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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間何處不修行

  沈裕民原本打算靠近一些,聽聽這些人在說些什么,可是這些人警覺得不可思議,別說他人靠近,就風吹草略一動,都有人會去注意一眼。這些人不是極精明的密探,就是偷雞摸狗慣了的敗類!

  那群人一踏進寺門,便狠命砸起那開著的寺院大門,一邊怒吼了起來:“快叫你們那方丈滾出來,速速將欠下的債款償還,如有半個不字,過半個時辰我就殺一個和尚,殺光了和尚,老子就燒了你們這鳥廟!”

  姑且不說欠下多少錢要說這種狠話,下這等黑手吧,這十來個人就敢跑到這臥虎藏龍,不知多少高手的云臺寺耍橫,只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吧,沈裕民心中暗笑,便就輕輕伏在一旁,也不急著出來,且看這些人如何收場。

  哪里知道人家吼了幾聲,卻沒半個人搭理,一個人火氣上來,便沖過去廝打那些掃地的、挑水的和尚們,云臺山在江湖上倒還是有點名望的,這人氣勢洶洶沖過去,卻看那些和尚當真是四大皆空,半點不搭理他們,還擔心他們有高深的武藝,出手略有些拘束。

  卻不料屏氣凝神,這一拳出去,一個和尚就一聲不吭飛出去,撞在墻上,嘴里噴出一口血來!

  “七月十五!出手注意點了,這咱們來討債的,人家還沒跟咱們談呢,你就弄死了一個,一會這錢可怎么收啊?”帶頭的那個家伙說。

  “我說正月廿一,那禿驢擺明就就是逃債不見人好么,你看這寺里竟然會有完全不會武功的小和尚,我看八成就是從哪請來頂鍋的冤大頭,這債是追不回了,就讓老子痛痛快快地開次殺戒如何?”那個用(rì)期命名的家伙,顯然嗜殺成(性),不是常人。

  “夠了,你好那口沒人管你,組織講規則,債主又非同小可,該給的面子要給,該行的禮不能失!”正月廿一一冷冷地說。

  “知道了嘛,真是的,不就是多審一圈,把這些肥羊圈一起再宰嘛,又不是第一次了,搞得這次就好像要正式多少似得。”七月十五(陰)笑著,突然喝道:“這寺里的大小禿驢們!全部給我滾出來站定,我喊三遍,哪里再有不來的,就放火燒掉哪的房子!”

  這人功力不淺,一言吼出,居然讓沈裕民的心臟都砰地一跳,這么多功力深厚的賊人前來,只怕所圖不是小事。

  哪知那些沒什么武功的和尚、沙彌,卻依然是充耳不聞,該掃地的掃地,該劈柴的劈柴,居然就當眼前沒發生什么事(qíng)一樣,讓那七月十五怒滿(胸)膛,沖將上去,一把抓過來一個小沙彌就喝罵道:“老子說話呢,你是沒聽到,還是沒看到我剛剛打死人!”

  “施主,若是手上這活沒干完,這大冷天的沒飯吃,也是要凍餓而死的,不過是個早晚,卻又何苦為了這皮囊多捱一刻去折腰?”那和尚面對如此兇徒,竟然面不改色地回答。

  七月十五都快氣瘋了,吼道:“說得好,你既然只是塊皮囊,那便是爭早不爭晚,我現在就大開殺戒給你看看!”

  這般光天化(rì),如此行兇,沈裕民哪里看得下去?提刀翻過廟墻,猛跳進去喝道:“還不快住手!便是有債在(shēn),也許要尋個寨主,你這般為難這些小和尚是何道理?”

  那七月十五把出手上一柄黑氣沉沉的匕首來,就要動手時,正月廿一卻走到了他們中間,攔下七月十五,對沈裕民說:“少年人,我觀你絕非出家人,和這里斷然沒什么關系,這件事是這里的和尚惹出來的是非,勸你還是別淌這趟渾水了!”

  沈裕民差點被這凜然的語氣噎得一口氣上不來,喝道:“這般說來,你們作出的事(qíng)倒還是有道理有講的了?”

