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軍事上,韓經所知不多,好在有范增等人代為打理。
韓經嘴上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實際上仍是不良人下在什里。
但外行領導內行的工作,韓經是從來沒有做過,對于李牧、范增所定下的軍議向來是不加干涉,頂多是提出多視角的見解。
“那個韓信如何?”
這是韓經有意相問,韓信的軍事才干他心知肚明,提及此事,更顯得他慧眼識英才。
按理說此時范增就該馬屁如潮滾滾來,沒想到他卻是緊皺眉頭,“不是很合群。”
說完,還抬頭觀望了一眼,察看韓經的態度。
韓經愕然,范增的反應就像是自己向軍中安插了關系戶,而他為主為憂,不得不勉為其難任用一二。
“烈火軍團有不妥?”
對于韓信的任用,不可謂不優厚,剛到漢城步入軍營,即被任命為烈火軍團的軍團長,當然副將是一直追隨至今的墨鴉。
韓經有意施恩于彼,籠絡韓信之心,委以重任,從來沒有對他的能力產生過懷疑。
沒想到范增面露難色,終究還是吐露心聲,“暴風、羽林、蜀山、烈火四部訓練已久,諸部各有側重倚仗,行軍作戰,相互配合,重在無間。”
“暴風軍團弓弩雄于全軍,鐘離眜訓導有方,進一步擴大了這一優勢。”
“羽林皮甲長矛,軍如其名,橫戈立馬,如林盛,軍容整肅。”
“蜀山虞子期大有后來居上的態勢,其軍容如巍峨巨山,可摧鋒折戟。”
“原本烈火軍團的定位就是騎兵為主,不負其侵掠如火的作戰風格,戰起之時,西進中原,有如烈火燎原。”
說到這,范增再次看了看漢王韓經,見他面色不動,這才繼續往下說,“韓信初至軍中,每日話不過十句,寡言至極。”
“然而這些天卻一再打亂軍團配置,甚至騎卒下馬,要知道,這可是漢城費了莫大的心力方才訓練出來的無敵鐵騎。”
由于馬具的特殊,養一名騎兵的費用足以供養近十名步卒,即便以漢城步卒的精良器械,也可養出五名步卒來。
這些話范增憋在心底有些日子了,要不是摸不準韓信與王上的關系,早就直言相諫了。
“范師傅是我軍軍師,這樣的情況,召韓信前來當面問清不就是了。”
范增是想再觀望一陣,所以忍隱到今日,韓經提出召見韓經,卻是有些著急,畢竟這些騎兵來之不易。
韓信進入大帳后,就見當中漢王高坐,趕忙下拜。
一應榮辱皆是韓經所賜,較之先前為影密衛一細作,如今貴為一軍主將,恩厚至此。
“都沒來得及給韓卿適應漢城風物的時間,就安排你來了軍隊,今天借著這個機會,了解一下這段時間以來,你對烈火軍團的看法。”
“順便也可范師傅交個底,畢竟大軍馬上就要開拔了。”
這算得上是帳前問對,韓信心下了然,這是漢王要驗證自己的所能。
“大王與軍師可是對韓信整頓烈火軍團有所顧慮?”
“你把這叫做整頓!”
韓信話音剛落,范增就立起身來,以手杖重重得敲擊了幾下地面。
“這些騎卒無不是訓練日久,漢城苦心供給,方才成軍,你卻反其道而行之。”
“這難道不是本末倒置,軍隊的戰斗力下降了你能負責?”
抿了抿唇,韓信面色不改,“我有一言,還請軍師詳斷。”
“除去王上禁衛軍,四大軍團人數大體相當,合計十二萬有余,這些日子通過仔細觀察,我發現軍中士卒皆有充任低階軍官的能力,想來這是王上高瞻遠囑,為西進中原后擴軍做的準備。”
“只是有一言,敢問軍師,烈火軍團近四萬騎兵能否攻城拔寨?”
騎軍縱橫如風,卻沒有攻打堅城的能力,即使是強攻小型城寨,損耗也不小,稱得上得不償失。
“四大軍團對于協作應敵過于依賴,大規模的會戰還好說,逐鹿中原最寶貴的就是時間,哪里有那么多時間等著我們大軍相聚!”
