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消息閉塞,因為沒有網絡,所以消息傳播是很慢的。尤其在戰亂時期更是如此,北方發生了一場較大的戰役,大概要半年的時間,南方百姓才會聽說。并且,有時候流傳過來的消息還真假難辨,比如說在明朝末期,洪承疇明明就是投降了滿清,但崇禎還以為他戰死了,甚至還為其哭喪。
但是,位于地方城池,百姓之間進行溝通,靠的是口口相傳,這時候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很快便有人知曉。有關陸辰石大鬧溫陵縣衙,氣昏唐大人的事情,被賈似言一番藝術加工之后,變成:
“無良商賈陸辰石,簡直是個王八蛋竟然以知府大人的職位來壓唐大人,并且揚言若是兒子陸文遠少了一個毫毛,便叫人殺了他!然而,唐大人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面對陸辰石的蠻橫欺壓,他依然為民女伸冤,堅持下來了!堅持他的真理,不怕權利等世俗眼光的壓力!”
這則消息就像是將一枚巨型炸彈投進溫陵城池。
——轟!
炸彈爆炸,一大片水花沖天而起,隨后無數消息猶如雨滴般的向著溫陵大街小巷傾瀉下來。
聽聞這則消息,百姓一片嘩然,這才明白有地位有錢的家族不一定比普通人有道德,甚至道德更加敗壞!
于是,陸家無可避免地陷入溫陵這一場罵戰的泥澤。陸府被扔糟糠爛菜、朱門被潑豬糞、“無恥”、“畜生”、“豬狗不如”等標簽被相繼貼于身上,除了接受刑律的制裁,他們還要在道德之上,迎接四面八方的唾棄的口水。
隨著消息發酵,就連知府大人也被拖下水,有江湖俠士揚言,若陸文遠判無罪,他就要替天行道,斬了知府這個狗官!
知府衙門,府堂。
現任知府大人陳聚財,臉色陰沉,看著案牘上的信筏,瞥向站在旁邊的一位幕僚,
說道:“陸先生,這就是你所謂的寶貝侄兒,懵懂不知,被人迷惑,進而被人冤枉?”
溫陵百姓討伐知府的消息,早已落進陳聚財的耳里。他本是想要收受陸家的好意,以為是普通的強丶丶丶暴案件。
不過是一個草芥般的農家女,被玷污也就被玷污,冠個通奸罪名,隨便再給受害女子一些錢財,打點一下事情也就一了百了。
至于那位溫陵縣令芝麻綠豆官,而且還是個無能官婿,早已聽聞是個貪財心大的人,過后給他個瀆職之罪,罷免便是。
然而,事情發展可謂是始料未及,完全是出乎陳知府的預料,先是陸家大鬧縣衙誓要斬殺一方縣令,緊接著是知府大人官大壓人暗箱操作,最后是有江湖人士義憤填膺,揚言要刺殺這位知府大人。
陳知府直接是懵了。
陳聚財一生行事,可謂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為他深知要想取財于民,必須先取信于民。
他出身貧寒,母親守寡含辛茹苦供他考取功名,從小就受“好好學習,當官能賺銀子”的啟蒙教育;在尚且還是縣令時,每遇災年,他“減糧減稅“助百姓度過災年。百姓稱他是好官;遇惡霸橫行鄉里,能嫉惡如仇,伸張正義,為民除害,百姓稱他為清官。
然而,只從當上知府這個穩職之后,陳聚財貪財好色,膽小如鼠的本性就顯露出來。畢竟,一位過過窮日子的苦孩子,做了大官,欲望膨脹,腐化墮落走向了反面……也是正常的。
所謂知府,掌一府之政令,總領各屬縣,凡宣布國家政令、治理百姓,審決訟案,稽察奸宄,考核屬吏,征收賦稅等一切政務皆為其職責。若非犯了重大過錯,被巡撫抓到小辮子的話,作為知府想要偷偷斂財,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但是,如今卻因為一樁奸殺命案,成為百姓討伐的對象?!
陳聚財將茶杯摔得粉碎,再次怒道:“你這侄兒,倒真是懵懂無知!玷污民女,殺害她人雙親,漬漬漬……兩條人命啊!陸柏賦!
