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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吃醉蟹,喝秋茶,論天下(下)

  兩人對話內容有些不倫不類,名不見經傳的小御史尋問一位芝麻官的小縣令,兩人既不是大家,也不是文斗,說的卻是有關天下朝政之事,這畫面倒的確是有幾分滑稽。

  局勢一詞,唐逸較為印象深刻,是郭大家的一句話。“過分的詩了,反傷于凝滯,局勢便不能展開,描寫也難于切實。過分的散文了,則傷于瑣碎,局勢便流于散漫。”

  這里的局勢,唐逸更喜歡用形勢來理解。形勢,泛指人事上的強弱盛衰之勢,以及事物的發展狀況。王陽明并非只問大乾一國,而是如今天下之勢。

  唐逸抿了一口秋茶,笑道:“在下不過是一個芝麻小官,你問我這當今天下局勢,若是叫人聽著了,可是會笑掉大牙的。”

  王陽明擺了擺手,說道:“這又什么!且不說你在公堂之上那一番振聾發聵的言語,就說你剛才那一語“人心”之話,當今朝政又有幾人能像你這般看得通透?

  再說了,我吃醉蟹,你喝秋茶,你我談天論地不也是正常之事,誰敢笑話?”

  唐逸點了點,笑道:“這倒也是。”

  他取過四枚棋子,分別是兩紅兩黑,其中一枚“將”字代表大乾朝,其余三子分別代表,

  北邊的游牧族北烏,西南方的大夏國,以及地處西域的大月國。

  北烏由“車”字代表。大夏國則是“馬”字,大月國則為一枚紅色的“士”字。

  唐逸敲了敲將字棋子,淡淡一笑,說道:“民風這類就不提了。若問大乾想要如何發展,百姓想著如何穩定,到底還是上層至關重要。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上層需要唯才是舉,切忌只憑自身喜好,這樣往往只會造成下層因上層的引導而趨之若鶩,想法設法投其所好。所以這一點,大乾做得還得挺好的。”

  王陽明臉色微滯,有些意外尋常人若是討論大朝政局,最喜的就是從如何富民、如何國盛開始說起,但想不到唐逸則是從一國如何安穩出發。

  唐逸繼續說道:“大乾結束了之前大唐朝造成的混亂局面,朝政也逐漸趨向統一,社會安定,經濟才能發展,百姓因此安居樂業;當然,大乾君主也吸取大唐朝的教訓,明白百姓的力量是強大的,順應民心才能國運昌隆。

  律法目前來說也是空前的嚴苛。這點是我非常欣賞的。

而且,大乾如今有過三次中興,打敗過大夏,而且愣是把大夏給打得心驚膽顫再也沒有威脅過大乾,也曾擊破過北烏的游牧民族,這戰績也算是輝煌  這些也得益于大乾從并出現暴政,大乾百姓的民心也沒有太多失望,朝政甚至還提倡節儉,減輕百姓負擔,注重發展農業生產。而且圣上提倡重用人才,大乾各個地方舉辦書院,推行儒學教育知禮懂禮,不斷完善視科考,選拔人才。這也是我一開始說得,百姓想著如何穩定,到底還是上層至關重要。”

  唐逸目前了解的比較局限,所以只能以一名現代人的思想來看大乾的政治、經濟、文化。

  大乾王朝的確是較為高度發達的朝代,尤其是在法制方面有著光輝的成就。

  它所創立的法規,特別是乾律:律以正刑定罪,令以設范立制,格以禁違止邪,式以軌物程式。

  換句話說,律便是是刑事法規,相當于現代的刑法典;令是關于朝政體制和基本制度的法規;格是朝政各部門在日常工作中據以辦事的行政法規;式是朝政的公文程式。

  可以說,大乾是將律、令、格、式、典、敕、例等多種律法形式結合起來,組成一個完備的法律體系,得以用來調整朝政與百姓各個方面的社會關系。

  因此,唐逸覺得大乾的朝政真的非常有趣,圣上推崇用儒家的倫常道德觀為指導思想,所以,比較重視禮與法的相互配合。而另外一方面,喜歡以法的強制力為后盾來推行禮的規范,另一方面又以禮為精神支柱來加強法的鎮壓作用。

