過茍雄的情緒并不算高。

  要說起來,蒲茂對他的懲罰一點不重,罰俸、訓斥而已,不痛不癢的,但茍雄是個要臉面的人,早年為了臉面,為救下他的老鄉啖高,就是蒲茂的老師孟朗,他也敢與之斗氣,況乎此次他之所以會受到蒲茂的責罰,背后的主因是“唐兒崔瀚、季和”的攛掇?

  騎在馬上,舉頭望蒼天悠悠,迎面風撲卷衣襟,遠近顧盼,一派遼闊雄渾的景象。

  從來不知多愁善感是為何物的茍雄,此時此際,卻覺得滿腔忠誠,不被蒲茂理解。

  驀然里,有個念頭浮上來。

  他竟是想到了從唐人處聽來的一句話,想道:“這就是唐兒說的‘親小人,遠賢臣’吧!季和、向赤斧倒也罷了,無關輕重;卻崔瀚這個大奸臣!在朝里蠱惑大王,又騙得大王允準,弄了成群結隊的唐兒來我幽州當官。唉,這些唐兒半點用處也無,只會說些大話。現我幽州,東邊慕容炎、北邊拓跋倍斤,兩條狼虎視眈眈,這可叫我怎么為我大秦守疆!”

  茍雄左右的軍吏瞧出了他心情不好,沒人打擾他。

  行軍才一日,一道軍報由西急傳而至。

  軍報言道:“啖高中伏於滹沱河北,為紇骨萬敗之;啖高僥幸突出重圍,而部曲損失頗重。”

  左右軍吏大起膽子,問茍雄:“大人,要不要分兵去助啖將軍?”

  茍雄拒絕說道:“料算時日,蒲公的援兵應該已經快到雁門、新興等郡。我軍現下的大敵是慕容武臺,需要做的是盡快把慕容炎武臺部擊潰;啖高既然敗了,就由他敗去!”

  行軍又一日,將將出了燕國境,入到北平郡內,又一道軍報急傳而至。

  軍報言道:“偵知拓跋倍斤兵出兩路,一路約萬數,襲廣寧、上谷;一路兩萬余,由其親率,攻我薊而來!末將等已做好城防戒備,唯守卒才五千,恐不足御虜,敢請明公分兵回援。”

  左右軍吏大驚。

  一人說道:“大人,倍斤果與慕容炎勾連!我軍前腳才出薊縣,他后腳便去奔襲,這分明是他和慕容炎預先謀劃好的。大人,薊縣如失,我軍的后路就會被截斷,趕緊遣兵回援吧!”

  兩道壞消息,使茍雄的心情雪上加霜。

  卻這茍雄,不愧是蒲秦的上將,曾經孟朗的戰友,深得蒲茂的倚重,危急時刻,倒是顯出了他的臨危不亂。打點起來精神,茍雄想了一會兒,說道:“老子早就料到倍斤不會安生,沒準兒會趁著老子去打慕容武臺的空當,再次劫掠我燕國、廣寧、上谷等郡,所以老子離城時,專門多留了些部隊在薊,只是沒想到這狼崽子膽子這么大,居然敢打我薊縣!但也無妨,我料他必定無功!咱們不用分兵回援薊縣,你們跟著我,先把慕容武臺抓了!再回頭打他!”

  左右軍吏有人說道:“大人,為何斷定拓跋倍斤必定無功?他可是帶了兩萬多人攻薊啊!”

  茍雄哼了聲,說道:“孟公在世時,教老子兵法,說‘十則圍之’。倍斤只兩萬多人,我守卒五千,何怕於他?此其一。倍斤的那些索虜胡騎,打打野戰或許還像個樣子,攻城?他有幾架云梯?有幾架投石車?他帳下索虜又有幾個甲士?他拿什么硬攻老子的城?此其二。所以我斷定他必定無功。”說著,陰著臉笑了起來。

  左右軍吏一人問道:“大人何故冷笑?”

  茍雄一拍大腿,說道:“老子就說,倍斤這王八蛋,是個喂不熟的狼崽子!老子勸大王,千萬不要遷就他,該打就打!大王不聽我的,偏要聽崔瀚這大奸臣的!怎么著?是我對了,還是崔瀚對了?鼓動大王罰我的俸,唆使大王訓斥我,哼哼,且待老子先擒慕容武臺,再拿住拓跋倍斤,然后老子上奏大王,看老子到那時候怎么出這口惡氣!”

  左右軍吏俱皆說道:“是!到時候出這口惡氣!”

