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側有惡臣!”
隴西,蒙恬、王離的大軍浩浩蕩蕩會集于此,王離為自己的背離找了個借口。
對于他仍稱胡亥為君,扶蘇不經意的皺了下眉頭,蒙恬則是默然不語,遙望咸陽方向,若有所思。
長公子扶蘇發配西域,為蒙恬監軍,帶罪立功。
始皇帝的一道旨意,變相得將蒙恬也一并發配了,蒙氏與扶蘇徹底被捆綁到了一起。
從此,咸陽只出現在午夜夢回當中。
也不知,灞橋的柳色是不是已經再度泛起了青翠之色。
“上將軍撥亂反正,匡扶大秦社稷,國家幸甚,蒼生幸甚!”
王離手上有著實力強大的長城兵團,扶蘇當然不會因對方的一句失言就上綱上線,而是對其免除秦軍同室操戈的行為大加褒獎。
“趙高弄權,禍亂朝綱,人神共憤,始皇帝在天之靈,勢必降下天雷殛之!”
將秦室大亂的責任全部推到趙高身上,只言不提胡亥貪玩怠政、任用非人,并非是王離忠心不二。
他的心底也有些自己的算盤。
通過觀察扶蘇的反應,以及對胡亥的處置,他想判斷出扶蘇是否有所改變。
其仁恕之風是否仍然秉持于身,畢竟王家一向是胡亥的支持者,也是趙高暗地里的盟友。
此時天下大亂,王家又有重兵在握,自然不用擔心扶蘇翻臉,可慮者乃是天下大定之日,這些舊賬會不會又被翻出。
“咸陽無防,上將軍與蒙都護引兵回都,一切都將回歸正軌,只是六國亡余陳兵關外,隨時都有傾覆天下的可能,不知二位可有良策破之?”
扶蘇岔開話題,沒有順著王離的話頭往下說,而是議論起反秦勢力。
漢軍韓經的活躍,楚軍項梁的進逼,都是帝國最緊要的大患,這個話題果然使得王、蒙二人陷入了沉思。
“臣以為,當以緩急相制!”
蒙恬上前一步,重重握拳,仿佛拳頭里的空氣是那些叫囂的叛軍。
扶蘇:“什么是緩,什么是急?”
王離也注視過來,看向了這位與自己齊名的大秦將帥。
“定鼎咸陽,肅立朝綱,收拾局面,此為刻不容緩,宜速行。”
“大兵平叛,操戈中原,宜用緩圖。”
蒙恬指了指沃野間叢生的雜草,“天下板蕩,我軍無日不戰,大秦已不復歷代先王在位之時的積累,關中之疲弊,肉眼可見。”
田間幾無耕種之人,要不然豈能良田生野草。
耕戰,耕戰,只有戰,沒有耕,豈能持久。
蒙恬指出大秦國力消耗之劇,民心不復為秦為,中原六國如是,就是這關中老秦人,也是抱怨重重。
因此,扶蘇咸陽主政之后,首要在于休養生息,重新煥發關中秦地的生機活力。
“叛軍剛起,正是平亂的大好時機,蒙將軍豈可因章邯的一時失利而心生躊躇?”
王離卻對此持不同意見,“章邯所率,不過是些修陵鋪路的刑徒,哪里是你我麾下健兒銳士所能比!”
領軍之人,對自己的軍隊有些絕對的自信,王離將秦漢相爭的失利歸結為章邯所部盡是些雜兵。
為將者不能無傲氣,但也不能盲目自信,扶蘇聽到此處,不禁有些擔心,王離戰功赫赫,目無余子,這樣的心態是禍非福。
“上將軍豪氣,我大秦幾十萬將士要是都有這般膽氣,何愁宵小不滅!”
兩伙長久相互提防的兵團陡然聯合在一起,有些話扶蘇此時也不好說透,只能順著他的心意往下說。
“不過,叛軍趁我大秦生弊,沒少招兵買馬。”
“天下諸賊中,以漢、楚兩酋為最,項梁不用說,鼓動荊楚江淮之眾,聯軍將近六十萬,不容小覷。”
“那韓經昔年不過是弱韓一宗室子,有些薄名罷了,卻在三晉燕齊攪起漫天的煙塵,最近又擊敗了章邯,得眾甚廣,輕忽不得。”
扶蘇與蒙恬對中原局勢一向極為關注,“以扶蘇之見,還是慎重些好。”
“眼下最當緊的,是要以最小的代價穩定關中,再以函谷、武關之險阻滯賊軍,等到關中砥定,倉稟復有余糧,兵甲大盛,犁庭掃穴正當其時!”
“當年先祖不過擁有關中一地,后來兼并巴蜀,北滅義渠,攻取了河南地,奠定了橫掃天下之基,如今大秦雖然丟失了中原大部,六國亡余死灰復燃,但我大秦國力人口比之當年還要強上一籌,關中的背后又多了西域之地可為緩沖,只要用心經營上十年數載,東出可期。”
扶蘇分析了下目前的形勢,不乏鼓勵。
蒙恬、王離也明白,長公子這樣說其實是有失偏頗的。
大秦是控制了西域咽喉,可同時也侵犯了各多勢力的利益,匈奴之外,又招惹了月氏、烏孫這樣的敵人。
顯然,扶蘇是扶持蒙恬之議,王離也不好多言,場上一時就有些悶悶的。
雙方是初次攜手,蒙恬見話題有些僵硬,出言打訕,“不知往咸陽聯系二位丞相之事進行的如何了?”
扶蘇離都,蒙恬也扶勢于咸陽,因此聯絡都中舊人打通關節之事都委托給了王離以及他身后的王氏將門。
“李相、馮相被趙高排擠,他們軍中的嫡子甚至因被使者問罪,加上受圍于漢賊,不甘受辱,隨章邯一塊面北自盡,當此困厄之時,他們對趙高必定也是不滿到了極點。”
“長公子放心,算算時間,派出勾通的使者也快要回來了,二人雖然閉門不出,不能再度左右朝局,但他們的門生故吏遍及關中,有了他們的相助,大事就成了一半。”
咸陽守備兵力不過萬人,而且與蒙、李兩家都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系,以隴西此時兵力之盛,破咸陽入主秦室只在彈指間,之所以聯絡李斯、馮去疾,乃是為了天下悠悠之口。
畢竟胡亥是始皇帝御詔親傳的二世皇帝,包括扶蘇在內,名義上只能是他的臣子。
有了左右丞相的支持,形勢就大為不同,名義上,他們都是始皇帝臨終時的托孤大臣,以臣下的名義,自然翻不起風浪,可要加上扶蘇,有了先皇長公子的大旗,在朝野洶洶的當下,大可一言興廢立。
“緊急軍情!”
三人暢論關中事,要等的消息終于到了。
啟開信箋漆封,扶蘇默然半晌,這才將信箋遞給二人。
王離:“皇帝敢如此行事!”.
“只怕又是趙高獨斷專行,做下這等潑天大案!”
蒙恬嘆了口氣,“十八皇子輕信人言,自毀干臣,牽連了這么多無辜的老臣...”
“不過,如此一來,我們的計劃也要泡湯了,咸陽已是腥風血雨,想要名正言順的迎立長公子只怕是辦不到了,我等當遣軍速行。”
丞相李斯、馮去疾以謀逆論罪,三族棄于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