  當然這一點,之前唐逸在公堂之上有過抨擊。

  這與前世的唐朝有些相像,唐朝律法堅持正統儒家法律思想,是集正統法律的思想之大成,構建以儒家為核心兼采法、道兩家的法律理論體系文化。

  王陽明點了點頭,說道:“所以唐兄也認為我大乾國力強盛,無人膽敢侵襲?”

  唐逸淡淡一笑,將一只“馬”和一只“車”,擺在“將”字的周圍,說道:“肉越大,獵物越喜歡咬掉一口。”

  王陽明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車”字棋,如今北方有著游牧族之稱的北烏,這北烏的前身乃是分布于貝加爾湖以南的部落聯合體。由于使用一種“車輪高大,輻數至多”的黑色大車,因此又被稱為北烏高車。

  這些年來,大乾最大的威脅,便是來自于北方北烏的游牧族,一直處心積慮想要推翻大乾。

  唐逸說道:“這些年來,雖然北方有著北烏侵擾,但北烏想要推翻大乾,建立新王朝可謂難上加難。”

  “此話怎講?”

  唐逸敲了敲棋子,笑道:“北烏族的人,的確是身體強壯,選戰士絕對是軍隊里首要考慮的問題。因為身體越強壯,其力量越大,勇猛程度越高,這仗越容易打贏。

  雖然說戰爭有許多謀略的運用,且這些謀略的確還是以勇猛和力量為基礎的。

  但是,要知道一直軍隊打仗,固然需要軍隊里的士兵強壯勇敢,但任何打仗都不是孤立的。都是各方面協調配合的結果。”

  王陽明立馬起了興趣,目光滿是好奇的看向唐逸。

  唐逸緩緩說道“首先需要足夠的糧草等后勤保障。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糧草不足以支撐戰爭,戰爭要打勝,是很困難的。而要有足夠的糧草保障,必須在徒弟肥沃的地區,氣候適宜。只有土地肥沃,物產才會很豐富。

  其次,需要有廉恥禮儀的統治觀念。要知道,馬上可以得天下,但馬上不可以治理天下。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觀念。北烏雖然能夠一時之間,組建一支非常強大的軍隊。

  但是,由于他們喜歡殘殺屠城,喜歡搶劫掠奪,就算他們占領了某個地區,但是那個地區的老百姓不服,起義不斷,因而他們也不可能鞏固統治。

  根據以上的分析,我們來比照北烏生活的地區,其實就很明白了。

  北烏人雖然身強力強。但是他們主要生活在非常貧瘠的地區,環境條件非常惡劣,不適合莊稼的生長,不適合百姓的居住,因而,想要發展壯大實在有些局限。

  既然無法建立壯大的民族,因而,也就不可能建立強壯的朝政。

  當然,這也是為什么他們年年都想北下的原因,只有北下他們才能有機會從馬背上下來。”

  聽完唐逸這番話,王陽明沉吟良久。

  而后,

  他忍不住又問道:“有道理。但不知唐兄對大夏國,和大月國有何看法?”

  唐逸笑了笑說道:“大夏國就不評析他的國力如何,我反而對于他們的百姓比較感興趣,因為地處西域的大夏國,由于偏西南方,所以,他們有著咱們大乾西南人的溫婉。

  國內的男子方面多是文弱而面白,讓人有種感覺,像是蕭瑟的竹子一般,不堪大用。

  不過,大夏國的人自娛自樂較多,因為他們當中向往的生活就是樂天派。”

  王陽明不解問道:“何為樂天派?”

