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言知道那人等的是他。
因為那人的眼睛始終盯著他。
巷口外暗淡的光遮住了他大半身影,方不言只能看到一個輪廓,卻看不清那人的臉。不過他仍能通過這個輪廓看出一些東西,這要得益于古龍世界的歷練,讓方不言練就了老辣的眼力。
“中年男人,氣度雍容,雖然只是一個影子,仍能從上面感覺到一種威勢,顯然長年身處高位的緣故。”
方不言腳步不停,已經走到那人身前,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卻與方不言觀察的結論截然相反。站在巷口的是一位半百老者,面色蠟黃,如有病容,雙眉水平,有如一字。
他的身上也沒有一點氣勢,看起來就像命不久矣,一點生氣也沒有。
“看錯了?”
方不言眉頭一皺,先向老者拱手道:“老丈有禮了。”
那老者仍不作聲。
方不言又道:“老丈借過。”
老者仍是置若罔聞,一動不動,只是眼睛一直盯著方不言。
良久之后,悠悠嘆道:“你來了。”
方不言乍一聽這句極富特色的開場白,還以為又回到了古龍世界,脫口就要回答一句“我來了,你也來了。”
不過這句回答被他生生忍住,干咳一聲,道:“老丈請了,可是有事嗎?”
說完那句話,老者又是久久默然不語,仿佛沒有聽到一樣。
方不言不以為忤,道:“老丈是專門等我的吧。”
這次老者說話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
方不言指指腦袋,道:“我猜的。”
老者似乎聽到什么有趣的笑話,笑了一聲,聲如金石,震蕩寰宇,與他這副病弱之軀反差極大。
“有趣,當真有趣。”
笑過之后,老者上下打量方不言一眼,說道。
“無聊,真是無聊。”
方不言搖頭,做出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老者突然出手,抓向方不言的肩膀,快如閃電,幾乎掠出一道殘影。
方不言微微皺眉,輕挪腳步,避開這迅如疾風的一抓。
老者本以為十拿九穩,卻見方不言輕松避過,輕咦一聲,看著暗自戒備的方不言,忽然道:“跟我來。”
說罷,身形一頓,已經到了一丈開外。
方不言不知老者打了什么主意,卻是藝高人膽大,心道:“也罷,陪你玩玩。”
也施展開身法,追了過去。
老者如閑庭信步,兩三步之后,已經走出巷道,來到一條路上。
他本想停下等一等方不言,卻見方不言已經跟了上來。老者知道自己的輕功如何,卻看方不言仍是風輕云淡,笑道:“好輕功,可敢和老夫比一比腳程嗎?”
方不言只覺這一幕有些熟悉,不過來不及細想,做出一副傲氣沖天的模樣,應道:“如何不可。”
老者輕笑一聲,背負雙手,慢慢向前方踱去,一步踏出,宛如縮地成寸一般,身形已經來到數丈開外。…
方不言見狀,微微一笑,同樣一步一步踏出,有如施展了縮地成寸的神通,邁出的距離卻是比老者只遠不近。
老者眼中異色轉瞬即逝,哈哈笑了一聲,便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方不言則與老者并肩而行,一老一少,如同散步,一步之后卻是出現在數丈之外,雖然大袖飄飄有如仙人一樣自如,真實情況卻是不論臉色蠟黃的老者還是一襲青衣的方不言,在這街道上都是行蹤飄忽不定,宛如鬼魅。也幸虧此時街上無人,不知日后又有多少鬼魅之說傳之于世了。
兩人并行,卻是老者引路,不多時已經出了城池,老者又道:“后生,你可敢與老夫再比一比耐力嗎?”
方不言卻是已經在老者面前營造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樣,為了維護自己的人設,自然答應了下來,老者聞言,陡然加快速度,宛若奔跑,方不言同樣加快腳力,始終與老者保持并肩而行。老者宛若不服氣,一路上放著平坦大路不走,專挑崎嶇小路而行,然而不論地勢怎么多變,方不言仍是與老者不弱分毫,始終保持并肩而行的狀態。
老者最后索性放棄一樣,又走回大路,這一比就是一日,大路已經走到盡頭,平坦地勢越發起伏,先是丘巒連綿,不久漸入深山,小道蜿蜒,有如羊腸。兩旁巨崖摩天,寸草不生,或如巨人頭顱,凹眼凸鼻,或如垂釣老翁,佝僂屈曲,忽而一方怪石探出崖壁,形如展翅蒼鷹,忽而一道石梁穿空而去,猶似蛟龍升騰。山勢越高,道路越陡,兩旁巖石形狀越奇,將天光擠成窄窄一線,山道之上,晦暗莫名,倏爾間四周全黑,不見五指。
方不言已能夜中視物,光線有無對他并無分別,只是此地地形繁復,他干脆不辨方向,只是跟隨老者。兩人再爬一程,道路變上為下,似乎登頂之后,轉為下山,四周寂寂無聲,偶爾傳來細微響動,有如蛇蟲爬行。
又行一陣,前方亮光微露,兩人緊趕幾步,天光乍泄,豁然開朗,兩片翡翠也 似的山巒青碧發亮,夾著一道小溪,溪水靜如不流,倒碧凝云,須發可鑒。
此地四面環山,北風不至,地氣溫潤,四季繁花不斷,將溪水兩岸點綴得有如錦茵繡毯,絢麗異常。沿溪上溯,不時可見麋鹿漫步,白鷺梳翎,鳥雀啁啾,羚羊對食,無論禽獸。均是一派恬然,見了人來,亦不害怕。
又走了片刻,遙見一片桃林,桃花早凋,枝頭掛著青油油的小桃,林子縱深無垠,走了足足半個時辰,前方水聲大作,陸漸定眼望去,一道瀑布白龍倒掛,飛流百尺,獨木橋樹皮斑駁,飛架瀑布之上,踏足橋上,下方有如虎嘯雷嗚,動魄驚心。
橋那邊是一條狹窄石棧,懸在半山腰上,僅容一人行走,下方山谷黑洞洞的,深不可測。方不言仍是和老者走了兩百來步,到了棧道盡頭,眼前倏爾一亮,只見峰回路轉,山開谷現,數畦水田圍著一座石屋,竹管連綴成渠,自山崖邊引來泉水,灌溉田中,石屋左邊植松,右側種柏,屋后幾畝茶樹,碧油油,綠艷艷,清氣襲人。
兩人便在此處駐足,老者道:“此處就是老夫隱居之所,后生你看如何?”他們疾行一日,從南京城至此,何止百千里,老者仍是面不紅,氣不喘,聲音洪亮,氣若銅鐘,顯示出了極高深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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