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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叔侄情深

  韓經嘴上說要去給馬家為奴為婢,車駕卻徑直往安平君府上行來。

  “王叔,小侄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誤了。”

  “少年人偶有出格之舉,情有可原,叔父也是愛之深責之切,及時改正,仍不失王室高潔的品格。”

  “經已切實領悟到了。”

  安平君對大侄子的認錯態度非常滿意,光線映照在胖胖的圓臉上,油光下透出撥亂反正勸人從良后的欣慰之情。

  “馬家是王叔門下,小侄孟浪,多有得罪。送歸婢女又會造成此女夫妻離散,因此經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安平君老神在在,“你想出錢買下此婢?何須如此麻煩,不過一奴婢罷了,馬家也不缺這點錢,你不用多此一舉了,直接按我說的把此婢送還,再賠個不是也就是了。”

  “這也無法彌補小侄的歉疚之情,畢竟馬家是王叔心腹之人,打狗還得看主人,小侄為了王叔的顏面,這就上馬府負荊請罪,然后親身為奴為仆,勢必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小侄對王叔的孺慕之情。”

  說完韓經扭頭就走。

  安平君聽上半段心里還美滋滋,聽完后半段,總覺得不是那個味兒,眼見韓經已經離開大廳,猛得把身子從胡床上拔了起來,“快,快攔下八公子。”

  心下怒極,全然不顧儀態,手指韓經,不知從何說起。

  韓經這個公子雖說不受寵,出身也低微,但好歹是宗室子弟,姬氏王孫去給自家叔叔的門人為奴,傳出去安平君逼害親侄欺凌宗族的帽子就扣實了,少不了千夫所指。

  這小畜生真真不當人子!

  安平君臉上表情轉換,就像開了皂染坊,心里再怎么恨,還是擠出了一副笑臉,“何至如此,你我乃是一家人,骨肉至親,叔叔又怎么可能真的讓你向一奴仆道謙,馬家叔叔一定會嚴加申斥,絕不讓賢侄受委屈。”

  見韓經裝作一臉不信的模樣,雖然知道這個王八侄子作妖,還是繼續苦口婆心地勸導,“前番戲言耳,多是擔心你仗勢欺人,凌虐百姓,這才出言相試,實在是存了教導之意。今日得見,你確是蒙塵的良材美玉,細加雕琢,必是我韓國的千里良駒。”

  韓經哪受得了長輩這番“溫言教勉”,不由得掩袖作垂淚狀,“小侄今日方知王叔一片苦心,可憐經雖為王胄,在偌大新鄭幾無立錐之地,府上也是家徒四壁,缸里只有半缸粟米,吃了上頓愁下頓,我還是將府中老仆一并送給馬家吧,想來在馬家他們也能吃上頓飽飯。”

  “賢侄說的哪里話,上有大王垂愛,下有諸位叔叔們幫襯,哪里會真讓你到這地步?”

  韓經愈發的泣不成聲,“侄兒是個不成器的,不像其他宗子們有產有業,我只能做韓國的一只米蟲,實在是愧對武侯襄王在天之靈。我倒不如在王叔這一頭碰死,還落得副薄棺裹身。”

  說完一欠身就往門柱方向作勢欲撞。

  明知是假,可安平君也不能不攔啊,趕緊一把摟住,氣喘吁吁地制住了韓經在懷里的撲騰,不住口地勸說不止。

  “叔叔知道你心里苦,連買仆役的錢都是拿從小貼身的玉佩換來的,叔叔這就給你贖回來。”

  “叔叔雖說不富裕,但也還算薄有家資,我愿出百金,五百金為賢侄添置產業。”

  兩個小胖子抱成一團,韓經從大胯往上就好似斷了似的全靠安平君摟著,一邊干嚎一邊往柱子上轱蛹,安平君是真的要哭了。

  聽聞有五百金,這都是源自叔父的愛啊,韓經受創的心靈仿佛照進了一束陽光,上半身也有勁了,安平君一看事情可算了結了,長吁一口氣,實在是累得夠戧,手也只是虛環著。

  “咚。”

  轱蛹久了,身體形成了習慣性,心里想的是起來拜謝王叔儀義救濟,身體沒反應過來,嗑到了門柱上,嘶,真疼!