  唐逸敲了敲“馬”字棋,笑了笑說道:“馬不躁進。大夏國的人認為,他們這一生,只要是絢爛過了,像煙花一般有那么一瞬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這一生就圓滿了。”

  王陽明臉色難看,說道:“大夏國的人的確如此,但卻是不容小覷。大夏雖然不躁進,不推崇陽謀,但他們卻是極其喜歡暗設隱謀。

  這也使得我乾內政,每年都有挖出幾名敵國奸細出來,而這些人往往假稱是大月國,亦或者是北烏,但最后還是大夏國的離間計。”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政治家的陰謀詭計,就算是唐逸以現代人的角度看起來,仍然是令人寒毛直豎!

  唐逸略微沉吟,說道:“個人認為,大夏國是個思想非常矛盾的國家。他們一方面推崇儒家的“仁,禮”;另外一方面又有點兒墨家“兼愛,非攻”的影子。

  當然這不僅僅改變了大夏百姓之間,人對人,人對自然的看法。也使得他們的生活有了禮的產生,使得他們厭惡野蠻與愚昧,更自己與野獸區分開來。但他們又身受道家的影響,追求逍遙、羽化登仙的縹緲形象。

  明明是兩種八竿子打不著的思想,卻是很好的融合進大夏國的百姓當中。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說大乾真要忌憚,還是身子底下這只佯裝溫馴的大馬。”

  王陽明瞪著眼睛,在那里聽了半天,最后看向“將”身旁的“士”,疑惑問道:“唐兄,你這士指的可是大月國?為何的顏色與我大乾一樣?”

  唐逸喝了口秋茶,潤了潤嗓子,

  笑道:“大月國算是比較特殊,畢竟這是一個女人掌權的朝政,大月國的國君龐文王去世,他的兒子繼承了王位,因年紀太輕,故由太后執政。

  雖然是女人掌權,但卻是以太皇太后身份聽政。不僅廢除了國內所推行的新法,還大肆推行圣人賢語,接濟天下文人。

  而且這位太后廉潔自奉,處事公正,盡管是垂簾聽政,但大月國朝政比較清明,更是詩歌盛行的國家。這些年來與大乾都是什么交好。”

  唐逸說到這里便也就停止了,王陽明臉色愣住,問道:“唐兄,為何不繼續說下去?”

  唐逸將剩下的秋茶喝完,說道:“如今你醉蟹已經吃完,我這秋茶也已喝完,這縣衙外邊還有些事情處理,不敢耽擱。”

  王陽明被唐逸掉了胃口,可謂是七上八下的,急道:“可啊!”

  唐逸淡淡一笑說道:“我不過是一介小小的芝麻縣令,說這些議論大國朝政之事本就是有些滑稽,難不成還能說出什么大道理不成。

  王兄就當是談天論地,全當是笑話,一笑而過就好。”

  王陽明意興闌珊,有種意猶未盡之感,但心里邊卻是十分驚訝,他原本是帶著好奇的心思想要聽聽唐逸對如今局勢有何看法。

  但想不到唐逸真的說了出來,而且說得頭頭是道。關鍵是,竟然能夠一針見血的點到點上。

  王陽明當場愣住,像是在回憶唐逸方才說得話語,又像是在琢磨他說的每一句話。

  這一幕落在唐逸眼里,反倒有些詫異,王陽明不過是一名御史,卻像是一位老氣橫秋的先生一般,竟然對大乾朝政如此關心。

  事實上,唐宇之所以會點到為止,之因為他目前所了解也就是這些而已,大乾若按前世的小說分類的話,便是架空的歷史朝代。

  一個大朝的局勢發展如何,不可能因他而一語成讖。所以說多便失多,所以他只說自己所了解的,不了解便也就點到即止。

  剩下的,就交由王陽明自己去消化理解。

  就在這時,廳房外邊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唐逸說道:“進來。”

  賈似言急得滿頭大汗,神色焦灼,著急說道:“大人,出大事了!”

  唐逸眉頭微蹙,問道:“出什么大事了?”

  賈似言慌張道:“柳村寨的人帶著一名老道士,正在沈府的外邊鬧事。

  沈家主他,命你立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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