你這陸家兄弟當真是好能耐,竟然跑到溫陵縣衙揚言要殺朝廷命官!
是誰給他撐的腰?是你陸柏賦?還是本知府給他的熊心豹子膽!”
作為陳知府的幕僚,陸柏賦如今可謂是噤若寒蟬。心里邊恨不得將陸辰石挫骨揚灰,更恨不得將陸文遠殺之后快,他這次可算是倒栽陰溝里邊翻船。
竟然被親侄兒給坑了。
原本以為,收下陸辰石的好處,再打點好陳知府,作為知府的幕僚,這事處理起來再簡單不過。可是,現在這起案件注定不是一樁簡單的奸殺案件,官府、輿論、百姓的三重角力,只要知府大人稍有不慎,可是會將自己拖下泥沼當中!
陳知府哼一聲,情緒稍微緩和一些,說道:“說吧……事情到了這一地步,你打算如何處理?”
陸柏賦想了想,硬著頭皮說道:“如今坊間,有關受害民女的消息可見諸多報端,對其苦難的遭遇,則有大篇幅的事跡跟消息。
民女雙親被殺,她又被陷入冤枉,若是官府鎮壓消息,這只會更加劇溫陵百姓對咱們官府的反感。這個時候,事實上,百姓早已是難以冷靜的去分析這起案件當中存在的一些疑點。
例如,此前溫陵縣令唐逸主持,人證證實陸文遠奸殺存疑,但這事被百姓詮釋為李家進行“暗箱操作”,已經有人私下買通了民女的嬸嬸。
所以,這時候,知府大人您應當“問政于輿論,還政于民心”。
明日知府大人您便親自去溫陵一趟,一來安撫溫陵的地方民心,二來探查受冤枉的民女,讓溫陵縣令唐逸為民女主持公道。
這樣一來溫陵百姓便會知曉,大人你是站在民女這一方的,并沒有官大壓人。
至于陸文遠的事情……當斷則斷!”
陳知府眉頭微挑,“這位陸文遠可是你的親侄兒。”
陸柏賦咬了咬牙:“我陸家沒有這般喪盡天良的畜牲!”
能夠成為知府幕僚,陳柏賦心中始終保持一種信念,人如果不按規律正確去面對和處理人與事情之間的關系的話,就會給自身帶來各種意想不到的危機和災禍。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幫陸文遠在知府大人面前求情,但若是這場大火燒到他自己身上……抱歉,又不是親兒子,當斷則斷!
陳知府點了點頭,逐漸悅色道:“那唐縣令不是受了風寒,本官貴為知府,體恤地方縣官,探察地方明情也是應該的。等會叫人備些風寒藥材,明日本知府要親自去溫陵看看。”
陳柏賦答應一聲,向著外邊走去。他臉色依舊非常凝重,有些事情他沒有明言,總覺得整件事情有些突然,根本就是措手不及。
例如本是典型的強丶丶丶暴案件,竟然會鬧得現在這般滿城風雨。就像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在幕后做著推手推波助瀾,想要使這件事情鬧得更大似的。
難道是那個溫陵的無能縣令唐逸?
陸柏賦很快就否定這樣的想法,這位無能縣令貪財心大他是知曉,為了一位素不相識的貧賤民女,將陸家,沈家,知府一同拉下水,估計也沒有也沒有這樣的勇氣。
更何況,陸辰石的確大鬧縣衙,更是揚言要殺唐逸,這些消息并非是杜撰的,這若是一出戲的話,的確是一環扣著一環,但陸辰石是不可能配合著演出的。
難不成,唐逸早已知曉陸辰石會大鬧縣衙?
陸柏賦脊背不由得冒出一陣涼氣,若唐逸真有這般妖孽的算計,又豈會甘愿淪為沈家一只舔狗,更不會去當一名受人唾棄的官婿。
但是,不知為何,作為知府幕僚的陸柏賦,如今行事卻是格外小心翼翼,他總覺得頭頂上方仿佛籠罩著一道身影,自己的一舉一動就像是被人窺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