  正月廿一說:“他這廟里的方丈,去人家光明正大的賭坊里賭錢頑耍,贏了錢不知道收手,輸了又不肯認栽,把這個廟都抵押給了債主,現在到了三個月還錢的(rì)期卻躲起來不見人,你說我們來收這個廟哪里沒道理了?”

  沈裕民也是被這幅無恥的模樣震驚到無以復加了,便冷冷地回問:“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賭坊是光明正大的?而且你們是來收這廟的,就是找不到債主就要血洗寺廟了?到頭來不還是半個銅板也得不到?只怕目的也不是這么簡單吧!”

  七月十五喝道:“還跟這人廢話什么!我們說話句句真實,他竟然全然不信,如此不明事理之人,還不殺留著過年?”

  正月廿一也是無話可說,從他們中間讓開,(陰)著面孔說道:“其實說清楚了都能解決的,不過這人不是和尚,不在債權之內,無須多講規矩,你自便吧。”

  七月十五聽到這話,就(shēn)形一動,好像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突然拉近了一般,根本沒看清什么動作,就想要上去抹對付脖子。

  只隨便一個武藝就如此驚人!這(shēn)法可不是尋常武林人士能做到的!沈裕民心中一驚,只是用短匕正面去抹他這個,到現在多少也算是個武林高手的脖子,哪那么容易得手?只見他一步滑開,略退一些,就反手持刀,一招壯士斷腕猛切過去。

  這一招是登先陷陣刀法中短兵相接的招式,最適合這等近(shēn)激斗,那七月十五招式雖然刁鉆,卻不得不回手格擋。一柄匕首也許抹了毒,最能傷人害命,可是硬擋這舉重若輕的四尺寶刀,卻不是螳臂當車?鐺一聲響,整個人被打退十步,匕首都差點脫手了。

  正月廿一嘆道:“早說了,把道理說清楚,這些人不會多事的,又何須鬧得如此狼狽?少年人,你且聽我說。”

  “阿彌陀佛,老衲就猜會有什么強人來此催債,卻想不到是會是你們!霧島的刺客們那,我說你們抹黑行刺的本事通天,卻是誰給了你們這么大的膽子,膽敢大白天地闖我云臺寺!”廣圓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還很禮貌地對他們行了個佛禮。

  “啊,就是這個禿驢!他就是那個在應天賭坊將這個寺廟做抵押,欠我們一萬兩白銀的賊禿!”一個裝束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人叫道。

  正月廿一道:“廣圓大師,我等平時的確是為人作一些旁枝末節,消災解難的小事,但為人處世,只要名正言順,為何不可光明正大?我們為的是大人物催債,借據在此,你卻不能抵賴!”

  “哈哈哈哈!你們平時都窩在島上,卻省的世間有多少變化?你說話堂而皇之,卻是否知道,那應天賭坊又是誰開的?又是個什么鬼地方?還名正言順了?”廣圓一邊大笑一邊說道。

  正月廿一依然一副死人相,始終沒有半點動容:“哼,說出來嚇死你!應天賭坊便是當今太上皇趙佶親自在應天府開設的賭坊,能進去消遣的人也只有各大門派的掌門方丈!你如今欠了趙官家的錢,說破天也走不掉!”

  沈裕民差點笑出聲來,雖然他有些吃驚這些為皇帝做事的人,竟然敢直呼太上皇名諱,但是這事依然讓人忍俊不住,便對他說道:

  “這位壯士,若是債主是那什么徽宗趙佶,那你當真是白走一趟了,便是收了錢,也拿不到報酬——慷慨的大金國,已經為趙官家出了盤纏,請他們全員去上京會寧府做客去了,三五十年怕是回不來了。”

  這話一說那群人是人人臉上色變,他們本是海島上的窩點,專程訓練的刺客,之前曾同趙佶勾結,專門下(tào)引(yòu)江湖大派上鉤,然后暗施襲擊以摧毀民間的門派,減少嘯聚的風險。要真是這天大的主顧都沒了,那這門生意還怎么做?

