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算不算身材高大、長相親和的人?”
隨著瑞秋的話,王揚往咖啡廳門口那邊一看,果然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穿著一套灰白色的西裝,還打著一條黑領帶,雖然高大,但不是肌肉男的類型,一張年輕的臉看起來應該才二十出頭,長得很帥氣,而且非常親和,外形完全符合要求。
“外形不錯。”王揚認可地點了點頭,又道:“但不知道他是不是來面試的,他可是穿著正裝。”今天面試了四百多人,沒有一個面試者是穿正裝的。旁邊的瑞秋笑道:“馬上就知道了。”
“我看看。”馬克-斯朗特扭過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便不屑地搖頭道:“不行,不行。我說他肯定不行,我看除了湯姆-漢克斯來,誰都不行。”
王揚翻了翻白眼,懶得搭理這家伙,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看著那個男人向著這邊走了過來。
“噢,打擾了,你們是電影靈動-鬼影實錄的面試官嗎?”高大的男人一臉尷尬地問道。王揚都不知道他尷尬什么,點頭道:“是的。”高大男人頓時熱情地笑了起來,道:“呵呵,你們好,我叫扎卡里-列維,我是來參加面試的。”他傻呼呼地看著馬克-斯朗特,聲音激動地道:“導演你好。”
馬克-斯朗特微微一怔,便沒好氣地攤了攤手,道:“你看我像導演么?我可不是導演,那位才是。”他指了指對面的王揚。
“什么?!”扎卡里-列維嚇了一大跳,滿臉震驚地看著王揚,似乎見到什么恐怖的東西,目瞪口呆地道:“你是導演!?我的天啊,這么年輕!”馬克-斯朗特聳肩道:“當然,那就是他(young)。”
這個驚愕的表情做得不錯啊!王揚不禁心里一贊,這家伙長著一張親和的臉,讓人看著很親切舒服,但是如果臉上表情是驚恐萬狀的話,放在喜劇片里就是爆笑效果,而放在心理恐怖片里,這種反差會讓觀眾更加揪心、更加害怕。這就是他為什么非要選擇長相親和的原因。
扎卡里-列維呆呆地道:“難以置信,我是80年9月出生的,你大還是我大?”
王揚笑道:“我2月,比你大幾個月吧。其實我也很難以置信,你是今天第一個穿著正裝來面試的人。”扎卡里-列維尷尬地撓了撓腦后勺,道:“事實上我剛下班,我在一家超市做兼職。一下班我就趕過來了,所以沒換衣服。”王揚點點頭表示“原來這樣”,又拍了拍手道:“好了,言歸正傳,開始面試吧,你有簡歷帶來嗎?”
“噢,好的好的。”扎卡里-列維馬上從提在手上的公文包里面抽出一份簡歷,簡歷的紙已經很舊了,看來他做這樣的面試,也有一段時間了。他把簡歷遞給王揚,道:“給你。”
接過簡歷,王揚翻看了起來,扎卡里-列維,1980年9月29日,他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的查爾斯湖,后來又隨著家人搬來搬去,直到定居在加州的文圖拉縣。他從小就在學校和當地的劇院演出,還有唱歌跳舞也是他的強項。在布埃納高中畢業后,他就來到洛杉磯好萊塢闖蕩了,但是近一年時間下來,他的演出經歷就只有群眾演員。
不過做群眾演員的機會,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好萊塢雖然每年都拍幾百部電影,不過單是工會演員就有超過20萬人,再加上那些沒入工會的,平均分下來,一個月差不多只有一、兩次的工作機會。
為了生計,為了能在洛杉磯待下去,像扎卡里-列維這樣的無名小卒,不但會節衣縮食,更會身兼數職,打散工賺錢。
說起來,王揚和扎卡里-列維是同屆生,幾乎同時來到洛杉磯;不同的是,王揚是去南加大讀書的,而列維是去好萊塢打拼。當然,每年都會有很多這樣的人涌入好萊塢,從小喜愛演藝,在學校也有演出,但高中畢業后沒有被任何大學錄取,又不愿放棄夢想,于是便懷著夢來到好萊塢。
“扎卡里,假設你和你的女朋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突然,你的女朋友不停地抽搐起來,可是她自己是沒有察覺到的,她還在入迷地看著電視,還笑哈哈的。”王揚把場景描述完畢,便道:“你看到這樣的情況,非常驚訝和害怕,便喊著你女朋友的名字,搖著她的身體,可是她卻完全不理會你,依然在哈哈大笑。請你表演一下。”
“噢,該死的,我沒有女朋友!”扎卡里懊惱地拍了拍額頭。王揚向著馬克-斯朗特努了努嘴,道:“你就當旁邊的斯朗特先生是你女朋友好了。”馬克-斯朗特翻白眼道:“好吧,但我可不會抽搐,也不會哈哈大笑。”
瑞秋笑了笑,露出兩個酒窩:“或者讓我來?”
