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崇甫不得不佩服,期間的謀劃和火候的拿捏,就算讓自己來布置,最多也就做到同等的地步吧。
發了片刻呆后,吳崇甫突然開口道:“薛老弟,你能跟我講講外面的白袍軍嗎?
從頭到尾,要詳細的,說不定可以救你的命!”
被人誣陷下獄,又被拷打了半天,薛田本已經是心神俱疲,根本沒那個閑心。但吳崇甫最后那句話,卻讓薛田打起了精神。盡管心中將信將疑,但他現在沒得選擇,于是把白袍義軍起家以來的所作所為,仔仔細細的講了一遍。
自從先前得知流賊圍城后,吳崇甫在死牢內雖然也打聽了一些,但其中有多少可信,他自己都不確定。現在有一位官軍的千夫長親自講述,真實度自然不用懷疑,基本上可以說是豫章城內對白袍軍了解最深的一批人了。
“白袍軍賊首為陳子云、從首王傀,其中大多數頭目,都是尋陽縣那邊的平民百姓。當初因為官府加收征燕稅之事,這幫亂民才造起了反。”
“據說,白袍賊軍的定名是來自一件染了賊首之血的白色衣袍。誓師起兵的時候,還宣讀了一篇《白袍義軍討魏檄文》。某看過一遍,上面寫著什么‘整戎兵馬,陳兵待發,以挽將傾,匡復我中原河山’……總之像模像樣的。”
“破尋陽之時,據說賊人是突然間出現在城中,奪了城門后隨即攻打護城營,又占了縣衙,之后封閉四門。后來,城中有一群大戶,買通了守城門的賊人逃了出來,帶出來不少消息,說什么賊軍在城內燒殺搶掠,只顧錢財、無心擴充,不過隨后被證明是假的。”
“鄱陽太守派一千二百官兵平叛……中伏……一夜間全滅。”
“邗溝橋被毀……豫章平叛大軍繞行……葫蘆峪大火……據逃回來的官軍說,賊人還有拋石機和床弩。”
“鄱陽城破……”
“流賊在興平集結,有傳言,當晚各路賊首飲酒時,在魚腹中翻出一方帛書,丹書字曰:‘魏二、白袍興、有陳王’。也是在當夜,白水河的龍王顯靈,又有野狐夜嚎‘白袍興、有陳王’……”
這一樁樁、一件件,薛田強撐著精神,將自己知道的消息、以及一些傳聞全部說了出來。每聽到一件,吳崇甫眼中的光芒就要亮上一分。
待把陳子云起兵的整個過程聽完后,吳崇甫幾乎興奮的難以自抑,起身在不大的牢房內來回奔走。虎虎生風的走了幾十圈后,他猛的一拍折扇,在牢房中間急停了下來。
“如此手段,果真有幾分人主之象。只是不知道其為真龍,還是為王先驅的小蛟……不過,本公子好像沒的選了啊!”
喃喃自語了幾句,仿佛做下什么決定的吳崇甫,身上忽然涌現起了強烈的斗志,歪頭看向了薛田。
“薛老弟,我且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與此同時,崔洪亮從賊人中軍大帳盜來箭書密信之事,此刻已經在江州軍內部蔓延開來,造成的影響,比陳子云預計的還要大一些。
盡管趙遷翰已經刻意要求保密,但涉及的軍官人數如此之多,連薛田都被抄家下獄,這么大的事,又怎么可能瞞得住。
很快,整個豫章的官軍都知道了、城內有人跟賊軍勾連,企圖里應外合。一時間,軍心士氣再次浮動了起來。
盡管很難相信,但真正知情的人都知道,此案證據確鑿。
隨著消息傳開,更多的內幕被披露出來。除了五名已經打入死牢的百夫長外,薛田還有一名同黨尚沒有被挖出來!
聽到這條傳言,一些跟薛田交情不錯的軍官,立即打消了幫忙打探案情的想法,開始忙不迭的撇清關系。
眼見薛田的案子,已在城內引發不小的動蕩,刺史府迅速出面澄清謠言。但是,暗中的調查卻并沒停止,反而加大了力度和范圍。一日不把薛田的那個“軍中好友”查出來,趙遷翰和葛斌就一日不得安寧。
豫章的變動,沒能瞞過城外的義軍。
正常情況下,守城官軍的換防一直都很有規律。就算偶爾有調整,規模也不會大。
眼見城頭上的官軍在上午時分突然換防,一口氣將上千名士卒全部撤了下去,隨后警鐘敲響、全城戒嚴,各義軍的首領們立即就知道,計謀成功了!
“要不要趁機攻城?”
三象門的門主周戚提議道,他覺得眼下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不過,陳子云和燕復都沒同意。
箭書的影響,是需要一定時間發酵的。立即進攻,豫章官府在外部壓力下,會被迫把這件事先壓下。拖的太久當然也不行,趙遷翰畢竟不是傻瓜,查來查去沒有問題,總歸會起疑心。陳子云預定的計劃中,如果官軍上當,就給他們預留一天時間,讓問題發酵、升溫,然后再大舉進攻。
當然,這一日的寶貴時間,陳子云這邊也沒浪費。一邊為接下來的大舉進攻做準備,一邊繼續加固了積土而成的土坡,將它真正堆到了跟城墻平齊的高度。
第二日清晨,十五家勢力集合了起來。
在他們的合力下,數以幾千計的流民再度被強行征召。
看到了如此之多的流民匯集,官軍立即明白,賊人是準備開始真正的攻城了,早早的做好了準備,在城頭上嚴陣以待。
隨著戰鼓聲隆隆響起,義軍的旗幟開始晃動。
第一批被臨時編入敢死營的流民,在督戰隊的催促下沖了出去。硬抗了拋石機、床弩和弓手的打擊后,活下來的流民踩著土坡,沖上了北城頭,跟列好陣的官軍廝殺到了一起。
一場慘烈的戰斗隨即爆發。
盡管為了堆砌這樣的一條道路,流民付出了慘重的犧牲,也耽擱了七日的時間。但現在,這一切付出都得到了回報。義軍無需再用簡陋的云梯攻城,直接就能登上城頭。雖說這些沒經過訓練的流民,在官軍面前仍舊不堪一擊,但畢竟有了正面廝殺的可能。
可惜的是,頃刻間的功夫,第一波流民就被官軍擊潰,四散而逃。有很多人甚至直接選擇了跪地投降。