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兵從新鄭城外往后退了,留下了一地狼藉。
城下之盟,向來沒有公平性可言。
魏軍仍舊盤踞在管城一線,只是暫停了對新鄭的圍攻。
姬無夜主動請纓率軍進逼血衣堡,抓捕白亦非。
表現得如此主動積極,當然是有著他的考慮。
韓經等人壓根就沒有相信姬無夜真的會抓到白亦非,多半是做做樣子,掌握著事情的主動權。
而城內凈街虎與禁軍全面出動,對之前參與暴動潛伏起來的新鄭百姓實施大規模搜捕。
誰讓“魏國方面”還在等著接收賠禮呢。
軍管下的新鄭街面蕭條而清冷,到處都是哭嚎之聲以及軍士破門而入大聲呼喝的聲音。
韓國有司從來沒有這么高效過,在短短的兩日之內,湊齊了足額的戶數。
當然,這些都是紙面上的數字,具體有多少只有凈街虎們自己清楚。
總之,整個新鄭在經歷軍隊的洗禮后,貧民窟為之一空,剩下的盡是些有地有糧之人。
原因很簡單,凈街虎接到的命令都是優先抓捕無業無產之民。
因為他們更加底層,更加容易滿足。
本就是貧者無立錐之地,送往箕子半島,分田分地,這些人很快就能熱火朝天的干起來。
韓經需要的就是這些容易對自己的統治產生認同的無家產之民,如果是帶著仇恨與抵觸的富人被強行遷徙過去,可沒有那么容易在半島生根發芽。
一切塵埃落定,新鄭反而出現了虛假的富足,不明就里的人猛一看,到處都是衣著整齊的百姓,少有面有菜色者。
“姬無夜偷偷進了血衣堡,他與白亦非蛇鼠一窩,主動請纓果然是為了維護白亦非。”
焰靈姬久居上位,反而多出了一股干練與知性相融合的美感,看得韓經心頭一蕩。
只是此時不是你儂我儂的時候,專注于事業的男人同樣吸引人。
“意料之中,接下來應該就是抓捕不利,姬無夜主動請罪的戲碼了。”
韓經輕扣窗扉,嘴角露出淡淡的淺笑,“反正韓王也不敢過分早斥重兵在握的姬大將軍,甚至還要出主寬慰。”
“身為一國之君,本末倒置,沉迷于權利平衡的手段,再難駕馭身邊的權臣,真是令人感到悲哀啊。”
韓經一直想不通有些君主是怎么考慮問題的,不是眼高手低試圖掌控一切,就是軍政命脈所托非人。
“那就讓我們幫這位大王解決掉他的煩惱。”
焰靈姬說話間手心浮現出青焰,將手里的絕密卷宗燒成了灰燼。
這是武功又有所進步,連火焰都變成了更加熾熱的青色。
這也難怪,無論是從虞淵還是其他地方搜羅來的各種術法武功,對焰靈姬可是無限供應,想不進步都很難。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到了最后關頭,是該收網撈魚了。
另一邊,遍布蝙蝠家徽的血衣堡,白亦非正冷冷盯著姬無夜一言不發。
“侯爺,事情又有了變化,現在魏國大軍還在管城一帶虎視眈眈,我們還是要先將此事平息,才好再做打算。”
姬無夜嘆了一口氣,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夜幕是因為外部壓力而變得分崩離析的。
“所以姬將軍,你是來親自抓我的?”
白亦非說得溫吞,語氣卻讓人不敢含糊。
“天地良心,如果我是要抓你,怎么會派人通知你殿上韓經小兒帶回的和議條款!”
姬無夜顯得很冤枉,“我是讓你去別的國家先潛伏一陣,等到韓國國內政局有變,又是你我再次君臨新鄭之時。”
如果真是要動兵圍捕,姬無夜又怎么會輕身至此,要知道他的武功可遠遠不是白亦非的對手。
白亦非如何會不知道這點,出言相嗆純是為了發泄心頭的不滿。
夜幕四兇將昔日在韓國何等的聲威煊赫,輕能止小兒夜啼,重能秉一國之政。
軍、政、財、諜,無孔不入,一手遮天。
現如今,白亦非成了國家罪人,潮女妖深居后宮態度不明,翡翠虎下在大獄受盡景倫君日夜炮制之苦,蓑衣客下落不明。
夜幕掌舵人姬無夜蒼老了許多,哀聲嘆氣也排解不了心頭的郁悶。
作為夜幕的實際領軍者,白亦非更是胸中臆難平。
好好的一手牌,怎么就成了現在這副局面!
自從韓國幾位公子活躍起來之后,夜幕之人仿佛事事不順,現在姬無夜竟然敢勸自己放下在韓國的一切遠遁他鄉!
可是怒歸怒,該面對的現實還得面對。
白亦非不是沒想過擁兵興戈,直指王宮。
只是即使攻下了新鄭,控制了韓王又能如何!
能弄來糧食,還是能逼得魏國退兵?
一時間,姬無夜的計策仿佛成了唯一的選擇。
看著白亦非眉頭深鎖,姬無夜趁熱打鐵,“只要韓國度過了這一關,糧食充足的情況下,我就無懼魏國。”
“而且你的離開,也造成了韓經小兒答應魏國的第一條議和條件不足,雙方少不了還要再起齟齬。”
姬無夜來之前就有通盤的考慮,“無論后面魏國新提出的要求是什么樣的,都將由御史韓宇參與談判,如此一來,就不算韓經達成了大王立太子的條件。”
“來之前我與韓宇有過約定,等到他被立為太子,登基為君,第一件事就是赦免侯爺的一切罪責,并且恢復爵位榮譽。”
見白亦非正在認真思索,姬無夜猜測他已經有所松動,心里不由得還有點小得意。
人人都說我姬無夜是個只會統兵打仗的莽夫,誰又能知道我的舌辯之才。
“韓宇?”
白亦非終于再次發聲,“倒也是個選擇。”
這時候,門外傳來衛兵的腳步聲。
“報,宮中派出特使,要入大將軍營帳詢問辦案進度。”
“哼,來的是誰?”
姬無夜發出重重的一聲冷哼,什么時候都輪到韓王派人監督自己了。
看來新君即位,宜早不宜晚。
“是少府大人。”
“是他,哼,也好,就讓本將軍會會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拿辦案不利的本將軍怎么辦?”
姬無夜眼角露出兇狠的豺光,目視著白亦非。
白亦非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會意得離開。
堡側小路,一襲紅衣當先,數百銀甲相隨,就像一只張開翅膀的蝙蝠離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