“不,不,不!”扎卡里慌忙地擺起手來,他被瑞秋那兩個酒窩甜得心都醉了,要是她充當女朋友的角色,他估計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扎卡里往馬克-斯朗特旁邊一坐,干笑道:“嘿嘿,有斯朗特先生就夠了。嗯好了,我要開始表演了。”
扎卡里突然變臉似的,變得滿臉驚愕的樣子,看著馬克-斯朗特道:“噢,寶貝,你怎么了?”他搖著馬克-斯朗特,臉色越來越驚慌失措,語氣顫抖地道:“噢,耶穌!我的天啊!茱莉亞,你別嚇我!茱莉亞,你醒醒……”他說著就要抱住馬克-斯朗特。
“等等,等等!”馬克-斯朗特急忙一把推開他,雙手護胸地道:“伙計,我不是同性戀!”他又皺眉問道:“還有,誰是茱莉亞?”
“呃,茱莉亞是茱莉亞-羅伯茨,我喜歡她。”扎卡里-列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瑞秋忍不住笑了一聲,道:“哇,茱莉亞很不錯!”她對扎卡里眨了眨眼,笑道:“好品味!”扎卡里尷尬地撓了撓頭。
有些稚嫩,但是看得出來能投入感情,還不錯……王揚在心里打了一個勾號,又道:“再表演一下。深夜,你在床上睡著,但你被你女朋友搖醒了,然后聽到臥室外面有腳步聲,你一下子驚得清醒了。”
“好的,那我開始了。”扎卡里閉上眼睛,然后“唔唔”地慢慢睜開,迷糊著道:“噢,寶貝,怎么了……什么?”他猛地眨了眨眼睛,緊緊地皺著眉頭,做側臉細聽的樣子。
“嗯,還不錯。”王揚點了點頭,雖然不能說他的表演有多棒,而且多少欠缺層次感,但他已經是整個下午表演得最棒的那個了,應該也足夠應付了……他看著扎卡里,深吸了一口氣,一拍桌子道:“好吧,就你了!”
扎卡里呆住了,呼吸卻明顯地加快,他突然“哇”的一聲,激動地、不敢相信地問道:“我被選中了?我被選中了?”王揚點了點頭,他頓時狂喜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啊!好啊!噢感謝上帝!謝謝,謝謝……”他語無倫次地不停要別人握手,最后一揮拳頭地喊道:“噢耶,我當男主角啦!”
他這一喊,自然打擾到了咖啡廳里其他的顧客,被所有人看著,扎卡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Sorry,但是我實在太激動了!”
扎卡里興奮地看著王揚,道:“導演,我們什么時候簽約呢?”
還沒等王揚回答,馬克-斯朗特便笑道:“事實上,現在就可以簽。”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式兩份的兩種合同,一種推到扎卡里面前,一種推到瑞秋面前,他先拿出演員工會的證件給扎卡里看,對他道:“雖然我不看好這部電影,但一周時間四千美金,挺誘人的不是嗎?”