“其他軍團步卒較多,一旦落單,還可結硬寨打呆仗與敵軍擊旋待援,可烈火軍團機動力最強,部隊一旦展開,注定會與三大軍團脫節,到時修橫行于郊野得不到補給,這才天大的麻煩。”
韓信越說越快,“而且在我看來,我軍團士卒馬背上的本領是極為精熟,可步戰廝殺卻是疏于操練,一旦失去戰馬,他們就像失卻了根基一般。”
“這些天的訓練無不表明了這點,我要的是能夠隨著韓信一路摧城拔郡鞏固后方的烈火軍團,而不應該存在短板。”
不得不說,韓信的話具有一定道理。
“那依你之見,我們的首攻目標應當放在何處?”
“齊地?”
“燕地?”
韓信一一搖頭,范增笑了,“莫不是我漢軍飛過去攻打趙地吧?”
關于首攻方向,韓經與范增早有定計,現在范增提出來,只是為了檢驗韓信的才干。
韓信治軍一事,范增暫時算他過關了,可對韓信接連搖頭的反應,卻是十分不滿。
“我的意思是兩路齊發,海路至齊,陸路走遼東走㾿至燕,兩路大軍會師于趙,再越過云中從草原直插咸陽!”
韓經不得不打斷他,“趙武靈王曾有過閃擊咸陽的心思,與你所言大體一致,從戰略角度來說,可謂是天才的構思,只是實施起來,卻有不小的難處。”
遼東走㾿被韓經派人挖了大大小小無數的坑,原本是為了防備秦軍由此攻擊,沒想到秦軍沒來,現在面臨著西進搶占中原。
烈火軍團就駐扎在樂浪附近,對這樣的情況,韓信應該知道才對。
“路是一點一點修的,既然我們漢地水運發達,機動性十足,就該充分利用。”
“春暖花開,氣溫回升,靠向遼東的港口業已化凍,何必拘泥于海運投送一處?大軍自可由海船登岸,出現在遼東任何一處。”
遼東一帶,港口多結冰,也沒有適合的港灣供大船停泊,韓信的意思是由海上代替陸上趕路,將兵力投送到任何一處。
只是這樣一來,風險就要大大增加,沒有港口溝通補給,一旦大軍陷入對峙消耗狀態,面臨的就是一場災難。
見韓經與范增沉吟,韓信繼續勸服,“大軍西進,攻秦掠地,有進無退。”
“現在秦國陷入內亂,精力牽制在西北、東南,無暇顧及我們,正是天賜良機,此時不趁其不備迅速進占燕齊三晉,壯大自己,豈不是自取咎由?”
天下間沒有毫無風險的買賣,話已至此,韓經這才點頭,范增眼里的意思也是如此。
一旦秦國反過身來,挾帶風云大勢,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可要是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吞下消化了燕齊三晉之地,結果就大為不同。
這樣一來,漢地就居天下泰半,而秦國所控土地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反抗義軍無數,此消彼漲,實力的對比就徹底顛倒了過來。
咸陽此時確實沒有精力顧及漢城三郡,遠征三郡的計劃擱置以后,秦二世連派往邊陲的探子都少了許多。
現在大秦的主要精力還在西域,“秦皇詔書”已經發出,扶蘇與蒙恬會有什么樣的反應,不得而知。
事實上,西域都護府目下也是騎虎難下,蒙恬控制了宣讀遞送詔書的使者,此舉已是大不敬,書信內容、措辭之厲,讓扶蘇、蒙恬二人不知所措。
“父皇終究還是不肯原諒我...”
哀莫大于心死,西北的黃沙碩風在扶蘇如玉的冠容上留下風霜的痕跡,面部線條粗獷了三分,平添幾分堅毅,只是收到打擊是致命的。
信中雖未明言二人處斷,但隨著使者前來的還有咸陽的接收使者,就等二人了斷當即接掌大軍以及西域都護府。
“公子,此為矯詔,陛下必定為奸人所挾制,這封信也不是出自蒙毅之手!”
經過仔細的辨別,蒙恬出聲打斷扶蘇的哀思。
“蒙將軍,何以見得,蒙毅大夫的筆跡我也曾見過,這其中難道還能有假?”