  氣氛有點不尷不尬,韓經索性裝作神情恍惚,癱在地上,一絲涎水順著嘴角緩緩下流。

  “叔父在馬家那里還有家酒樓,回頭就轉給你,讓賢侄早日立業。”

  韓經感動莫明,清明過來的眼神滿是孺慕之情,深深地望著好叔叔,“王叔這樣幫侄兒,侄兒實在是無以為報啊。不是侄兒貪財,實在是府上入不敷出,我太難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安平君是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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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駕回府的途中,陶方的眼神一直飄忽不定,一會看看韓經的眼睛,然后又嗖得瞄向腦門,想來作為隨從在耳房等待,聽到的客廳動向對這個孩子幼小的心靈造成了莫大的沖擊,幾番欲言又止。

  甫一回府,韓經高冷的回房,留給等待的眾人一個圓潤的背影,一幫人不敢去問,拉住小陶一通詢問,心里藏了千萬句話的小陶早就像被撓著癢處一般,憋了好久,立馬竹筒倒豆子,嘴都沒閑住。

  然后老家宰等人又被等重新樹立了一遍世界觀,聽完一遍還不夠,打發侍女小蝶去公子跟前伺候,拉著小陶進屋單獨細細盤問,說得口干舌燥的小陶過完了嘴癮,對再重述一遍顯得不太樂意,挨了幾腳后老老實實地跟著老父親走了。

  許漢文與妻子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陰霾一掃而空,“娘子,我們終于有家了!”

  “老子的隊伍剛開張...”

  小蝶迎著一陣古怪的腔調走進了臥房,只見自家主子躺在胡床上,右腳搭在左腳上,左腳支起,一下一下的打著拍子,不由得垂下眼簾,只作沒看到。

  公子越來越沒個形狀了。

  “小蝶啊,你本名叫什么?”

  “奴婢只有小名喚作玉蘭,小蝶還是進府后公子給取的名。”

  想來是韓經以前囊中羞澀,只點得起紫蘭軒性價比最優的小蝶姑娘,在府上還把跟前的小侍女改名叫小蝶,品味之低就先不說了,倒也是開創了意Y流先河。

  “以后你還是叫回玉蘭吧,回頭別忘了知會家宰一聲。”

  外頭傳來小陶的聲音,隱隱間透著興奮,“公子,安平君府上來人把金餅跟地契送來了,還送了兩使喚丫頭。”

  韓經翻身而起,不理會納悶名字被改來改去的小蝶,就要去前廳,急急如吐哺之周公,又如倒履之蔡邕。

  這回安平君府仆役可不敢吆喝幾句就打道回府了,一直恭敬地等待八公子的接見。等到韓經進廳,頭更是低下了幾分,“八公子安康,君上遣下仆前來送上金五百以及安平酒樓的房契地在契,已交與陶家宰點驗,另有粗使丫頭兩名,以照顧公子起居。”

  “王叔待本公子的恩情真是天高地厚,資助的產業竟然連夜送來,愛護之心天地可鑒,請務必轉達本公子對王叔的欽敬之意。”

  “那小人回府復命去了。”

  說完就躬身倒退出廳,轉身急急走了。

  “本公子是豺狼么,這般如避蛇蝎,又是誰在敗壞本公子的名聲!”

  老家宰也不回應韓經的自怨自艾,打發下人領著新來的女婢下去安置,轉身興奮地道:“公子,府上這輩子也沒這么闊過,我將替公子將酒樓好好打理打理,以后府上就能做到日用不缺了。”

  看來老陶是要親自操刀,監管酒樓啊,不過韓經卻另有打算。

  “家宰,你安心顧好府里,酒樓上事就不要操勞了,小陶也該歷練歷練了,裝修培訓完我就讓他把酒樓生意管起來,你一把歲數了,就在家替我數錢吧。”

  老陶聽說陶方會成為酒樓管事,也就不再堅持,人都被捧得暈陶陶的,猛然反應過來,“公子剛才說裝修培訓?何為裝修培訓?”

  “就是根據經營風格重建,再對員工進行指導,形成特色,以后那里可不僅僅是普通酒樓了,那里將會成為新鄭乃至七國最有名的銷金窟。”

  “酒樓不就是富貴之人喝酒聽曲消遣的地方嗎?”

  春秋戰國之人還是不知道包裝運作的重要性,頭牌就是朦朧意識下的產物,韓經決定為酒樓的姑娘們打造全新的人設,從歌舞內在到外貌打扮做到內外兩開花。

  越想越遠的韓經說干就干,拿起毛筆就在帛書上又寫又畫,看得眾人一頭霧水。

  “陶方,明天隨我一早就去酒樓,現在下去早早休息。”

  一旁的許漢文突然插嘴,“主上,漢文自來府中,不曾為您盡過半分力,還請帶上我,哪怕只是在您身邊做名牽馬的小廝,也稍解我忠心報主的一片拳拳之心。”

  韓經一時沒顧得上許漢文,突然得了處酒樓,倒把對他的安排給忘了。

  “漢文,正有重擔要交付與你。”

  許漢文根據韓經的描述畫出草圖,“這就是主上所說的椅凳?做起來倒也簡單,待我尋來墨鋸,這就做出樣品來。”

  “不急,不急,我的意思是漢文你從府上挑選人手再盤下間木工房,以后你就是府上木工坊的總管了,先把這些椅子批量制作出來,以后再設計不同的式樣,有的雕上花紋圖案,有的包裹好鞣制的皮子,總之要滿足多樣性的需求。”

  許漢文聽得兩眼放光,終于有了用武之地,片刻也等待不得,急匆匆地作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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