“是的,而且我喜歡表演!”扎卡里滿臉高興,他接過證件、合同看了起來。合同上寫得很清楚,他是受雇于拍攝這一部叫靈動-鬼影實錄的電影的男主角,工作周長在一周到二周,片酬四千美金,在開始拍攝之前,他會得到一半的片酬,而另一半則在拍攝結束后支付。
這一部電影具有放映發行、DVD發行等等的發行資格,演員同意一切的發行,發行不會侵犯他們的權益,而電影的版權所有人當然是王揚,他擁有這部電影一切的版權。
“OK,沒問題!”扎卡里把合同看完一遍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這么一簽,馬克-斯朗特和演員工會便得到了10%的傭金,但是演員工會也會“罩”著他。如果王揚也把合同簽了,把電影拍了,但是扎卡里卻得不到他的薪水,演員工會就會把王揚告上法庭,給扎卡里維權。
馬克-斯朗特滿足地笑了笑,又看著瑞秋,敲了敲桌面上的另一份合同,道:“瑞秋,我覺得你還是需要一個短期經紀人的,看看這份合同吧。”他神秘地又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套證件,遞給瑞秋看,笑道:“其實我還有另一個身份,哦不是CIA,只是CAA的持牌經紀人。如果有我,有CAA看著你,年輕的導演也就玩不出什么花樣了。”
王揚翻了翻白眼,道:“拜托,我什么時候想玩花樣了?”
“CAA?哇。”瑞秋拿過合同、證件詳細地看了起來。CAA就是創新藝人經紀公司,也是現在全美最大的經紀公司,這份合同并不是簽約藝人合同,更多的是一種見證人的性質,她支付片酬的15%薪水作為傭金,而馬克-斯朗特這個CAA持牌經紀人則會保證她的權益。
瑞秋仔仔細細地把合同看完,略經考慮,便點頭笑道:“OK,看著不錯,我簽了。”
“哈哈,是我的傭金就跑不掉!”馬克-斯朗特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15%的傭金比演員工會的10%還要更多!他看了王揚一眼,笑吟吟的,很欠揍。
王揚真是有點郁悶了,究根到底,那些傭金可都是他的錢啊!不過無論怎么樣,得到了適合的男主角、女主角人選,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于是,王揚在看過兩份合同之后,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馬克-斯朗特也簽上他的名字,再蓋上印章,這正式代表著,靈動-鬼影實錄立項了,王揚再沒有退縮的可能!
兩位演員的片酬共計八千美金,而王揚現在的流動資金只剩四千多了,不過足夠支付前期的這一半片酬;等電影拍完,他把租來的家具電器、還有那部DV機退回去,拿回來的四千壓金正好夠剩余另一半的片酬。
就這樣,除去拍電影的一萬美金,王揚剩余的生活費用不到五百美金了。往后面走回去的路已經堵死了,他只有一個選擇,把電影拍好,一路向前,向前!
