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起了急流勇退的心思。
這也難怪,走到這一步,他可以說是被推著走的。
本來就是爭個俠魁,頂多在青龍計劃實施時率農家鼎力相助,可如今成了正兒八經的義軍,擺在臺面上與大秦放對。
他八面玲瓏處事周到不假,可戎馬生活非他所愿。
“早該如此了嘛,朱家俠魁肯退讓那再好不過。”
能說出這番話的渾人除了田虎還有哪個,在朱家宣布了決定后,他當即一副新任義軍首領舍老子其誰的姿態。
爭俠魁失利后田虎郁悶了好一陣,適逢義軍舉事,勢力不在局限于農家。
隨著地盤的擴大,義軍的人馬變得更加斑駁,就如一灘渾水,誰都能伸手在里面摸一把看看。
內部又有權利的博弈,田虎馬上就又重整旗鼓投入到新的爭斗中。
蚩尤堂實力在六堂中僅次于神農堂、烈山堂,因此在義軍當中,田虎具有相當的話事權,又有田仲相助,其身后聚攏了不少搖旗吶喊之人。
見眾人拿眼看他不出聲,田虎轉頭看向田仲,后者連忙表態,“我共工堂當然是站在二當家的身后。”
田猛死了這么久,田仲仍稱田虎為二當家,以示不忘初心。
“田言侄女,這回朱家主動讓位,你不會不支持二叔了吧。”
接著他又看向田言,這個侄女在炎帝決爭俠魁之時反戈相向,直到剛才,田虎還對她沒個好聲色,但現在需要取得烈山堂的支持,又不得不拉攏起田言。
“論及親情,田言自然是傾向二叔的...”
田虎眉頭一皺,凡是如此說話必然會有轉折,果不其然,就聽田言繼續說道,“可是,義軍是我農家弟子心血的凝聚,田主不敢因私廢公。”
“什么!”
“老子哪點不夠格,今天這個義軍首領我還當定了!”
唾沫橫飛,擋在前頭的田仲瞳孔收縮,眉尖微蹙,強忍著沒去擦。
“今天誰要是攔我,老子就跟他翻臉到底!”
田言沉默以對,按照道理計,由二叔田虎來做義軍領袖相對要好掌控得多,只是他過于相信田仲,自己這個義軍軍師有被架空的風險。
為了配合漢城方面,完成不良人交托的任務,在義軍隊伍中保持一定的話語權是完全必要的。
“田虎堂主,我雖然有卸任義軍首領一職之意,但仍是農家俠魁,如今你當著我面放肆,是不是有點不把我朱家放在眼里!”
站出來的朱家已經轉換了一副怒臉,“就沖田虎堂主你這如同烈火般的性子,義軍就不能交到你的手上。”
朱家手中的神農堂實力為六堂之首,現在又是俠魁,他的話份量極重。
現在當面指責否定田虎,后者繼任無望,但也不再出聲,只拿充滿怒火的眼睛瞪視著朱家、田言。
田仲眼神閃爍,這樣的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上前輕輕拍打田虎的胳膊,示意其止怒冷靜。
田言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對田仲的提防又加重了幾分。
每次田虎挑事都是田仲躥火,事后他又裝出理解同情的心態騙取田虎的信任。
“既然俠魁你無意攪進軍務當中,為何執意阻我為義軍盡上份心力?”
田虎到底還是憋不住,朱家屢次針對于他,心氣難平。
“只怕是田虎堂主你為義軍盡心太過才是...”
吳廣話沒說完,田仲越前一步,打斷了他。
“吳總管,不要陰陽怪氣的,有話不妨明言。”
田虎心生疑惑,怎么吳廣也橫插一杠,對自己加以針砭?
農家六堂各個都針對自己,唯有田仲兄弟是個念舊恩知冷暖的,這讓田虎心下稍緩。
“你派田仲勾連武臣、還有田儋田榮田橫三兄弟,甩開義軍謀劃齊趙,此事為我部下偵得,不知你作何辯解?”
