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東徙都壽春,命曰郢。
城墻高約三丈有余,四門洞開,各有甕城,根據城池獨特的地理環境,匠心獨運。
因背靠八公山,東臨淝水,壽春城建造時兼具了防御能及抗洪的功能。
楚國是戰國群雄中國都變更最頻繁的諸侯國,近七百年來幾經遷徙,先后在七個地區城池建都,而無論都城遷到哪,就把哪里命名為郢。
因此楚國的國都永遠叫郢都,實則是在不同的城點,這也與楚國國勢疆域的擴張與減少有著直接關系。
周初分封諸侯國之時,楚國尚是方圓五十里的小國,擴張之迅猛世所僅見,東征西討,南吞北并,迅速擴張為戰國時期疆土第一大國。
南方多水網,郢都的遷徙大多與水患有關,只有兩次是被迫遷走。
吳國軍隊曾在伍子胥、孫武的率領下破郢都,秦國崛起時白起再一次攻拔郢都,現在的壽春是上任楚王熊完遷徙至此,漸漸在這里穩定下來。
韓經看著城門之上古怪的兩個大字,“壽春”。
“楚國的文字也別有特色啊。”
一陣寒風吹過,顯得冷徹心肺,南方的寒冬與北方有著天壤之別,一個冷在皮膚,一個冷在骨髓,那滋味,久在新鄭的韓經不由得把韓嚶嚶摟緊了幾分。
壽春城主道全由長條石鋪就,熙熙攘攘的人流車流將凹凸不平的地面磨成了平坦光坦的石板,車輛行駛在上面并不顯得顛簸。
道路兩旁的商鋪正在熱情的招攬客人,手腳并用,來回比劃,可能是在講價。
天色才剛剛有點昏暗,就有酒樓茶肆點起了燈火,里面傳來鼎沸的人聲與杯盞碰撞的聲音。
從路人的臉上洋溢的笑容可以看出楚都百姓生活水平在大多數城池里都是拔尖的,至少韓經還沒看到幾個面有菜色的孩童。
“公子,前面悅來客棧就是靈兒總管歇腳的地方。”
風虞貅打馬湊過來,靠近車窗,撥開窗簾小聲稟報道。
一陣寒風透了進來,韓嚶嚶絲毫沒有寒冷的意思,也不記恨曾被風虞貅看光了的事情,肉嘟嘟的小爪子還伸了上去,以為是跟她玩耍呢。
“嗯,我們加快車程,過去會合。”
“是,客棧都花金子包在下來清空了閑雜人等,公子舟車勞頓,今晚可以好好安歇了。”
偌大的客棧現在連后廚都安排了心腹之人,韓經對手下人員素質越來越專業全面感到由衷的欣慰,終于再也不是事事都得親歷親為的時候了。
剛下車顧不得安歇,就抱著韓嚶嚶獻寶去了。
果然是萌道無敵,焰靈姬抱著小家伙都不撒手了。
對于焰靈姬能喜歡韓嚶嚶,韓經是打心眼里高興,至少有了第一個共同愛好。
“看這是什么?”
韓經又拿出虞長老贈送的竹簡,遞了過去。
雖然大多數文字不認識,但從字里行間還是能猜出來用途,韓經在她面前也不賣關子,直接把虞長老的話原話相告。
“這么有心,又是送巫術功法又是送韓嚶嚶陪我作伴,有什么企圖呀?”
焰靈姬換成軟糯的聲調嬌聲發問,眼里閃動著慧黠的光,隨著二人關系越來越近,偶爾調戲韓經成了她的樂趣。
雖然韓經厚臉皮,大多時候都順竿往上爬。
“功法是送你的,韓嚶嚶可不是!不過你可以跟我一起養她。”
“哦?怎么養,就像弄玉跟小蓉兒一樣?”
焰靈姬似笑非笑,聲音還是很促狹,“兩個人天天把我這來,義母長義母短的,不知道是誰躥嗦的?”
“弄玉的事情我已經有眉目了,外面那個白衣少年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白鳳凰。”
韓經岔開話題的技巧依舊是那么圓潤自然。
白鳳都跟韓經同路好幾個月了,焰靈姬現在掌管著韓府所有情報往來,對他的底細豈能不知。
“行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你也早點回房休息,明天還有客人要來拜訪你。”
“客人,我們都是客居楚國客棧,哪來的客人要接待?”
焰靈姬一下一下的撫弄韓嚶嚶的肚皮,讓她舒服得像一灘棉花。
“許總管的根部與楚國有著大量的生意往來,特別是牲畜與人口貿易,販運的馬匹大多數都被楚國貴人挑選買下了。”
“明天要來拜訪你的就是其中的一個大買家,楚國公子負芻。”
熊負芻,現任楚王熊悍的弟弟,下面還有弟弟熊猶,其中另一個異母弟熊啟現仕于秦國,被封為昌平君,韓經剛在咸陽王宮朝會上見過。
“楚王寵信其舅父現任令尹李園,負芻身為異母弟弟,一直對令尹一系抱有戒心,明日拜訪也不知是何來意。”
焰靈姬不知道后面事情的發展,韓經卻是清楚的。
李園把懷有身孕的妹妹獻給了無子的前任楚王,并陷害除掉了戰國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取而代之,現任楚王體弱多病,且無后嗣留下,將來大位可能又要落在幾位弟弟之一的身上。
熊猶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楚王不把王位傳給他還會傳給誰?