“噢,天啊!真是讓人瘋狂的寶貝!MUMO……”扎卡里發了狂地親吻著他那份合同,把合同的紙都沾濕了,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他一邊小心地把合同放回到公文包,一邊高興地笑道:“我已經等不及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的家人了!導演,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不過我們先交換聯系號碼。”王揚拿出手機,和扎卡里交換完號碼,又寫下自己的住宅地址給他,交待道:“電影的拍攝從明天就開始,地點在我家,所以你要早點起床過來。衣服打扮沒要求,普普通通,像個正常人就行了。”
“我知道了,我會的。”扎卡里把記有地址的紙收好,再次和所有人握了握手,笑著說:“謝謝,謝謝!我走了,謝謝……”他一邊走一邊笑,透過玻璃窗,只見他一出了咖啡廳,便興奮地跑了起來,時不時揮舞著拳頭扭動著身子,似乎在跳舞。
“那么,結束了。”馬克-斯朗特收拾好他的東西,站起身拍了拍公文包,道:“好了,這里也沒有我什么事了。我還要到工會做個報告,先走了。年輕的導演,有機會我們再合作。”他走了幾步,又回頭笑道:“還有,你女朋友很漂亮,但女人生氣了都會變成瘋子的。祝你好運。”他的話自然只能換到王揚的白眼。
在扎卡里-列維和馬克-斯朗特走后,這一桌就只剩下王揚和瑞秋了,兩人聊了一陣,時間便來到了5點,面試的結束時間。
王揚看著手表,呼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笑道:“結束了,今天真是大收獲。”
“我也是。”瑞秋笑了笑,又提議道:“要換個地方喝一杯么?”她拿起合同搖了搖:“我剛剛得到了四千美金,所以,我請客。”
“好!”王揚欣然同意,他和瑞秋剛才討論著電影和歌舞劇、音樂劇等戲劇的關系,正聊得起興呢,去喝一杯繼續聊也好,反正有人請客。
日落臺街就有很多酒吧,王揚和瑞秋出了“甜心”咖啡廳,走了不到五分鐘,就來到一家名叫“朋友”的酒吧。這個酒吧是那種很安靜的立式酒吧,留聲機放著悠然的古典音樂,客人三五成群地坐在桌椅上,喝著酒聊天,氣氛很舒服。
王揚和瑞秋坐在角落的一個位置上,由于他們不夠喝酒的年齡21歲,酒吧只對他們出售汽水。他們只能一邊飲著汽水,一邊笑談著各種話題,特別是有關電影和戲劇的,現在他們就討論著歌舞片的話題。
歌舞片絕對是一個獨一無二的電影類型,在電影的歷史里也占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比如四十年代的綠野仙蹤、五十年代的雨中曲、六十年代的窈窕淑女、還有七十年代的火爆浪子等等,都是永不褪色的佳作,引領著當時的潮流。
但是,最近這十幾二十年來,歌舞片已經沉寂多時了,這個類型的電影被人漸漸所遺忘,歌舞片也打上了“過氣”、“淘汰”的標簽。
瑞秋是讀戲劇表演專業的,她對歌舞片尤其感興趣,她認為歌舞片的表演形式很獨特、很浪漫。但是歌舞片現在地位尷尬,似乎只能在百老匯演出了,大銀幕正在拋棄它。
事實上她這次寫的論文論題,就是探討戲劇和電影的關系與發展前景,其中歌舞片正是她重點研究的對象。
“相信我,歌舞類電影永遠都不會過時,它的活力一直都在。”王揚非常肯定地說,喝著汽水道:“而且,我覺得歌舞片很快就會爆發出它的力量。”
瑞秋感興趣地道:“哦,為什么你會那么認為?”她聳了聳肩,笑道:“雖然我也覺得歌舞片不會就這樣沉淪,但我找不到理由去說服別人,也許我只是因為個人愛好而影響了判斷。我很多同學都說歌舞片已經死了,沉悶俗套的表演形式已經不適合這個新時代。”
“不,絕對不是。”王揚搖了搖頭,把手掌放在耳朵邊,輕聲道:“你聽聽,聽到什么?”瑞秋顰了顰眉頭,側著耳靜靜地聽著,然后不敢肯定地道:“音樂?”
王揚打了個響指,看了放在吧臺那邊的古老留聲機一眼,道:“是的,就是音樂!你想想,哪里沒有音樂?你在家打開電視,你聽到音樂;你在路上開著車,你聽到電臺的音樂;你在酒吧喝酒,你也聽到音樂。拜托,音樂怎么會過時?還有,哪里沒有舞蹈?你在派對上跳舞;你在約會時也跳舞,你甚至情緒激動就會跳舞。”
他笑了笑,總結道:“這就是人類,這是一種天性。音樂和跳舞就像呼吸一樣,永遠都不會過時。”
瑞秋認同地點了點頭:“是的,你說得有道理。但是……”她困惑地道:“但是,我還是想不到,歌舞片電影應該怎么發展?才能重現它的活力?”
