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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笑斷塵緣

  “啊……”

  王二歇斯底里尖叫,把樹棍一丟,屁滾尿流爬出三丈遠。

  驚恐地望向天空,太陽明晃晃的,青天白日哪里有什么鬼?即使有,那也是親戚顯靈,自家人不害自家人。

  王二瞅著圓滾滾的金錠,“咕咚”咽下一口唾沫,膽子變大了。蹩到近前,抓起一顆摩挲,又用牙齒啃咬,確認無誤。

  當即對著墳墓連連作揖,笑得合不攏嘴,語無倫次。

  “謝謝呀……姐姐、姐夫,太謝謝你們了,太夠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說著,“啪”,打了自己一記耳光,罵道:

  “老子真是,蠢得做豬叫……剛才怎么不曉得多要一點?”

  話音未落,喉嚨里不聽使喚地冒出了三聲凄厲嚎叫,嗷,嗷,嗷……

  王二不知所措望向遠處村落,罵罵咧咧。

  “誰家大上午殺豬呀……”

  突然醒悟豬叫聲是從自己的喉嚨發出,嚇得一把捂住嘴巴。他成日和一幫閑漢廝混,人并不蠢,反應過來了。

  似乎說出的任何話,都會被當做要求,馬上實現。剛才還浪費了一個“豬叫”,真是夠蠢的!

  該提出什么要求呢?

  金子,當然是越多越好。

  可光有金子,沒權勢不行。隨便來一股強盜或者官軍,就把你宰了。

  華王有錢有權,可面對大修士,還不是服服帖帖?

  那就,干脆當瀟水劍派的掌門?

  也不行,照樣得跪拜神仙。聽說牛鼻子修行很苦,成天吃青菜,有啥鳥味?

  即使當上了玉皇大帝,不也被孫猴子大鬧天宮,灰頭土臉?

  不過,玉皇大帝還是相當不錯滴……長生不老,仙女宮娥多,還有嫦娥姐姐……問題是,姐夫生前是個讀書人,死后是個讀書鬼,有那么大法力讓自己當天界第一神嗎?

  王二患得患失,圍繞墳墓轉圈。

  生怕一不小心漏出了什么,用巴掌緊緊捂住嘴巴,口水順著指縫滴嗒滴嗒流出來。

  春天野草瘋長,荊棘茂盛,勾住了衣襟。他本來就高度緊張,感覺被拉扯之后,瞬間像兔子一般竄出老遠,惶恐叫道:

  “誰……”

  這下子,可不得了。

  三十米外的水塘轟隆巨響,一條海碗粗的水柱如同蟒蛇一般延伸了過來,探到身前。

  王二一個土包子,哪見過這等陣勢?驚得魂飛魄散,拔腿就逃。

  然而,沒有用,水柱只一扭就擋住了路線。無論他怎么換方向,必然是迎頭撞上。

  王二停下了,拼命眨眼睛,甩腦殼,懂了。

  剛喊了一句“誰”,結果來了水,又白白浪費一個要求。姐夫真是的,才當幾年京官呀,就聽不明白家鄉話了?

  他哭喪臉,掬起一捧水喝了。

  水柱果然“嘩啦啦”摔下,地面濕漉漉一片。

  王二一溜小跑到墳前,見金子還在,又生出了希望,乞求道:

  “姐姐,叫外甥送一百萬兩黃金吧。”

  周圍毫無反應。

  “姐夫,俺看你手頭也不寬裕。親戚之間,不用計較。俺退一步,就十萬兩吧,再也不能少了?”

  還是無反應。

  “好好好,一萬兩……一萬兩總要給呀。俺風里來雨里去的,看宅子,看墳墓,容易么?”

  王二干嚎了小半天,見再也沒有東西從虛空里冒出。怏怏用衣擺兜起金錠,分四批送入老宅。

  臨走鎖好門,還小心翼翼轉了兩圈看有沒有人隱藏,咕噥道:

  “趕緊搞匹騾子,統統運走……”

  卻瞧不見,至始至終,一位白衣青年就站在兩座墳墓前。

  背影漸漸走遠,“啪啪”的耳光聲與“老子是頭豬”的詛咒聲隱約傳來。青年微微一笑,朝王二遙遙拱手,道:

  “一笑斷塵緣,我非世間人……舅舅,再見。”

  手一抬,十幾丈遠的兩根粗大柳枝折斷,飛入掌中。

  青年像拿著兩條粗大的掃帚,仔細把墳墓清理干凈。然后在每座墳前擺放一根柳枝,莊重跪下,分別磕了三個響頭,道:

  “爺爺,奶奶,爹爹,媽媽……齊天走了。異日渡盡劫波,遨游星河之前,會再來看望的。”

  言畢,沖天而起。

  羊腸谷中,車馬絡繹不絕。大部分都是從白沙王城的方向往棲云郡走,滿載物資。

  中間最狹窄的一段,兩頭是接近九十度的垂直拐彎。雙峰夾峙,谷底幽深,抬頭只望見一線天空。

  往來的人都沒發現道旁,一位白衣青年凝視著谷內,久久不語。忽然旋身,并指刺向虛空,道:

  “四方上下,蕓蕓英靈。傳吾敕令,超汝孤魂!”

  一陣龍卷風刮起,飛沙走石。車馬爭相躲避,行人抱頭鼠竄。

  十七年前的魂靈,早就連影子的影子也消逝了。做法純粹是瞎子點燈白費蠟,空耗力氣。

  可是,他愿意。

  崖壁縫隙里,插著三根短短的竹簽。瞅簽頭的焦黑模樣,曾經有人在此焚香祭拜。

  齊天走過去,道:

  “是你來過嗎……終于明白了,師尊洞徹天機,為什么卻不插手。要我在巡天之前,查明身世,了斷因果……如果你墮落魔道,我必斬。否則天上人間,永為兄弟。”

  言畢,緩緩升上半空。

  往下一看,螞蟻般的人群組織有序,正在羊腸谷兩側的高地挖坑。遠處,幾個人造湖泊儼然形成。水從渠道里流出,灌注了小半。

  朝更遠的地方瞧,那些水竟然是通過一級一級的水車,輸送到高地。

  一百多里外,是號稱吞吐天下之水的云夢大澤。

  齊天望了望太陽,道:

  “天下大旱,誰可獨善其身?既生于斯,且由我來助一程……風起!”

  狂風驟起于天邊,浩浩蕩蕩。

  “云來!”

  烏云翻滾,像被無形的手推動著,聚集成團。

  “雨落!”

  黃豆般的雨點砸下。

  勞作的人猝不及防,被淋得透濕。卻一個個毫不沮喪,跳躍歡呼道:“下雨啦,下雨啦……”

  下午六點多鐘,正值黃昏最明亮的時刻。

  登豐縣衙早散值了,非常安靜,刑房內空無一人。

  齊天凌空虛懸,從巨大木柜的頂層,取出了一本舊案卷。

  步驟簡直與一年前的信天游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不需要在腳下墊一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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