  “笑話!我也是偷一次將到你們這么無恥的掌門!竟然為了逃債,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死來!”正月廿一終于淡定不起來了,大喝一聲亮出匕首就刺向了廣圓。

  沈裕民一驚,正要出刀助他,卻見廣圓念聲阿彌陀佛,手中念珠一揮,鐺的一聲金鐵交鳴,就讓對方那柄匕首脫手落地,插入地上,顫動嚶嚶有聲。

  “施主,說出來是叫人不肯相信,但是汴京城確實已經兵敗城破,徽欽二帝并趙家皇族全被金人擄去上京了,你只消去東京城一見便知,還請莫要繼續為難我們。”廣圓雙手合十,十分禮貌。

  正月廿一這一動手,就知道廣圓功力深厚,自己這邊三五個人一起都未必是他對手,旁邊那個少年刀法也十分精妙,不是等閑之輩,何況寺里人多,若是再來一兩個高手助陣,哪還怎么討得了債?又加上這些人說得有板有眼,萬一那大主顧當真不在了,這一番豈不是勞而無功?

  “也罷,且留你們多活幾(rì),待我們探明了太上皇的(qíng)況再來!”雙手發抖,正月廿一嘴上卻絲毫不慫,威風凜凜地喝了一聲,就引那些人拂袖而去。

  “方丈大師,這些人都是些什么來頭?怎么嘴里說起太上皇來,也敢直呼名諱?”看那群人大搖大擺地轉(shēn)跑路了,他無視自己也是一般直呼名諱,向廣圓大師詢問道,心中也是忍不住是暗暗稱奇,這賭錢喝酒的老和尚,既然是一位世外高人。

  “哼,那些敗類們本非中土之人,乃是東海的一個小島上,專門訓練刺客的組織,近年來時常來大宋江湖上做些暗殺、抹黑之類的下三濫之事,是江湖上有名的敗類!

  “自打徽宗皇帝繼位以來,朝廷和江湖之間是更加勢如水火,天下群雄嘯聚四起,那皇帝不勵精圖治,想辦法改變狀況,卻要請人去攻擊各大門派!可天下哪里還有武人會去幫他?便不知何時就跟那臭名昭著的霧島刺客們搭上線了。”廣圓冷哼了一聲。

  “這便真叫作蛇鼠一窩,沆瀣一氣了!只是不知道大師是怎么惹上他們的,還有那什么應天賭坊又是怎么回事?”沈裕民有些好奇。

  “唉,說來慚愧,老衲修佛多年,大體算得上是修為不淺了,唯獨年幼時交友不慎,染上了這萬惡的賭癮,去年不慎誤入了那太上皇專為禍害江湖的應天賭坊,一個上頭,就把廟輸了,不過沒多久汴京城破,這賬目便是死賬了,只是當真沒想到,還會有人為他催債!”

  他看沈裕民那副感慨萬千,似乎有些想不大通的樣子,便問道:“施主此番去而復返,慈悲心腸是盡顯了,想來心魔早晚就無恙了,只是看你樣子,心中還有些疑惑未解,不知還有何事要請教?”

  沈裕民嘆道:“大師為三言兩語,就弟子指點了許多難解的心中疑惑,讓我廓然開朗!自己卻陷在凡塵俗世間無法自拔,世間萬物,當真是造化弄人那。”

  廣圓開懷大笑道:“哈哈,本來嘛,花花世界何其美麗,為何非要去裝那四大皆空?只要心中能明悟道理,在人間何處不是修行?又有誰說了,只能在青燈古佛之下,剃個光頭生受罪?”

  到此時沈裕民才大徹大悟,哈哈一笑回應道:“大師的這番話語,才真算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弟子當真是茅塞頓開了!”那一句錢我卻堅決不賭,便沒說出來,心中不由自主想起穿越前所知的瘋僧濟公。

  廣圓笑道:“恭喜施主大徹大悟,你此一去,武功前程必然不可限量,他(rì)一飛沖天之時,可莫忘了再來這里,找老和尚一起吃上兩倍濁酒!”

  沈裕民拱手笑道:“多謝大師指點,弟子在此叨擾(rì)久,都是受大師的恩惠,他(rì)必定買酒攜(肉),來陪大師好生過把酒癮!”

  “好說,施主保重!”

  別過那廣圓大師,沈裕民轉(shēn)便走,那心中真是亮堂無比,此去就要行走江湖,卻知有人之處便是江湖,既然剛到手的心法和武藝,還有許多未解之處,步入江湖必然是非多,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先遠離人煙,好生修(shēn)養(性)?

  掙扎求存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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