王揚思考了一會,道:“我一直都以為,電影是一種非常具有包容性的表演載體,無論是歌舞劇還是木偶戲,它都可以兼容。歌舞片現在之所以消沉,不過是沒有找到方向而已。”他看著瑞秋,哈笑道:“其實,你那些同學的話是有些道理的,沉悶俗套的表演形式已經不適合現在了。”
瑞秋怔了怔,王揚前面還說歌舞劇永不過時,后面又贊同她同學的話,這是?她搖著頭微微一笑,道:“我聽不明白,你是說什么意思?”
“為什么你的同學會說歌舞片的表演形式‘沉悶俗套’?”王揚笑著提出一個問題,瑞秋無奈地攤了攤手:“也許本來就是那樣吧。”王揚搖頭道:“不,絕對不是。”他喝了口汽水,便揭開了答案:“你的同學會這樣說,是因為他們不是生活在1940年,或者1970年。你知道,他們生活在1998年。”
“歌舞片的表演形式,在二十年、三十年前,是時尚的、潮流的;而現在卻是沉悶俗套?為什么?”王揚聳了聳肩,自問自答:“很簡單,因為時代在變化。”
瑞秋有點兒明白,又有點兒不明白地道:“你的意思是說,歌舞片的表演形式應該也要變化?”
王揚點頭道:“沒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歌舞片應該一直跟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無論是電影的主題,還是表演的形式。”
他舉例道:“就像四十年代、五十年代的歌舞片,那時候社會經歷著戰爭、經濟衰退,大家需要的是充滿著樂觀,可以讓心情好起來的歌舞片;到了六十、七十年代,那時候社會上整天都在搞種族運動,大家需要的歌舞片又變成了表明種族立場的載體,這就是電影的主題在變。”
瑞秋不禁連連點頭,表示贊同。王揚繼續講道:“而表演形式呢?以前是爵士樂、華爾茲;到后來的嬉皮士、搖滾……無論歌還是舞,也是一直在變。”
“現在的歌舞片為什么不行?因為它還停留在前面的時代,但是當它踏進到這個時代,它的活力就會爆發出來。”王揚笑道:“我們都是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你想想,怎么樣的歌舞片主題才會把你吸引住?也許是學校里青澀又甜蜜的戀愛?也許是對未來的迷惘?也許是父母的期待和自己理想的矛盾沖突?”
他翻了翻白眼,笑道:“就像我爸爸,他總是希望我能夠繼承他的小餐館,而我卻要成為一個導演。”
瑞秋端起汽水杯敬了王揚一下,深有同感地笑道:“我爸爸雖然沒有讓我做卡車司機,可是我媽媽從小就盼望著她有一個做醫生的女兒。”
王揚也端起汽水杯敬了敬她,喝了一口,又繼續道:“電影的主題有了,那么表演形式呢?既然以前的歌舞已經變得沉悶俗套,那就用最新流行的快歌吧,編排些既容易記又容易唱的旋律;舞蹈方面,我們要拋棄掉那種傳統的舞臺式舞蹈,讓舞臺融合到生活的場景中、讓舞蹈融合到生活的活動中;唔,就像校園題材,籃球場上的啦啦隊就可以大出風頭;或者我們在食堂里也可以跳上一段,來吧,發揮你的想象力!”
“那么,也許在課室里也可以跳?”瑞秋雙眼一亮。
“好主意!”王揚笑道:“你想想,一部這樣主題、這樣表演形式的歌舞電影,還會是‘沉悶俗套’的嗎?可能到時候,所有人都會喊一句‘歌舞片又回來了’。”
當然,有些事情他沒有跟瑞秋說清楚,比如他在腦子里看過一套電影,叫做歌舞青春。他可以非常確定,歌舞片在未來一定會再一次掀起熱潮。
“噢,上帝啊!”瑞秋聽得心情澎湃,想著如果有那樣的歌舞片,她的心跳就不禁加速起來,她看著王揚,由衷地贊道:“你說得太好了!你的話解開了我心里很多問題,這下子,我的論文可以順利地完成了,哈,謝謝!”