負芻隨后殺了下一任楚王熊猶,登上楚國王位,最終被執系送到咸陽。
“漢文送來的楚國賬簿我也曾留意過,這個公子負芻恐怕所謀不小,一連吃下了我們三成的戰馬生意,交換給我們大量的耕牛與奴隸,實力不容小覷,總之,明天我來安排吧。”
楚國貴族與其他六國可大不相同,因為國土面積過于龐大,千百年來一直是由各級封君組建共治管理,更像一個強化的部族聯盟。
楚國封君是有封地有部屬軍隊的實權貴族,王族公子也能分到一塊大大的土地作為封國,封國實行自治,只要承擔抵御外籍以及征伐敵寇的義務,法令以及制度中央王朝不得干涉。
這項舉措有利有弊,寬松的制度使得楚國兼并步伐加快,化夷為夏的工作更加順暢,被征服的蠻夷地區能很快的適應融入楚國的文化體系這中。
不利的地方當然是由于過于松散,內部傾軋嚴重,戰時更是令出多門,與齊國相持相對還好說,一旦碰上魏武卒、秦銳士這樣的精銳,就會軍敗于制度,少有勝績。
七雄之中,楚國幅員最廣,士兵最多,卻一直被秦國攆著跑,不是沒有原因的。
出了焰靈姬的房門,風虞貅就遞來剛送到的消息,韓國使團已經回到新鄭,帶回的秦國國書使得朝堂上下一片振奮鼓舞,韓經的少府之位已是板上釘釘了。
“看來將軍府那邊也該來信詢問具體事宜了。”
韓經有意拉攏墨鴉白鳳,與風虞貅商議情報消息時一律沒有避開他們。
使團已經回去了,主使以及護衛的將軍府百鳥組織統領都沒有一塊回來,姬無夜肯定要派人聯系墨鴉了解情況。
“使團上報的消息是公子中途生病了,一邊尋醫問藥,一邊緩慢行動,為了不耽誤國家大事,才讓使團先行回國的。”
“風兄這么說,對朝野上下有了交待,只是大將軍那里一直聯系不到我們,恐怕過不了關。”
墨鴉的擔憂不無道理,姬無夜一世梟雄,部下沒有密信呈報,一應消息都是最后知道的,自然會有所懷疑。
韓經:“那你們現在立即給大將軍寫信,就說我突然轉道南下,你們一路監視護衛,由于身在他國,消息一時間被阻斷了。”
“這些天我都干了什么,除了性命相關的,你都如實向姬無夜匯報。”
墨鴉眨巴眨巴眼睛,“公子無須再試,墨鴉一開始就有把柄被公子掌握,現在更是與公子休息與共。”
又朝白鳳處瞟了一眼,“再說馬上就更是親近了,公子何必再說如此見外的話,試探我的心意呢。”
“墨鴉,我與姬無夜不同,他視你等為工具,我視你們為手足腹心。”
韓經說得真誠,“你們對姬無夜有所防范,實屬理所應當,如果你對我也同樣抱有戒心,我只會自省,是否有待你們不當不誠之處,即使你像對姬無倣那樣對我留有余地,只要不是你們先背叛于我,我絕不秋后算賬。”
“讓你如實向姬無夜匯報是我真心話,就是為了穩住將軍府,難道你想與鸚歌她們生死相搏嗎?”
墨鴉身體一震,一方面震驚于韓經對百鳥組織滲透了解之深,另一方面是想到了那番場景難以自持。
鸚歌與墨鴉一樣,也是百鳥統領之一,是一名女性成員,與墨鴉因任務相識相知,平時雖未挑明,但暗中多有默契。
身世浮沉雨打萍,同為無根漂零之人,哪里有追逐愛情、美好的權利,因此二人走得雖近,卻一直理智得克制情感,不為姬無夜所察。
“我打算讓你悄悄潛回新鄭,說服鸚歌等人,進一步削弱百鳥的力量,此消彼漲,姬無夜就更像頭沒牙的老虎了。”
墨鴉有些為難,“鸚歌那里我有把握,只是百鳥組織嚴密,百鳥內部我還有一生死對頭虎視眈眈,行蹤容易暴露。”
“你說的是紅鸮吧?”
“公子連我的生死對頭是紅鸮都知道?”
韓經顯得莫測高深,“百鳥三位統領因任務戰死一位,紅鸮繼任統領一職的呼聲最高,他又對姬無夜死心塌地,一直是直接向將軍府匯報的心腹之人,監視針對你又有什么難猜的?”
墨鴉:“那白鳳留下來,我回新鄭,我與鸚歌的部下心腹有把握能帶出來的屈指可數,大部分或畏于權勢或貪慕榮華,我是不敢在他們面前現身的,公子還是不要期望太高才好。”
“哈哈,即使只有白鳳與鸚歌,我也喜不自勝,哪里會有更大的貪念呢!”
“風兄,傳信給屠滿,讓他全力配合墨鴉行動。”
白鳳在一旁顯得一臉懵懂,大失平日里玉樹臨風倜儻風流的水準。
墨鴉好像要帶著我一塊叛離將軍府,投向公子府了?
還有墨鴉與公子看我的眼神,古里古怪的,難道在我身上還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