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狄飛驚的眼睛望向楊無邪說道:“她落在他手上。”
他望向楊無邪的時候,楊無邪也正好望著他,因為他知道在場的人中,最希望他死的,一定是楊無邪。
所以關七停手轉身,目露兇光朝著楊無邪飛掠。
就在此時,一個如同黑夜中的光芒亮起,如同寒冬里的火光熾熱傳來。
關七放過了狄飛驚,可是不代表別人也會放過狄飛驚。
一道火熱的、灼熱的、毒熱的刀氣襲來,只對著狄飛驚,似乎這一刀今夜已經蓄力很久,只是專門對著他而來。
在他暫時失去戰力和戰意的瞬間,這一刀帶著毒辣的熱浪、以無法阻擋的氣勢劈來。
所有人似乎都已經預見了這一刀過后的場景,狄飛驚似乎必然會被這一刀劈做兩截。
狄飛驚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兀地抬起頭,似乎他的脖子本就沒有斷,“嗤”的一聲,他的眼睛里射出了兩道刀氣!
“這還能算是——大棄子擒拿手?!”誰都想不到人竟然可以用眼睛發出刀氣,但狄飛驚可以,為了練這門擒拿手。
他付出了頸骨的代價,必須長期低首,功成后才能偶然抬起頭來,而他顯然已經功成,練就了“眼刀”,可以用目力發射內勁。
“低首神龍”狄飛驚,果然深藏不露,可惜他已經露了底,人一旦露了底,也就不再可怕。
另一側,關七一手抓向楊無邪的頭發,抓得兇,也抓得狂。
他下手下得大刺刺的,卻仿佛誰也閃不開、躲不了、甚至無可閃躲。
關七出手就是一種氣派,光是那種大氣大派,已夠叫人逃不開、躲不了、甚至不敢閃躲。
很少有人看過楊無邪出手,他一向都認定:對付敵人,要靠腦袋,而不是要靠手腳,人只有兩手兩腳,能殺得了幾人?但用腦想出一計,往往是殺傷成千上萬的。
所以他不到必要時,決不動手,也不動武,但這并不代表他不重視武功,或忽略了武力。
他只要有時間,仍暗底里勤練武功。所以,楊無邪的絕招是:刀。
楊無邪本來手中無刀,但刀一直都在,在他身上,在他袖中。
“袖里刀”袖里藏刀,猶如笑里藏刀,令人防不勝防,也猝不及防,但在楊無邪這樣智計雙絕的人手中施來,并不令人意外。
金風細雨樓的前代樓主蘇夢枕用的刀法叫做“紅袖刀”,這本就是一門袖里刀法。
楊無邪長時間與蘇夢枕相處,在蘇夢枕那兒吸收了刀法的特色,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不同于蘇夢枕刀法的大氣非凡,楊無邪一出刀,刀意、刀勢、刀風都只透露了一個字:狠。
狠,毒,而且有效,不好看,卻很實用。他一刀剁向關七的手,刀勢突兀且帶著一去不回之勢。
關七只有一只手,當然不想這剩下的唯一一只手再受到任何傷害,所以他縮手了,這是人之常情,但他才那么把手微微一縮,又第二次出手。
這一下更快更狠,僅用的是“開花”張烈心所使的“臥龍爪”,這一爪正向楊無邪當頭抓落,楊無邪不退反進,一刀向關七的手指反撩過來。
這一刀反應極快,所以關七的雙目突然變了:變得更厲、更凄、更瘋狂。
只聽他喃喃地道:“純兒……純兒呢?……”
他的眼呈雪白,本來綠芒大作,但而今卻似走人了兩朵魔火,使他整個眼神都燃燒了起來。
他的手一振,指一震,全身也一顫,爪勢已變,從“臥龍爪”,易為“落鳳爪”。
這也是張烈心的絕技,張烈心已被他所殺死,但他的獨門武功,卻在關七身上出現,且信手施為。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楊無邪的刀勢帶著風聲,已經砍中了關七,關七似乎也同樣想不到楊無邪會砍中自己 能夠在幾大高手圍攻下猶有余力的關七,竟被在場的人中武功最低微的楊無邪傷到,所以關七奪過了刀,一刀朝著楊無邪劈下。
用的竟是“紅袖刀”,楊無邪想不到也猜不到,自己竟會將死在前樓主蘇夢枕所創的“紅袖刀”下,此時已經閉上了眼睛。
遇上這刀他沒辦法,躲不了,避不開,只有瞑目等死。只是還在自問:關七這刀法是怎么得來的,蘇夢枕幾時將“紅袖刀法”傳給他的?