她道了聲謝,忽然又語氣抱怨地搖頭道:“在約克大學里,可沒有人能講出你這翻見解,他們只會說‘歌舞片已經死了,歌舞這種表演只適合穿著正裝到劇院觀看,已經不適合大銀幕了’噢受不了,真是一群呆子!”她笑了聲,看著王揚,眼里流露著欣賞,柔聲道:“說真的,跟你聊天很愉快。”
“我也一樣。”王揚又笑問道:“約克大學有很多呆子嗎?”
瑞秋聳了聳肩,道:“很多,我也是其中之一,哈哈!”她開心地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還有那兩個甜甜的酒窩。王揚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兩人笑了一陣,瑞秋突然問道:“你呢,你在哪間大學讀書嗎?”
“以前在南加大電影電視學院讀過,現在不是了。”王揚笑著喝了一口汽水。瑞秋吃驚地問道:“發生什么事了嗎?”王揚講述道:“嗯,這又要從頭說起了……”也許是因為有了一條明確走下去的路,他現在提起這件事,心里已經平靜得好像是在講別人的遭遇。
聽完了王揚的講述,瑞秋不禁一臉憤怒地道:“噢天啊,他們怎么能這樣?!他們是在冤枉一個好人!”王揚擺了擺手,沒所謂地道:“沒事,都過去了。也許這反而是好事,它讓我提前成為了導演,不是嗎?”
瑞秋被他的話逗得哭笑不得,笑了聲,又搖頭道:“揚,我很抱歉,我非常的抱歉……難道就這樣了嗎,沒有什么辦法了?”
“沒有了,所有辦法我都試過了。”王揚笑了笑,問道:“不過,你就不懷疑是我在撒謊嗎?”
“不,我可不會那么認為。”瑞秋知道他不愿多談這個話題了,便不再糾纏。她看著王揚,一只手托著左腮,遮去了一邊的酒窩,輕輕地道:“雖然我們才認識了不到一天時間,不過我看人向來都很準的,你不是那樣的人。你很親切,很執著,很有沖勁,很有見解……”很有魅力,是我欣賞的、喜歡的那種類型。她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王揚做著擠眉弄眼的表情,夸張地道:“哇,我第一次這樣被人贊,不過我喜歡聽,還有嗎?哈哈!”
“唔,OK……”瑞秋笑著想了想,又道:“還有就是,像一只撲向火焰的飛蛾,很浪漫!”
“撲火的飛蛾?”王揚瞪大眼睛,捂住臉,裝著郁悶地道:“自尋死路?你是指我的電影嗎?噢,我被傷害了,我剛剛被我電影的女主角傷害了……”
“不!哈哈!”瑞秋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在笑聲中說道:“不,怎么會呢,不是的!OK,可能是我比喻有錯,我是指你的勇氣,你知道的,被開除出校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但你沒有消沉、沒有頹廢、沒有放棄,而是很樂觀很積極地自拍電影,這很好,這就是勇氣。”
王揚笑著道:“好吧,我原諒你了。”瑞秋聳了聳肩,也笑著道:“哇,謝謝你的大度。”
在輕松愉快的交談氛圍之中,兩人繼續聊著各種話題,分享著學校的趣事、分享著自己對很多事情的見解等等。和瑞秋討論事情,對于自己的意思,她總是能一點就明,這讓王揚越談越開心;而王揚很多獨到的見解,也讓瑞秋心里暗暗地對他越來越欣賞。
一直到晚上九點多,兩人才離開酒吧,準備返回各自的住所。瑞秋現在入住的是洛杉磯市區的一家旅館,王揚把她送上出租車,互相道別和約定明天的拍攝工作后,出租車就離開了。王揚不準備坐出租車,當然是為了省錢,由于好萊塢連接洛杉磯市中心的地鐵還沒有完工,他只能選擇乘坐公交車回去,這就需要他步行一大段路,穿過一大片商鋪,到達這一帶最近的一個公交站。
“混蛋!滾開!混蛋……”在經過一條偏僻的巷道時,他突然聽到里面傳出一陣焦急的呼救聲:“救命!有人嗎!?救命啊!”