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扶蘇的眼神映出無窮希望。
蒙恬:“不錯,蒙毅處事謹慎,跟我早有約定,但凡是家書,每列最后一個字必定會有稍微翹起的勾,并且倒數第二列的句讀必定是錯誤的。”
“這份旨意如果是出自舍弟之手,就不應該以家書的形式發出,由此可見,必是有能人仿效蒙毅筆跡作矯詔欺詐我等。”
眉頭緊皺,一方面是擔憂蒙毅以及當下局勢,另一方面卻是有著更深的顧慮。
詔書可以斷定不是出自始皇帝之手,但詔書上的大印可不是假的,咸陽必定有重大的變故。
只是西域這邊如同睜眼瞎,咸陽方向被層層迷霧所籠罩。
“前些日子,我就發現了一絲不妥,關中的補給隊伍本該月末抵達,可時至今日,已經逾期近半月,這在我大秦,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蒙恬炯然有神的目光盯視著扶蘇,“公子,現在有現由相信,陛下被奸人所制,您要早做決斷才是!”
一開始扶蘇是心傷惶恐,現在聽蒙恬一通分析,他開始變得焦慮起來,不敢想像以始皇帝之英明睿智,竟然會被小賊所趁。
“不知父皇現在情勢如何?”
扶蘇焦急得轉著圈子,其實在心底,他與蒙恬已經有了最不好的猜測。
“有一個人,必定對咸陽發生的事情深有了解。”
扶蘇心下恍然,蒙恬所說之人,正是被限制在都護府內的咸陽來者。
不過直到此時,他還有著幾分猶疑,長期以來皇帝所形成的天威積滯于心。
使者代表的是皇帝的權威,蒙恬讓扶蘇下決斷,也是有著這份心思。
“將軍可有把握能讓此人開口吐露實情?”
扶蘇這是下了決心,蒙恬冷然一笑,“哼,軍中不令有法吏,也有酷吏,自然有手段讓他開口。”
拷問也是一門學問,軍中探馬時常會抓來敵方人員,早就積累了一系列使之開口的手段方法。
王離被牽絆在長城周邊,東面義軍的發展更加無所顧忌,以陳郡為中心,向南派遣鄧宗攻下九江郡,陳嬰部更是向著長江以東進發,沿途掃蕩。
周文一部則向西進發,進逼關中一帶。
六國貴族紛紛籌謀起事,東南方向轉瞬即是風雨飄搖。
此時的義軍已經占有近兩郡之地,聲勢正旺,但其首領朱家卻高興不起來。
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太累了,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上的。
望著檐角雨水連綿墜落,朱家佇立良久,直到田言走近,他才轉過身來。
“侄女,又帶來了什么好消息?”
“朱家叔叔看起來很累,想來這些日子義軍發展得有多快,叔叔就有多忙。”
見朱家臉上笑臉不在,似乎對利好消息都不是很熱衷,田言知道他極度疲憊,只是輕聲寬慰。
“還不是田仲和你二叔他們鬧的,義軍兄弟以農家弟子為核心,方才聚起了這燎原之勢,現在剛剛據有兩郡之軍,沒想到內部又變成了勢同水火的模樣。”
當初六堂紛爭,對農家的團結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各堂之間互有血仇,雖然朱家成了俠魁,可私仇難禁,加上田虎田仲有意攪動風雨,朱家自是憂心忡忡。
“而且眾兄弟聞聽韓經老弟晉位稱漢王,現在也鼓動我稱楚王,說是收拾楚地民心,實際上還不是為了能夠加官晉爵!”
葛嬰回來,不僅帶回了漢城方面的回復,還將中途發生的一切事務如實相告,其中就包括漢王即位誓師出征。
義軍各部首領是大為意動,當下就有了動作。
“我們義軍扎根于楚地,楚國臣民反抗秦國暴政之心又是最激烈的,將士們也是出于一片公心。”
田言只能挑有利的一面說,免得朱家更為惆悵。
“韓經老弟世出名門,乃是韓王遺胄,稱王實乃天經地義,可我朱家不過江湖一草莽,侄女見過身高不過三尺的王嗎?”
長嘆一聲,朱家語帶落寞。
“要不是你是女子,叔叔肯定會將義軍首領之位相托,農家女管仲可是聞名天下呢?”
“叔叔莫要打趣了,天下間也沒有聽說過哪家出過女王啊。”
眾意難違,義軍稱王建制在所難免,朱家同田言都清楚這點。
“項梁叔侄已經明確表態,近日里就會在會稽起事,到時候合兵西進,橫掃暴秦,當此之時,以抗秦大業為重,余者后論吧。”
朱家形同侏儒,為人豪氣,可骨子里難掩一陣自卑情緒,這點在他行走江湖時還好,放到王位上,相當于無限放大,這一坎,朱家難以邁過去。
“要不,我不當楚王,還是當我的俠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