義軍還在由烏合之眾向正規軍過渡的過程當中,吳廣部下哪有這等本事關注到此等細枝末節,傳來消息的還是羅網。
關鍵是趙高的指示,農家起事,借扶蘇之名糜爛一地,并沒有允許兵進三晉燕齊,吳廣擔心齊趙生亂會招致秦廷大兵鎮壓。
掩日與黑劍士雖然都與羅網牽絆過甚,羅網自認為繩頭牽在自己手中,他二人又何嘗不是在利用羅網的渠道壯大,以期將來做出分割。
“放屁,老子辦事用得著偷偷摸摸!”
田虎這爆脾氣,當場就跳了起來。
吳廣這是憑空指摘,血口噴人。
“咳,咳...”
田仲一個勁使眼色,并且把田虎往回拉。
“二當家,我不忿朱家排擠你,就與武臣、田儋兄弟接觸了一番...”
聽到耳邊田仲的輕聲密語,田猛先是大怒,剛要作色,轉念一想,此事大有可為,又在心底感念起一心為自己考慮的田仲來。
“哼,既然宴無好宴,會無好會,請老子來作甚!”
“我們走!”
田虎耍了個飆,轉身與田仲一行離去。
這也意味著他退出了義軍首領的爭奪,只是他與田仲私底下有什么謀劃這就不得而知了。
“司徒老弟,愚兄有意回歸江湖,神農堂在義軍的一應事務交由劉季負責,不知老弟你作何念想?”
指定接班人的會議,但凡在前面被提及點名的,肯定不是前任心底屬意之人,司徒萬里心里跟明鏡一般,暗想,第二個就到我了。
四岳堂富裕不下神農堂,但綜合實力僅在田密執掌的魁隗堂之上,現在陳勝回歸,魁隗堂又呈崢嶸之勢,馬上四岳堂就要變成墊底的了。
“四季小鎮是我心血所系,義軍事務千頭萬緒,就這些工夫,沒少耽誤我的買賣。”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安穩的所在,我也有意重開四季鎮,廣納八方財。”
這番話也是回歸江湖的意思,朱家是要將俠魁與義軍首領作出切割,以后一在朝一在野,彼此牽絆聯系卻又不相統屬。
司徒萬里想得明白,四岳堂實力不夠出挑,自己于軍務一道還不如朱家呢,留在義軍極有可能淪為義軍的錢袋子,回到草莽江湖,妥妥的農家第二人,何樂而不為。
他是一名賭徒,而不是一個賭鬼,知道該往哪下注。
吳廣看向田言,又看了看陳勝,司徒萬里已經退出,義軍領袖只在這二人當中。
當下不再遲疑,“剩下烈山堂與魁隗堂,論及實力,自當由大小姐出任新的義軍首領。”
陳勝張大了嘴,但終究是沒有開聲,一方面是相信自己的兄弟,另一方面則是掩日之名必有虛士,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以退為進,故作大方,田言心下暗嗤一聲,臉上不露聲色,反而轉為謙恭。
“吳叔叔說的哪里話,二位叔叔無論是誰出任首領一職,田言都會率烈山堂弟子全力相助,一介女流,何德何能,奢談統領義軍?”
“論及資歷威望,田言都不及二位叔叔遠甚,幸賴還有幾分粗淺的短謀,可為義軍出言獻策,順便打理一番糧草輜重,首領一事,再勿復言!”
驚鯢對掩日,隱藏的鋒芒絲毫不露下風。
陳勝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只當田言識大體明事理,尊長守禮,看向她的眼里全是贊許。
吳廣的臉部也在笑,只是眼里冷意森然。
好厲害,既挑撥了兄弟感情,又鞏固強調了義軍軍師的職位,還順便要走了后勤調配的權利。
田言的神色淡然依舊,無論是什么樣的眼光看過來,都是斂眉以對。
政爭軍爭不比江湖,除了武力,還有另一種力量,那就是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