  茍雄精神陡振,起身上馬,揚鞭前指,大聲說道:“諸軍從我,先殺白虜,再殺索虜!”

  憋著一口報仇雪恨的氣,茍雄一面回書薊縣,嚴令薊縣守將必要將城守住,等他回師,一面遣派斥候,積極打探北平、遼西東的慕容武臺部動向,催兵趨進。

  入進到北平郡內,河流明顯減少。

  行軍的速度得到了加快。

  一天多的時間,茍雄部就穿過了北平郡中南部較狹窄的地段,兵至到了遼西郡的濡水西岸。

  ——濡水北起北邊草原,南流入海,於幽州境內的河段,相繼流經幽州境內的北平、遼西兩郡。北平郡北部向東延伸出去和遼西郡南部接壤的一段東西長度較長,長約三百里;中南部和遼西郡西部接壤的一段東西長度較短,最長處也只有一百多里。

  筑營岸邊,休整一天。

  東邊前線的敵情軍報接遞送來。

  慕容武臺此回所帶之兵,主要是由棘城、龍城的慕容鮮卑諸部之部落兵組成。

  如前文所述,棘城、龍城的慕容鮮卑諸部,因為沒有跟著慕容氏去中原,而是一直都留在了慕容氏的這塊祖地上,依舊過著與他們祖先相同的放牧於黑山白水間的艱苦生活,所以這兩地的慕容鮮卑部眾仍然還保持著不俗的戰斗力。

  兼且,慕容武臺又是慕容宗室中最為驍悍的一人。

  故此,攻入昌黎郡后,這支部隊卻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接連拔除掉了秦軍在昌黎西部的數個據點,已殺入到了北平郡北部延伸向東的那一塊境內。

  軍報言稱:慕容炎部的兵馬現下已經進至玄水東岸,可能很快就要渡水,繼續西進了。

  ——北平郡和遼西郡西部接壤的廣大區域河流不多,但其與遼西北部接壤的區域內,則河流不少。由東到西,大的河流也是三條,分是濡水、盧水、玄水。三條河流皆南流入遼西境中,在遼西境內分別匯合,最終合成一股,一起南匯海中。

  軍報一道道到達,可謂軍情如火,茍雄左右軍吏問計。

  茍雄反問他們,說道:“你們有何對策?”

  一個軍吏說道:“濡水是慕容武臺呼應拓跋倍斤,入寇我薊的必經之地。大人,不如我軍就在濡水西岸等他!候他來到,過河之時,半渡而擊!”

  余下軍吏紛紛贊成。

  茍雄思考了會兒,不同意這軍吏的建議,說道:“如果慕容武臺畏懼我,不敢渡水呢?咱們就在濡水西岸白白等他么?雖然我料拓跋倍斤打不下薊縣,可如果咱們回師晚了,薊縣沿邊的各縣、草場,卻不免會受其荼毒,這也是不行的。”

  “如此,大人何意?”

  茍雄做出決定,說道:“急渡濡水,尋白虜主力決戰!一戰取勝,然后回師薊縣!”

  軍令如山,茍雄的命令當晚下達,遂於次日一早,全軍拔營,渡濡水,東北而上,直奔玄水在北邊北平郡內的那一截河段,亦即軍報中查明的慕容武臺部而下所駐之方位行去。

  渡過濡水,行才半日,還沒到達盧水,離玄水猶遠,一道火急的軍報從西邊送來。

  “拓跋倍斤攻城不下,留數千騎屯城外,自率主力萬余東向,察其目的,似追將軍所部。”

  緊接著,又一道火急的軍報從東邊送來。

  “慕容武臺率部渡水,已過玄水,朝將軍部所在之處前進。”

  茍雄左右軍吏無不色變。

  一人說道:“大人!拓跋倍斤、慕容武臺這是要東西夾攻,共擊我軍啊!”

  茍雄瞋目怒道:“慌什么!”

  那挨了訓斥的軍吏退下。

  又一個茍雄親信的軍吏出列,說道:“大人,事急矣!何以應對?”

  茍雄緊緊地盯著地圖,看了多時,臉上神情變化不定,足可見他這個時候必是在做關鍵的抉擇,末了,他抬起臉,看向諸吏,說道:“他娘的!想包夾老子!做他狗日的夢!傳令:急行軍,務必於白虜到達盧水前,先趕到盧水!”

  “大人這是要?”

  茍雄惡狠狠地又說了一遍他日前提出的口號:“先殺白虜,再殺索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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