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劉石、何陸他們領著海州軍民占領了完顏廣丟下的大寨之后,既要收拾這一塌糊涂的戰場,又要統計戰利品、安排糧食的分派、俘虜的處置,還得順便把那些粗耕的土地打理一下,不然收獲之時產量就要低太多了,一時間卻也懶得去找完顏廣那些殘兵的麻煩。
因此兀術他們就算有驚無險地進了廖關城,他們幾場潰敗,十幾萬人馬如今就剩了三萬四千多人,而且個個垂頭喪氣,士氣低迷,十分像驚弓之鳥,再打一場只怕要聞耕戰二字而逃了。
“呼,想不到這種地方居然有如此高大堅固的城墻,這模樣,當真是那些吃空餉的廢物宋軍都能固守個一年半載的,也是虧了他們直接就開城投咱們了,否則這地方都夠咱們頭疼許久啊。”完顏廣等兀術趕到,第一句話就這么說。
兀術搖搖手道:“善戰者以攻代守,在長白山時咱們那寨子簡直是形同虛設,卻又誰敢說他要攻就能打下來?當時那些廢物就沒有半點流血作戰的準備,才會耗費巨資指望有個烏龜殼可以躲,到頭來,不還是起沒半點作用么。”
完顏廣道:“若非是肩負余下的人馬性命,我早已拔刀自刎了,現在咱們勝不得那些強賊,大部分將士也無顏回去見圣上,如今只能窩在這高墻之內,卻當如何是好?”
兀術道:“先盡力準備好防御,那些賊人必定有十分陰險狡猾的智囊,一旦知道咱們駐進了此城,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先保證了安全再去考慮對策吧,看你這模樣,像是大病了一場,還是好生歇息幾日吧。”
完顏廣苦笑道:“若不是下去無顏面對父兄先皇,我何苦撐到今天?這時候就是躺著也閉不上眼啊,怕父兄托夢來問呢,如何能安歇?咦,這城里面什么馬這么急?”
說來也巧,他們這才剛剛匯合,縮進了城池,京城那邊就有人來信了,兀術看這信來得緊急,也就當場撕開來看了,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一拍大腿,差點栽下馬去,完顏廣顧不得一身病軀,上前看時,卻聽兀術道:“這信,來的太遲了!”
看他不懂的模樣,就交給完顏廣道:“你自己一看便知。”
打開那信細細讀時,上面寫著:
“宗弼元帥親啟:
吾聞此次出征數戰不力,心中甚憂,卻病軀沉重,無能為力,頭昏眼花,唯有數言,不知所云,還望過目。
吾歷來數觀中土史事,漢民并非天生懦弱怕事之種,而今任人宰割之民,皆因趙宋逆行胡來,雖強不能用,雖忠不能信也,南征一戰可勝則滅之。
如今尚未過江已遇阻礙,則萬萬不可輕敵,彼民再無趙帝掣肘,又不甘鐵蹄暴虐,心中血性起時,安能就戮?強征不得而勝時,當借趙帝之力,凡歸趙帝之處,其必忌民強而攻之,而后可一戰滅之,望宗弼謹慎度之。
完顏婁義。”
完顏廣看得越發黯然道:“唉,當時攻打太原時就看足了民風彪悍,實難強取,東京時李綱帶那些全無戰心的禁軍也能抵擋咱們大軍,這地方沒有趙帝相助,果是寸步唯艱啊,可是這封信,也確實來得太晚了,唉!”
看他重重嘆了幾次氣,兀術也是黯然,突然頭上靈光一閃,一拍手叫道:
“慢著,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這信雖是來得晚了一時,卻不至于于事無補!我數次派人打探,耕戰城乃是以趙構手下征北大元帥張衷伍之名召集的人馬百姓,從少數人發展至今的,他用兵不得不服,但會帶幾千無補給的殘兵抵擋咱們,必定是個極為愚忠之人。
“此時不若以議和之名向趙構施壓,逼他撤回張衷伍,宋朝忠臣卻不得不回,沒了這人,還不叫他們群龍無首,內亂不休,早晚做鳥獸散?”
完顏廣聽得也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說:“不錯,當時汴京城破時,不是宋軍幫咱們攻打掠奪百姓,還真難說就徹底攻下了東京城,能滿載而歸呢!這一時對付這些無主漢民最好的辦法還是要幫他們找回皇帝!我們這就去辦!”
兀術嘆道:“此書的確是婁義將軍筆跡,然一手剛勁無比,遠遠就能看出刀劍之氣的筆鋒,這一次寫得卻是顫抖不已,中氣全無,想來人家病情極重,卻一心記掛咱們這邊的戰事,比不能安心養病,這全是咱們的罪過啊,唉,但愿天可憐見,為大金保佑這位棟梁之才。”
嘆罷他連忙就修書一封,派自己最貼身忠心又武藝高強的護衛藏在鞋中,繞正道幾經奔波,才抵達臨安,書曰:
“康王構接書:
吾聞古之圣賢以信治天下,而前日金宋和議為據,以長江為界,北歸金、南歸宋,宗弼前來接收領地,卻不料彼國征北大元帥張衷伍在此嘯聚賊人數萬,不時率眾襲擾,甚是苦惱。
本帥本當一鼓踏平爾軍以保百姓安居樂業,兩國卻有和議在手,不便動兵以傷天和,望康王構深明大義,以百姓平安為念,自行處置。
此書至時再有宋軍侵擾,我必大軍南下,金宮土瓦玉石俱焚,再無緣由拖延也。”
明明是他自己出兵南侵,被人家義軍自衛反擊打得一敗涂地,龜縮在高墻中不敢探頭,卻還能把書信寫成這樣,這臉皮自然是難得,可是那邊趙構接了信,卻當真是誠惶誠恐,差點就給這位使者跪下了,盡極舉國之禮厚待這位使者,就請那許多主和派大員前來商議了。
“哎呀呀,這可教朕如何是好啊,當時派那姓張的去守渡口,只有他本部親兵,也不曾給半點補給,就是要他以后老實閉嘴,少來胡說八道的,哪知道這一年多過去,他不但沒死,還自行嘯聚人馬,去騷擾上邦天兵,惡了宗弼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這趙構渾然不知在另一條歷史線上,被他派去送死的主戰派個個慘死,不多時自己都被逼得上船逃到海上去了,再無立錐之地,卻是人家幫他守住了長江,才讓他能繼續坐在這大殿里,只一味因為得罪了金人而萬分憂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