楊無邪當然死不了,因為他身邊還站著孫魚,孫魚一見關七向楊無邪動手,他就知道自己這一場是免不了的。
所以已經蓄勢已久,所以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已經一槍發了出去。
他是山東“怪物場”大口孫家“神槍會”的后裔,用的自然也是槍法,他這一槍快速朝著關七腋下的“攢心穴”點去。
而關七只有一只手,他不能不保住自己尚存和僅存的一只手,所以他必須回刀,這一刀便已經削斷了槍尖。
眼見關七即將把楊無邪斬于刀下,一聲怒斥:“住手!”
原本還在埋伏的吳蘊心道不好,這一聲當然是無情喊的,只見無情抬手一揮,左手一刀白光,右手數道七彩斑斕的微芒,破風之聲快速朝著關七激射。
關七一見,大叫一聲,“唆”的一聲抬手一刀飛出,滿天暗器盡落,但關七凌空飛擲的刀,仍飛襲無情。
雙腿已廢的無情如何擋得住這一刀,無情沒有避,也避不開,已經有人替他擋住了。
兩把劍,兩位劍客,孫青霞和戚少商,他們雙劍合一,一起擋住了這一刀,此時吳其榮也已經將剛剛那“驚神指”的余威給對付了過去。
關七已經用掌法在對付著孫青霞和戚少商二人,吳其榮就要繼續攻擊關七。
卻見關七的掌法極為熟悉,正在用一種他最害怕、最驚懼的武功,正是自己所創的活色生香掌,此時突然一把抓住了孫青霞的劍。
孫青霞的青劍在這瞬息被奪走,當一個劍客沒了劍也就沒了威脅,所以孫青霞此時已經沒了威脅。
楊無邪終于在此時開口:“雷純在他那兒——給他抓了。”
他一見孫青霞和戚少商遇險,就叫了出來,還一面用手指著,指的正是狄飛驚。
關七心中最在乎的人莫過于雷純,于是他停下了手,叱道:“在誰那?”
楊無邪一見可行,立即指著狄飛驚道:“雷家小姐一直都控在他手里,他是挾雷純以令六分半堂!他對純姑娘意圖不軌已久,雷純小姐處境險矣!”
這幾句話,很要命,關七臉上充血,眼中噴火,不再是戰意,而是殺意。
而狄飛驚此時正與一個光頭大和尚打的難分難解,光頭和尚在場的人都認得——刑部的“血手明王”因陀羅。
狄飛驚此時卻聽見楊無邪的聲音,立即說道:“你還記得小白嗎?小白!”
關七的速度確實慢了下來:“她在哪?”
狄飛驚的動作不停,一邊應付著因陀羅巨力的刀勢,一邊掙扎道:“小白就是雷純,可是,而今小白卻給人逮去了。”
“誰!?誰把她抓去了——!?”
狄飛驚這時才說:“有誰能隨便抓人?——當然是刑部的人。”
因陀羅卻突然停手,低聲道:“狄飛驚,你這是自己在找死。”
狄飛驚一怔,卻見關七已經揮著劍朝朱月明攻去。
現在,一向笑態可掬、笑容滿臉的朱月明,可真是說什么都笑不出來、擠也擠不出一了點笑意來了,狄飛驚臉上已經帶上一絲笑意。
很快,這絲笑意凝固了,因為身后一聲如同怒海浪濤響起,京城當然是沒有大海,更不應該有浪濤聲的。
那么能發出這聲音的唯有“驚濤掌”了,能將驚濤掌發出這種聲音的人不多,但有這等聲勢的唯有一人——郭不敬,狄飛驚再難平靜。
因陀羅卻已經一掌揮出——狄飛驚的身前熱浪、滾燙的刀氣縱橫而來,而身后卻是驚天怒濤之聲,前后夾擊。
狄飛驚臉色慘白,即便以他的從容淡定,遇變不驚,此刻也不再從容。
他萬萬想不到郭巨俠這樣的人物會對自己動手:“為什么?”
在他的是一句話,也是他能聽見的最后一句話:“因為你犯了大忌。”
什么忌?自然是禍水東引之忌,可以是戚少商、吳其榮、孫青霞甚至是場中其他的任何一人,偏偏不能是刑部。
黑暗之中傳來幾聲——“大堂主!”
數道再也按捺不住的人影出現,可是已經晚了。
狄飛驚死前的想法是什么?或許有釋然、平靜、寂寞、后悔,再或者如今還有一絲坦然的欣慰?
也許在今晚來的時候,他便已經猜到了現在的結果,可是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