王揚頓時緊緊皺住眉頭,停下了腳步再聽清楚點,便聽到隱約有一個兇惡的聲音:“小婊子,快點放開!嘿,你別逼我動手!”
“救命啊!啊,你這個混蛋給我滾開……”女孩子慌急的聲音再次傳來,王揚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罵了一聲“該死的”,便往巷子里沖進去。
洛杉磯雖然叫做天使之城,但不代表著洛城沒有犯罪。事實上,洛杉磯由于每年都會吸引著無數的年輕人前來闖蕩,犯罪率一直都很高,有些街區甚至是“生人勿近”。入室偷竊、詐騙、強暴、搶劫……什么犯罪案件都有,好萊塢自然也不能幸免。
王揚沖進了巷子里,只見很遠處的一盞昏暗的巷燈下,一個魁梧的黑人壯漢和一個金發年輕女孩在拉扯著,而拉扯的對象則是金發女孩手上的皮包,明顯這是一宗搶劫案。
“婊子!快給我!”留著地溝發型的黑人壯漢大罵了一聲,用盡力氣地拉著,要把皮包從女孩手中奪走;但是女孩卻咬著牙,雙手死死地抓住皮包,繼續在大喊著:“救命啊!有人嗎!?”
“臭婊子,是你逼我的!”黑人壯漢突然放開一只手,高高地揚起,猛地往女孩的臉上煽去,“啪”的一聲,女孩頓時“啊”的一聲慘叫,被他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可是女孩手上一點都沒有放松,盡管十指顫抖著,但皮包依然沒有被黑人搶走。
剛剛沖進巷子的王揚根本無法阻止那一巴掌,而且他到那盞巷燈下還有一段距離,他只能一邊跑著,一邊大喊道:“嗨,伙計,你想干什么?快點滾蛋!”
見到他的出現,女孩馬上更加大聲地喊著“救命啊”,而黑人回頭瞪了王揚一眼,威脅地道:“中國佬,你不要多管閑事!”王揚腳下毫不停歇,繼續喊道:“我已經打了911,警察馬上就來了,你有種就別跑吧!”
“FUCK!”黑人發兇地罵了句,突然猛地往女孩身上一推,推得女孩一下子跌在地上,黑人又往她身上踢了一腳,地上的金發女孩慘叫了一聲,黑人這才撒腿就跑,往巷道另一邊的出口跑去,臨走前還喊了句:“你們給我小心點!”
“你沒事吧?”王揚終于走到了巷燈下,望了遠去的黑人一眼,不打算追了,便問地上的女孩道。
金發女孩窩坐在地上,一臉慘然地捂著被打的那半邊臉,滿臉呆滯,雙手緊緊地把皮包抱在懷里,呆呆地道:“我……沒事……謝謝你。我只是,只是不能讓他搶走我的包……”
咦,這個女孩,淡金色的長發,蠻漂亮的臉蛋,臉頰有些雀班……透過昏暗的路燈,王揚看清楚了女孩的臉,不禁一愣,道:“呃,你、你是安妮?安妮-達倫?”
安妮-達倫,早上第一個前來參加面試的女孩,緊張的表情,沒有擺脫舞臺劇風格的表演,還有最后沮喪而絕望地離去。
金發女孩渾身一顫,她抬頭看了王揚一眼,慌忙轉過身別過臉,小聲地哭了起來:“不,不,我不是……我不是……”她被打的那邊臉已經腫起來了,她不想讓王揚看到。
“安妮……”王揚皺著眉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我知道,我的表演很爛,我就是一個白癡,整天做著明星夢的白癡……”安妮-達倫突然放聲大哭,淚水“滴答滴答”地不停地滴落在地上,她哭得身子抽搐,哭聲里充滿著絕望,語無倫次地說著:“我知道,我該回去農場擠牛奶,可是我喜歡表演……我回不去了,我已經和家人鬧翻了,我不能回去……我喜歡表演,我從小就喜歡……”
王揚沉默不語,這一刻他身同感受,他知道安妮-達倫現在有多傷心。他想要當導演,從小就想,可是如果這部電影失敗,他就要回舊金山,什么導演、什么夢想都會成為泡影……
安妮-達倫哭了一陣,哭聲才漸漸減弱,她擦著鼻子,雙眼通紅地爬了起來,看著王揚,抽噎著道:“謝謝你。我還要去餐館兼職,我得走了……謝謝你……”
“安妮……”王揚看著她那張腫了半邊,又哭得一塌糊涂的臉,心里突然很難受,可是他能做些什么幫她呢?
安妮-達倫跛著腳地往巷口那邊走去,剛才黑人那一腳正好踢在她的小腿上,她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滿臉迷茫、滿臉凄迷地問道:“導演,你說我應該回家嗎?”
王揚怔了怔,他在腦子里的影視庫里快速地搜索了一下,沒有安妮-達倫這個名字,這代表著她在未來,也是默默無名的一員。他遲疑地道:“我……我不知道。”他明知道安妮繼續留在好萊塢也是沒有出頭天的,卻不想無情地說出來,他不能那么殘酷……
他咬了咬牙,語氣堅決地道:“我只知道,如果喜歡,就該堅持下去。我想誰也不能奪去我對電影的追求,上帝也不能!我不想到老了,才來后悔。”
“是嗎?”安妮-達倫喃喃地念了句,什么話都沒說,轉過身跛著腳走了。
王揚看著安妮-達倫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巷口的身影,心里很沉重。好萊塢,風景如畫,明星們風光無限,他們在鏡頭前總是那么的美麗;但是誰會去看看好萊塢這些昏暗的角落呢?誰會去看一眼像安妮-達倫這樣的女孩子?電影、媒體、大眾都只會追逐著明星,而不會給這些龍套一個鏡頭。
像安妮-達倫,還有扎卡里-列維這樣的年輕人,每年都會有一大批涌入洛杉磯,他們來自全美各地,他們考不上大學,他們沒有從小成名,他們懷著夢、懷著理想來到好萊塢,可是現實卻給了他們狠狠的一巴掌……
他們有些堅持下來了;有些返回家鄉;有些甚至在絕望中自殺。
也許只需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就會成功;但是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得到那個機會,幸運女神似乎拋棄了他們。
如果……如果他早上選擇了安妮-達倫做電影的女主角,現在的她又會怎么樣呢?一定是像扎卡里-列維那樣,又跳又舞,很開心、很開心,開心得睡不著覺吧!
其實,安妮的表演的確有些過于夸張,但是在硬性指導下,應該也可以暫時擺脫過來,然后完成電影拍攝的……王揚不能保證自己這部電影一定會獲得發行、會獲得成功,但是,這起碼是一個機會,不是嗎?
瑞秋、扎卡里-列維,他們得到了這樣的機會。也許在不久之后,他們還是繼續默默無聞;但也許,他們一夜之間就會成為了炙手可熱的大明星。而安妮-達倫,則依然在好萊塢的昏暗巷燈下,痛苦地掙扎著。
“我剛才是不是應該讓她回家呢……”王揚嘆了一口氣。
他說要堅持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要到老了才來后悔;可是如果堅持到老,卻還是一事無成,那時候會不會后悔的,正是當初的堅持?
破滅她的夢想,是殘酷;那讓她繼續這樣痛苦地追尋著虛無的夢想,難道就不是殘酷嗎?
撲火的飛蛾,是勇氣,還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